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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你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么？”弗雷德轻轻地问身边的天使。
“什么？”天使微微一怔。
“我说，你留在戈薇身边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弗雷德并不看他，膝上的蜥蜴却懒懒地仰头看他，琥珀色的双眼炯炯有神。
“没有。”以赛亚平静地说。
“那样东西，对你们神族很重要么？”弗雷德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喜欢戈薇？”血色的眼睛少了平日的懒散与稚气，多了一份尖锐。
“……是。”以赛亚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答案到底是真是假，但是现在，他必须留下。
“她喜欢阿斯帝迦，我们从小就知道。”弗雷德微微笑了，“只有那两个笨蛋自己不知道。”
“恩，我知道。”语气里不容置疑的失落。
“如果你伤害她，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突如其来的杀气，犀利的眼神里，以赛亚看到自己带着面具的脸倒映在里面。
“我也知道。”天使轻轻点头，“那样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到底是什么？”弗雷德单膝跪在沙发上，一手撑在他脑后的沙发上，轻轻扯下他的面具，抬起他消瘦的下巴，手渐渐移下，然后轻易地握住他线条柔和皮肤雪白的项颈。
“……”以赛亚闭上蓝色的眼睛，“你可以杀了我。”
“你以为你可以威胁我？”弗雷德轻笑着松开了手，“你不要忘了第一天遇到你，伤你的是什么。”
“死神的镰刀。”
“但是我偏偏不想杀你。”
“？”以赛亚有些疑惑，如果自己的目的被他看出来，以他的身份，应该杀了自己的。
“因为戈薇很在意你。”莫名的解释，却让以赛亚的心差点漏跳了一拍。
“不可能。”以赛亚苦笑着摇摇头。
“不，她在意她的任何一个……”弗雷德仿佛斟酌了很久，然后缓缓吐出两个字，“朋友。”
“……”
“不要伤害她。”弗雷德坐到原来的位置，用三根手指优雅地拿起水晶酒杯，抿了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要什么，但你如果让她受到伤害，那么有人估计会拼死也要灭了整个神界的。”
以赛亚不禁颤抖了一下，一向玩世不恭的弗雷德认真的样子，他竟然会忍不住为他的气势而感到势弱。
“以赛亚。”脆脆的声音打断他们的谈话，戈薇扁着嘴巴坐回他身边，抱着他的手臂。
“戈薇，你跟一只天使这么好，当心路西法陛下迟早找你问罪。”弗雷德眨了眨眼睛，笑得春光灿烂，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了杀气。
“哼，你嫉妒。”戈薇吐了吐舌头。
“呵呵。”弗雷德继续喝酒，“要嫉妒的人是阿斯帝迦才对。”
“……”毫无预兆地红了眼眶，把脸埋进以赛亚的斗篷里。
“戈薇？”以赛亚低头看她，她却赖在那里像只闹别扭的小猫。
“你们吵吵闹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迟早要和好。”弗雷德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哼！我今天要去你家睡觉！”戈薇抬起头，对上弗雷德一张尴尬无比的脸。
怎么会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喂喂，阿斯帝迦，我来还人了。”人未到，声先到。弗雷德一角踹开阿斯帝迦寝宫的门，却痛得直跳脚。
“还什么人？”他原本坐在沙发上看书，被打搅不由皱了皱眉，抬眼看去。
“你说什么人。”弗雷德怀里抱着睡得死死的戈薇，还穿着晚上的红色洋装，多披了一件弗雷德的斗篷，“大半夜的你竟然在看书？”
“恩，睡不着。”阿斯帝迦放下书，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啊，你不接过去么？”弗雷德怒了。
戈薇还真的跑到他家里去睡觉，之前喝了一点酒，所以睡得一点知觉都没有，怎么想都不是办法，所以给她披了件斗篷就好心送回来，顺便想当个和事老，没想到阿斯帝迦这家伙一点也感激，还这么木讷地看着他抱着她大老远跑过来，气都快喘不上了。
几乎是把戈薇扔进阿斯帝迦的怀里。
“嗯……”微微的不适，戈薇却没有醒，身边的阿斯帝迦身上暖暖的，她伸手懒懒地蹭了上去，没了动静。阿斯帝迦楞了半刻，随即挥了挥手，毛毯凭空飞来，戈薇枕在他肩头，双手环着他，他小心翼翼地为她掖好毯子。
“你们到底搞什么啊？”弗雷德还是忍不住问。
“没什么啊。”一模一样的官方回答，一张冷冷的扑克脸。
“真是没辙。”弗雷德摇摇头，“你不打算把那只天使赶走么？”
“……戈薇喜欢他。”平静地说出口，心头却好像结结实实地蒙了一下。
“所以你就让她喜欢了？”
“恩。”
“你不也喜欢她么！”
“我……不喜欢。”
“谁都知道你喜欢她。”
“不喜欢。”
“为什么不承认呢！”
“弗雷德，你大半夜来是想吵架么？”
“你！”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过，吕洞宾是谁……
“不过，以赛亚好像有什么目的，你们要当心。”
“你跟我说干嘛，要当心的应该是你自己吧。何况一只破天使，我们谁会怕他？就是天使军打过来了，我一样把他们踩在脚底下。”
“嘘——你别吵醒她。”阿斯帝迦抱着戈薇，她在他怀里微微皱了皱眉，嘴巴微微撅起。
“不管你们了，我回去睡觉。”倏地一声，弗雷德消失在一片浅色的光里。
摊开在茶几上的书是看不下去了，看着戈薇的睡颜，阿斯帝迦轻叹一口气，他抱她起身，原本想放到床上，站在床沿边良久，却转身出门，还是送她回自己的房间。
一切打点妥当，阿斯帝迦坐在她身边，看她在睡梦中咂咂嘴巴，睡相很差但是很可爱。
“对不起。”他轻声说，然后难以自制地吻了她。
“对不起。”阿斯帝迦轻声重复，然后离开。
次日醒来天已经大亮，女侍从进进出出却无声地收拾房间，戈薇揉了揉微微发涨的脑袋，眼睛还睁不开。
“麻烦给我一杯热茶。”
“是。”熟悉的回答，戈薇睁眼看清是自己房间，是一直服侍自己的侍女辛西娅。
“这里是我的房间？”戈薇瞪大了眼睛，回想起来，昨天明明是去弗雷德家蹭觉睡了啊？
“是的，戈薇小姐。”辛西娅微笑着端来热茶，“听说昨天半夜弗雷德殿下送您回来的。”
“啊！弗雷德个混蛋，送我回来干什么。”戈薇愤愤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差点被烫死。
“咳咳……咳咳……”不停得咳嗽，涨红了脸，辛西娅上前轻轻拍她的背，“戈薇小姐，你是不是和阿斯帝迦殿下闹别扭了？”
“……咳咳咳……咳咳……”咳嗽地更厉害了，“我要……要……咳咳……先洗漱。”
“是。”辛西娅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捂着嘴巴笑，顺便还让另一个侍女准备洗漱。
“其实我们都觉得戈薇小姐和阿斯帝迦殿下比较般配。”
“别瞎说。”
“真的啊，每次您和那个天使在一起说说笑笑，阿斯帝迦殿下的表情就很落寞。”
“他……才不会呢！”回想起昨夜他和女伴在阳台上的事，就忍不住气打一处来。
“戈薇小姐不是一直很喜欢阿斯帝迦殿下么。”侍女束起的马尾随她的侧头轻轻摆了下。
“我才没有。”戈薇弓起双腿在胸前，抱住，表情也是难得的落寞。
“自从那只天使来了就没什么好事。”辛西娅好像很不满似的，不过魔族大多讨厌天使。
“以赛亚？不关他的事的……”
“可是自从您把他带回来，您跟阿斯帝迦殿下就没以前那么好了。”辛西娅收拾好东西，“戈薇小姐，请梳洗。”
“哦……”
“戈薇小姐，允许我冒昧地说一句。”辛西娅行礼，戈薇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人和人之间总会有误会的，有时候要解释清楚啊。”再次行礼，“失礼了。”
侍女们整理完房间鱼贯而出，想着辛西娅说的最后一句话，戈薇把长发束起，拧开水龙头，捧起一把水拍到脸上，或许，和阿斯帝迦之间真的有误会么？
那还是好好说一下好了。
“吱呀——”推开寝宫的门，就探了个脑袋进去，“阿斯帝迦？”空荡荡的只传来回音。不在呀？
探回脑袋，鼓了鼓腮帮子，拉住走过的侍从，“阿斯帝迦呢？”
“殿下一早就出门了，好像去了玛门殿下那里，明天是堕天日，估计今天不会回来。”
“喔……这样啊。谢谢。”有些失落。
想了想，推门走近寝宫，手间舞出一道光，白色的便条纸上留下一行字：回来了来找我。
看了半天，挥手擦掉，改成：很忙吗？有空来找我好吗？
又徘徊了很久，再次擦掉，反反复复了十多次，最后还是说：堕天日的庆典结束后，我在山谷的那棵树下等你。
怕他看不到，最后还是擦掉。
拉开门，跑下楼，对着门口的侍从说，“麻烦你……”
“是。”侍从行礼，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跟阿斯帝迦说，明天庆典结束之后我在山谷的树下等他。”
三十一
堕天日，所有魔族的庆典，帝都一片繁华。
“以赛亚，今天不能陪你，抱歉。”戈薇趴在他的床上，翘着脚，“辛西娅说我和阿斯帝迦可能有误会，所以我约他今天好好谈一谈。”
“那很好。”以赛亚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微笑，却带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总觉得什么都能对你说，真好。”戈薇翻了个身，张开手。
“那是我的荣幸。”低下头，金色的刘海挡住了眼睛。
“说不定，阿斯帝迦不喜欢那个宴会上的女人，是我误会了吧？”
“恩。”
“以赛亚，你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戈薇爬过来，跪到床尾，靠在高起的地方，撑着下巴。
“没有……我在想神界的事，堕天日，那个时候我还很小。”
“哦……对，堕天日对你们来说算是个不好的日子。”
“恩，路西菲尔殿下带走了近三分之一的天使，米迦勒殿下，加百列殿下，还有好多人，都不见了。”以赛亚难得露出悲伤的神情，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不由地感伤。
“不要紧的，以赛亚。”戈薇不知道什么时候蹦下床，跑到沙发后面抱住他，“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过得很好。”
“谢谢。”在神界的时候一直以为魔族的家伙自私狂妄，力气大到变态，暴力，但是认识了戈薇，在帝都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原来魔界也有魔界的好，也有他所向往的东西。
“砰——”一声声响划破了天空。最后一丝光消失在魔界大地上时，烟火会持续到天明。
“啊，以赛亚，我该走了，庆典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我要等他。”戈薇满心欢喜地走到门口，“你如果愿意上街看看的话，记得要带斗篷哦！”
“恩。”以赛亚微笑着点点头。
直到确定戈薇离开，以赛亚才用衣襟深处拿出一直贴身带着的项链上的挂坠，银色的十字架中心有一颗蓝宝石，带着整个十字架轻轻震动。
“炽天使以赛亚，听候神谕。”双手握着十字架，十字架安分了下来。蓝色的光传来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以赛亚，已经可以确认了，接下来就靠你了。保持联络。”
别人听来声音有些难以辨认男女，难得地细柔却庄严，空灵地好听。
“是，殿下。”以赛亚放好十字架，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烟火璀璨了整个夜空，怎么仰望也看不到重重天宇外的神界，以赛亚垂下头，只是觉得进退两难。
白色曼珠沙华在风里轻轻摇曳，天气冷得喘气都会有白雾。
戈薇抱膝坐在树下，手中捧着一小团火取暖，看着漫天的烟火五颜六色，放眼望去，曼珠沙华仿佛也带着五彩的光。遥远结界外，也下着彩色的雪一般。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站起身，往帝都的方向望去，可以看到城市的喧嚣，金色的灯火照亮了天宇，有隐约的乐声随着空气飘散过来，庆典应该就快结束了。
想象着阿斯帝迦迟迟才到，可以先骂他一顿，说他动作慢，然后跟他撒娇说，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和叶丽莎娜发生关系，还有宴会上的女人。最后他肯定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然后耍赖着说要罚他，让他背自己回家。
想到这里，戈薇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以前，只要自己一生气，阿斯帝迦就拿她没辙，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做。
两个小时后。
灭掉手中的火光，光线暗了下去，搓了搓有点麻木的双手，跺了跺麻了的双脚。
今天的庆典结束地真慢。
还是今天出门早了？
或者是他有事情在忙吧？
又过了两个小时。
戈薇差点坐在树下睡着，揉了揉眼睛，对着手呵了几口气，烟火投下的几束光。戈薇自己都不知道，修长的手指上，指甲都冻得红里发紫。长长的睫毛上都凝出薄薄的霜，夜早就深了。
帝都仍旧保持着通宵达旦的狂欢，她等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会不会是听错了时间？听错了地点？
远方的天际露出一丝白光，好像快天亮了。
“咔嚓……”身后传来脚步声，戈薇心跳快了两下，冰冷的手揉揉眼睛，欢欣雀跃地转身，“阿斯帝迦……”
“戈薇。”来的却不是他。
“以赛亚，你怎么来了。”戈薇突然眼睛红红地，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却仍旧笑得好看。
“恩，看你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以赛亚看到她委屈的表情，心像被绞一样地疼，他的手覆上她冰冷的脸颊，“他不会来了。”
“不，他会来的。”戈薇推开他的手，触电一样后退了一步。
“戈薇，我是来告诉你，他已经回去了。”以赛亚不忍心告诉她，却更不忍心她在这里受冻。
“你骗人。”戈薇嘟起嘴巴，眼眶更红了，“他还要跟我解释……”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回家吧。”他没有勇气再看她，只是上前抱住了颤抖的她，他不知道她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她哭了。
他想起几个小时前兴高采烈地她，好像热恋中的女子，而此时此刻又无助的让他的心都碎了。如果没有神谕，他现在最想说的话是，不要爱他了，好不好。
“以赛亚，我想回家。”她在他怀里嘟囔着，口齿不清，“背我，好不好。”
“好。”
回到宫殿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嗯……到啦？”戈薇在以赛亚背上醒过来，揉着眼睛下地，仍由他牵着自己上楼。
“……阿斯帝迦。”以赛亚突然在二楼转角停了下来。
戈薇一个踉跄，撞上了迎面走来的阿斯帝迦。
“……”后退一步，戈薇不看他。
“恩。”他随便应了一声，也不看她，只是擦肩而过。
“阿斯帝迦！”戈薇转身叫住他。
“什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为什么没有来？”戈薇扁了扁嘴巴，还是问出了口。只要你说理由，就算是瞎编的我都原谅你。
“不为什么。”还是没有回头。
“你骗人。”戈薇一把抓住他的手，他转身看她，微微发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微微撅起的嘴巴一脸都要哭的表情，阿斯帝迦皱起了眉，看着以赛亚缓缓说，“不要跟他在一起。”
“恩？”还没有来得及问……
“阿斯帝迦？”右边转出一个人，声音柔柔地，棕色的大波浪有些乱，他略有些失措，但是马上恢复了镇定，看向别处。
“你为什么在这里？”戈薇回头看到叶丽莎娜。
“殿下召唤我，我自然就在这里。”叶丽莎娜甩了甩长发，走到阿斯帝迦身边，细长的手搭上他的肩。
“阿斯帝迦，你没有来，是因为和她在一起？”戈薇突然笑了，扬起的嘴角隐隐可以看到小小的獠牙。
“恩。”他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哦……我知道了。”戈薇笑得云淡风轻，但是水蓝色的眼睛里好像随时都会掉下眼泪。
“殿下，您不送我回去么？”叶丽莎娜挽上他的手臂，“那么，戈薇小姐，我们下次再见咯？”
“戈薇……你等我回来……”阿斯帝迦轻轻说，“我……”
“不用了。”她笑着摇头，转身一把抓住身后天使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闭上眼睛，然后吻上了他的唇，以赛亚怔了怔，却没有推开他任由她亲吻自己。
“看来殿下不用担心了呢。”叶丽莎娜手中的羽毛扇微微扇动，拉着站在原地不动的阿斯帝迦走开。
“戈薇……”以赛亚终于推开戈薇，脸微微发红，但是他一点也不为此高兴，擦了擦下颚凉凉的一片，那些泪却烫痛了他的心，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心疼地看着眼前失神的她。
“对不起，以赛亚，对不起。”她抱住他，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清香的怀里。
“没关系，我明白的。”他揉着她的头发，不用任何解释，他都明白的。
“如果不这样……他就会看到我哭……我不想……”她哭得浑身颤抖，无助地好像失去了一切，“他明知她要杀我……却还是……和她在一起。”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可以安慰她，除了借一个肩膀。
渐渐地她没有了动静，哭得累了，就这样睡着。他小心地抱起她，看到她满脸泪渍，他的心跟着她一起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