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二十二 二十三(1 / 1)
二十二
“姐,姐,你怎么了,姐!”耳边的呼喊忽近忽远,飘摇不定,是科林的声音,但是又不像,这个声音稚嫩地像个没发育好的小孩子。
“姐,你不要求他,不要。”啜泣的声音听地人揪心,那么无助。
“扑哧——”是血的声音,有什么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还有粗犷的男声在耳边咆哮。
“科林……”喃喃自语般叫出了这个熟悉的名字,睁开眼睛,眼前就是一片鲜红,地上的女孩子看上去比自己小了很多,她跪在地上,一把利器刺穿了身体,血瞬间浸红了大地,身后短发的男孩只有一米二都可能不到的身高,脸上血迹斑斑,大大的眼睛含满泪水。
“哧——”利器抽出,男人转身狂笑着转身离开,少女单薄的身体像落叶一样无力地落到地上,血溢出得更快。
“姐姐,你不要死……”小小的手按不住伤口不断流出的血,“你让血再流得慢一点。呜呜呜。”
“我……不会……死……的。”少女微弱地回答,眼神已经没有了焦距。
她是谁?我又是谁?这是哪里?
耳边的钢琴曲又清晰起来,舞动的手脚都没有停止过,在原地转着圈,裙摆在风里画出好看的圆圈,飞舞的绸带好像自己有生命一般扬起,即使戈薇已经停下脚步举起双手,长长的绸带绕着弧线缓缓飘动。
戈薇喘息着,舞蹈的第三节已经结束,第四节是最熟悉的祈魂——魅魔。
只停息了几秒钟的时间,戈薇从腰间抽出黑色的羽毛扇,脸隐没在黑色的面纱下,一双水蓝色的眼睛带着魅惑的神采,这是祈魂里最妖娆的舞,谁都没有舞出过那种妖冶的瑰丽。
扇子轻轻摇摆,腰肢柔若清风,火红的衬衣在黑色的外衫里扭动,黑色的高跟鞋踩出一道节奏,与琴声相应和,发丝黏着在脸颊上,汗水顺着修长白皙的项颈缓缓滑落,说不出的性感。旁边的光暗了下去,琴声也暗了下去,舞者的周身却发出荧荧的光。
仍旧是血,眼前到处都是血,漫天飞扬着雪花般的花瓣,星星点点地也沾染了血的痕迹。
除了血之外,看到的了绚烂的星空,魔界的夜晚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好看过。
“玛门?”声音很好听,但是很轻。
“我在。”血瞳少年抱着浑身染血的人,一动不动,生怕小小的动作会伤她更深。
“都结束了吧?”长长的睫毛上,也占着血,水蓝色的大眼睛眨了眨。
“恩。”
“那阿斯帝迦呢?”如若不是还在流着血的巨大伤口和苍白的脸色,根本就看不出她受了多重的伤。
“他没事,你放心。”玛门谨慎地微微扶起她,让她看到不远处昏迷的阿斯帝迦。
“唔……”微微皱了皱眉,一口血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魔族……也是会死的吧?”
“……”
“呵呵,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很伤心。”
“才不会。”玛门把头别开,不看她水蓝色的双眼,不想看,也不敢看。
“玛门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真多嘴。”
“阿斯帝迦如果醒了,会不会很生气?”嘴角竟然扯出一丝调皮的微笑。
“会,所以你别死。”玛门面无表情,红宝石般的眼睛似乎更红了,或许,也连着眼眶。
“对不起呢。”声音小了下去。
“……”
“玛门,让他忘记我吧。”小小的手握住那沾满鲜血的手。
“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很厉害嘛。”
“你对弗雷德,阿斯帝迦都这么说。”
“最后,拜托你一件事。”
“恩,我知道。”
“谢谢。”满足地闭起眼睛,虽然一片黑暗,但是她知道,身边的玛门举起了剑。
眨眨眼睛,微微侧头甩掉脸颊上的汗水,连续跳了近一个小时,身体开始疲惫起来,祈魂舞,好像本身就会消耗舞者的体力一般,远处的阿斯帝迦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意识里全是奇怪的记忆交织在一起难以分清。
寂静的夜空,除了钢琴曲,好像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那是谁的羽翼,在风中像花一样飘落凋零。
荧光从舞动的指尖流泻出来,戈薇从来不知道完整地跳祈魂舞是一件这么吃力的事情,舞蹈的动作仿佛都不再记得,却又好像事先排演过一样熟练地舞出。
“戈薇。”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抬眼搜寻台下,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再次闭上眼睛,完全的漆黑里她看到了淡淡的白光,那是什么,她不知道。
如果说祈魂舞真的可以将死去的生命送往往生,那么她看到的可能就是亡灵。
“飒飒——”到底是风模糊了扇动羽翼的声响,还是把扇动羽翼的声响当成了风。
“这里好冷啊!”雪花落在脸上冰凉的触感不禁让人打个寒战。
“知道我厉害了吧,帝都可以保持温暖都是因为这个结界的缘故!”玛门翘着二郎腿浮在空中,其他人都站在一层看上去透明的结界上。
“肯德这个臭小子竟然怀疑我不会用魔法,死小孩!等下看我打死他!”小时候的玛门特别可爱,脸还圆圆地,一头短发,中性化的穿衣风格,和戈薇站在一起看上去像一对姐妹。
“诶?科林在哪里?”小女孩穿着白色的小洋装特别醒目,在魔界是没有人穿白衣的。
“科林?谁啊?”小小的弗雷德皱着没有看了她一眼。
“科林是我弟弟啊。”小女孩侧头奇怪地问。
“你哪里来弟弟啊!神经。”弗雷德白了她一眼。
“姐。”脆脆的声音,转头就看到一双紫色的眼睛,小小的手高高举在空中,背后的骨翼扇啊扇地,“姐姐!抱抱。”
“科林。”
“姐姐,我饿了。”小朋友肉忽忽的手揉揉眼睛,咧开嘴巴笑着,小小的獠牙特别可爱。
周围已经不再一片雪白,苍白的土地长出绿色的芽,瞬间绿草丛生,四周都是参天的树,把城市隐去。
“不是刚刚才吃过么。”摸摸弟弟的头,揉乱了他柔软的黑发,眼角黑色的纹身,熟悉又陌生。
脚下一踉跄,但是还是努力保持住了平衡。接下来是祈魂的最后一段——夜之重生。
最后一段舞和第一段很像,却又激烈地多。思维已经彻底混乱,想停下来却又停不下来,戈薇完全不记得自己会跳那些,不会跳那些,也不记得不会的那些是怎么跳过来的。纷乱交织的记忆让她神思恍惚。
我是谁?到底是谁?从哪里来?我是戈薇,我却又不是戈薇。
微微眯起眼睛,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这个舞台,这片曼珠沙华,弹钢琴的人,开场前和自己讲话的人,熟悉的脸,陌生的声音,到底发生什么了。
“祈魂舞果然还是最适合你。”大汗淋漓地从舞台上下来,还是很恍惚,眼前的人这么对自己说,熟悉的对白。
“玛门就会取笑我。阿斯帝迦,你说。我跳得好不好?”不对,这里是那里,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一般。
“连你都跳得不好的话,还有谁敢跳祈魂啊。”温柔的少年看着自己。
“这倒是。呵呵。”
“弗雷德说有事来不了。”
“晚点他家里有个宴会,我们直接过去吧。”
“阿斯帝迦,你也太宠她了,这种天气又不冷。”看着阿斯帝迦把外套披到她的肩上。
“你该不是羡慕了吧。我们快去弗雷德家吧,饿死我了。”
“恩。”
“慢点,玛门,你好像忘记什么事情了啊!”
“……没有吧……”
“别赖皮啊!你说了要帮我画画像的!”
“明明没有。”血瞳少年转身疾步逃走。
“阿斯帝迦,你看看他嘛!就会赖皮。”
“呵呵,那你要加油了。”
“玛门,你给我站住!”火红的裙摆在风里飘扬,像一团燃烧的火,让人心里暖暖的。
“阿斯帝迦,都怪你!干嘛告诉她我会画画。”玛门被捉住左手,愤愤地向阿斯帝迦抱怨。
“噗——”少年不由地笑出声,追了上去,“你要怪就怪弗雷德,是他说的。”
三个人打闹着离开那片璀璨的夜空,走向繁华如旧的帝都。
戈薇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钢琴声渐渐清晰了,她停在原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显得有些突兀,台下仍旧寂静无声。
“阿斯帝迦……”她突然觉得想哭,缓缓走向那个弹着钢琴的背影。
“阿斯帝迦……”又唤了一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站到他面前,眼前的他停下手中流淌的音乐,带着一丝诧异,抬眼看气喘吁吁的她,“怎么了?”
“阿斯帝迦。”名字哽咽在喉咙中,变成一声呜咽。
“恩?”他仍旧静静地看着咬紧嘴唇的她,也不催促,只是皱了皱眉。
她握住他的手,那双因为弹琴所以热热的手,低头看去,白色的钢琴键上有着触目惊心的血,他一直不停地弹,一直到手指都流血了也不停下。
“没关系的。”她没有开口,却是他先安慰她。
“……”戈薇水蓝色的眼睛里泛起水光,没有来得及说什么。
“戈薇!”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却认得那是谁。
“……”缓缓转身,一个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舞台上,她曾经站过的地方。他穿着一身黑衣,带着斗篷,把整张脸都遮在阴影之下,看不清,他走近她。
走到面前,看清了他的容颜,有些苍白的脸,下巴很消瘦,线条分明地斜斜没入鬓角,一小撮金色的微卷发丝不听话地滑出斗篷,散在胸前,“戈薇。”
声音微微颤抖,但是很柔和,温柔地好像一汪清水,他抬手想揭下她的面纱,她却先轻轻叫出了他的名字,一个她从来可能没有叫过的名字,“以赛亚。”
身体突然失去了力气,向后倾倒,落在熟悉的温柔怀抱中,熟悉的味道,最后失去意识。
二十三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感觉就好像……死了一样。
戈薇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灰色的光点,淡淡地看不清。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不久前就看到过这个光,又好像再千万年之前就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走近了光点才发现那是一面镜子,站到那面前,仔细审视。
那是自己,戈薇笑了笑,镜子中的自己也笑了笑,没有丝毫偏差,只是看着自己的脸,竟然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黑紫色的长发挽起两束,在后面扎起,挽了一个髻,其他的则随意披散在身后。扬着好看弧度的嘴角,线条柔和的鼻梁,一双水蓝色的眼睛,一身黑色透明的外衫,里面是火红的紧身衬里,黑与红的交叠,还有脸上的彩妆,让她看上去妖艳又不羁,黑色的高跟鞋,这完全是祈魂舞的装束。
但是……
这里是哪里?
不由自主地抬手覆上镜子,镜中的人也做了相同的动作,只是手心的触感,竟是源自相同的手的温热,十指渐渐相扣,她看着她,她亦看着她,微笑不改。
戈薇不知道,是自己被拉进了镜中,还是自己把她拉到了镜外。
“?”戈薇略带诧异地看着她。
“我等了你好久。”她握住的手没有放开,带着白色的光。
“等我?”
“你不记得了么?”她抬起另外一只手,覆上她的双眼,“一千多年前,我被杀的那天,你,救了我。”
“我……救了你……”戈薇跟着轻轻重复她的话,闭上眼睛,记忆像潮水一般纷至沓来。
“你让我多存在了一千年,照顾我弟弟,长大。”声音带着愉悦还有感激,“谢谢你爱他,就像我一样。”
“你是……戈薇?”睁开眼睛,眼前的黑暗迅速消褪下去,绿草覆盖了大地,鲜花淹没了草地,参天的大树阻挡了阳光,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无数的光斑流撒在两个人身上。
“你,终于想起来了。”她笑着,缓缓张开背后的骨翼,“这里是你的意识间。”
“……恩。”戈薇背后的骨翼一缓缓张开,却比她的稍微大一些,“我用你的记忆,活了一千年。”
“是的,不过现在我该走了。”她的另一只手握上了十指相扣的两只手。
“你要去哪里?”戈薇有些失措。
“呵呵,我是已经死的人,你的祈魂舞,会把我送向往生。”
“往生?”
“回归到最初,原始的存在。”风轻轻拂过,吹乱了戈薇的头发,回过神的时候,面前的她,背后的骨翼好像瞬间长出羽毛一般,尖锐的线条柔和起来,黑色的羽,流光溢彩,“你会继续存在着。”
这是……我的羽翼。难怪用骨翼一直都不习惯,“继续存在?”
没有得到回答。
“所以可不可以麻烦你,仍旧把科林当作自己的弟弟一样……”
“恩,我知道。”
“那我就放心了。”微微一笑,仿佛可以牵动尘世的喜怒哀乐,连花朵,都为她倾倒。
“你要记得……”戈薇看着她渐渐透明的全身,“我与你同在。”
她只是点了点头,身体同化成风。没有松开的双手,一起消散。空气里轻轻回荡着她的声音,“戈薇,我们共同存在了一千年,连记忆都同化了,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戈薇摊开手,一根七彩的羽毛漂浮在手心上空,散发着斑斓的光。
“……”猛然惊醒,戈薇大口喘息着坐起身。四周仍旧是一片黑暗,天还没有亮。
床头柜上亮着一盏灯,温暖了整个房间的光线,低首才发现,床沿边俯身睡着的阿斯帝迦,睫毛在灯光下打下长长的阴影,丝丝黑色短发松散地落在白色的被褥上,鼻尖顶着手腕,看上去就像十几岁的少年。
“阿斯帝迦。”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心里温暖起来,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她俯身低头,轻轻地在他额头印了一个吻,这个吻,她欠了他足足一千年。
再看了一会他的睡颜,不由地微笑起来,然后才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赤脚走在光洁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上,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她走到镜子前,微微有些诧异,仍旧是戈薇的身体戈薇的脸,那是她,却又不是她。
“飒。”张开背后的翅膀,仍旧是那对瘦弱的骨翼,尖锐,线条犀利。
哦,我已经死了……意识体早就离开了身体,而原来的身体在阿斯帝迦宫殿的结界里。呆呆地在镜子前站了很久……
“……会着凉的。”身后的阴影完全覆盖住自己,戈薇稍稍吓了一下,他醒了。
“吓到了?”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神色中还有一丝倦意,“科林和你的朋友才吓到了,你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诶?三天三夜?”这时才感觉到胃里空空如也。
“恩,你跳完祈魂舞,就昏倒了,怎么都弄不醒你。所有的生命迹象都消失了,大家都吓得不轻,还好马上又恢复了,否则我们可能以为你的祈魂舞,把自己送去往生了。”阿斯帝迦现在才敢开玩笑,扬了扬嘴角。
随后看着戈薇因为受凉有些微微颤抖的身体,轻叹一声,上前,“失礼了。”
他轻而易举地横抱起她,转身,轻轻放回床上,又轻轻掖好被子,晕黄的灯光看不到她微微红了的脸,有些温暖,有些悲伤。
“对……对不起。”戈薇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事,他们都去休息了,我今天下午才来的。”阿斯帝迦在床边的椅子坐下,“身体没事了么?”
“诶?哦……没事的。”为什么会昏倒这么久,她也不知道。
“看到谁了么?”
“恩?”
“祈魂舞将逝去的人送向往生,虽然是传说,但是戈薇曾经说她看到过……你有看到么?”
“……”戈薇怔怔地看着他,轻启朱唇却没有发出任何音节。
他却没有看着她,只是好像在回忆中一般。
时间停止在了这一刻,昏黄的灯火,还有凝望着夜深处的人。
“戈薇?”他抬头,她的眼神,那种熟悉,甚至让他觉得心头一热。
“恩,我看到很多年前的一个朋友,她跟我告别。”
“……是么,那由你送她,她一定觉得很幸福。”
“那戈薇看到什么?”她坐起身,带着好奇。
“……逝去的生命,向她表示谢意。”
看到她伤感的表情,阿斯帝迦捋过她额前的碎发,温暖的手覆上她微微发热的脸颊,好像在哄小孩一样,他坐在他身边,温柔地低语,“……别难过。”
戈薇看进他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现在的样子,阿斯帝迦……再次念这个名字,无论多少遍,都会觉得温暖地忍不住想哭。
她忽然想起些什么,抓起他的另外一只手,手指的伤已经痊愈了,“没事了么?”
那双鲜红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却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那天,你为什么哭了……”
为什么哭了?因为突然见到你了。
“我……没有。”她轻轻摇了摇头,虽然微笑着,却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慌,“阿斯帝迦……”
她轻轻叫他的名字,虽然都坐着,他仍旧低头俯视着她,柔和的光让看到的东西有些失真,她扬起的嘴角,不紧不慢地好像开着玩笑,“我只是眼睛的颜色比较像。”
“那你……现在为什么哭了?”看着她眼里泛起的水雾,在眼眶里凝结成剔透的珠,滴落在白色的被单上,留下一小块灰色的泪渍。
“我……”话没有说出口,双唇就被软软地覆上,原本在脸颊上的手轻轻托着她的后颈,修长的手指淹没在黑色的发丝里,他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温柔地吻着她。
除了诧异,她甚至没有来得及闭上眼睛,看着他,那么近黑色长长的睫毛因为闭上的眼睛所以显得更长,嘴唇柔软的触感,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但是然后,她推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