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十五 十六（1 / 1）
十五
帝都很大很奢华，但是也很容易适应，除了有些阴冷的天气。因为帝都在魔界的最下层，又在封印之境下面，所以寒冷的气候是其他几个境无法比拟的。
主城整个都处于一个庞大的结界中，那不是人为的力量凝结成的，仿佛本身就是一种活生生的存在，所以只要不出主城，还是很暖和的，这样就行成了一个奇怪的景象：
在最寒冷的季节，到街上走动，或许还可以穿着单衣的人，但是抬头看去，却可以看到遥远的天际缓缓飘零着雪花，落到一半变消失不见。
和以往相比过于柔软的床，温暖香甜的空气，脸上淡淡的热气，还有嘴角凉凉的触感，戈薇皱了皱眉头，抬手揉了揉没有睁开的眼睛，感觉到胸前有什么压着自己。睁开眼睛看清楚了之后……
“啊——”一声惨叫，戈薇跌坐在地上，抱着柔软的被子，看着还在床上侧头看着自己的肇事人。不，应该是肇事龙。也不，应该是肇事蜥蜴。
“吉……吉诺？”戈薇眯着眼睛，和那双几乎要眯成一条缝的琥珀色眼睛对视着，它“嘶嘶”地吐着信子，看上去很愉快。
重新坐回到床沿，戈薇抱起吉诺，光滑的皮肤，暖暖的触感。
吉诺只是乖乖地看着她，眨了眨琥珀色的双眼。
“你的主人呢？还是你迷路了？”戈薇轻轻揉了揉它的额头，“我先去洗漱，然后带你去找找吧。”
简单的梳洗完毕，戈薇任由吉诺以它喜欢的方式盘踞在她的肩膀上，倒也不是很难受，吉诺看上去挺大的，但是却很轻。
走出房间的门，突然有点没有方向，过于大的宫殿好像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也很少见到侍从，漫无目的地走在走廊上。
“吉诺，我们要往哪里走呢？”戈薇看上去根本就是在自言自语。
吉诺好像根本就不会讲话，只是自得其乐悠闲地眯眼看着她。
到帝都来到底是为什么呢？因为担心科林么？应该不是吧，现在的科林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了，他已经不是当初需要姐姐把自己护在身后的少年了。为了找到手上结界的来源么？可是结界几乎不出现，原本在木之境还会有遇到危险的可能，在帝都，说实话应该都不会遇到危险。况且，就算找到结界的来源，就道谢一下，然后又怎么样呢？
“嘶——”肩头的小家伙不安地骚动了一下，跳下戈薇肩头，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淡淡的光。
“哦……吉诺，谢谢。”戈薇再次抱起它，想得太入神，没发现自己已经走到楼梯口了。摸摸吉诺的脑袋，表示谢意。
吉诺用它鲜红的信子舔了舔戈薇的脸颊，继续懒懒地趴在她肩头。
“吉诺。”第二个楼梯的转角，听到弗雷德熟悉的声音，抬眼看去，就看到他坐在墙边，对着墙壁的一条细缝叫吉诺的名字。
“弗雷德，吉诺在我这里。”
“呼——亏我找了它半天，它就跟玛门一个德性。”看到戈薇有些不解的眼神，弗雷德调笑着说，“就喜欢往女人堆里钻。”
“呵呵。”戈薇笑得有些无奈，“你来找科林么？”
“恩。”弗雷德若有似无地笑笑，“吉诺，跟我回去了。”
“嘶——”吉诺很不给主人面子，就抬眼看了他一眼，继续懒懒地赖在戈薇的肩膀上。
“好吧，那你玩够了自己回来。”弗雷德红色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曲线，“戈薇，吉诺今天就拜托你了。”
“诶？不要紧么？”
“恩，它玩够了会自己回来的。”
“那万一它跑丢了怎么办？”
“呵呵，我可以找到它的，没关系。”
“好吧。”回答得有些勉强。
“小家伙你可别为难戈薇哦。”弗雷德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吉诺红色的信子舔了舔主人的手指，仍旧显示出别人无可比拟的亲昵和默契，没有抬头看戈薇，“你想去附近转转么？帝都还是有很多可以逛的地方的。”
“……会不方便么？”其实戈薇是想说，没有钱会不方便么，但是又觉得这样比较突兀。
“哈哈，你带着吉诺到哪里都很方便！”弗雷德笑着，露出象牙白的獠牙。如果没有玛门，他说不定也配得上魔界第一美少年的称号吧，还有如果没有玛门，他的思维方式恐怕也能称得上魔界第一了。戈薇也笑了起来，“那我会去看看的。”
“恩，那我走了。”
“我想问一下……”
“？”
“怎么才能出这个宫殿？”
“呵呵。”弗雷德笑了起来，拉住戈薇的手，往楼上走。走得很快，戈薇根本没有时间记路，只记得走到楼梯的尽头，然后随便打开了一扇房间的门，弗雷德直奔阳台，这时才松开手，拉开厚重的窗帘，第一道晨光照进房间，戈薇差点睁不开眼睛，弗雷德用双手推开落地窗户，走上了阳台。
整个帝都的景色都尽收眼底，哥特式的建筑物在阳光下带着古老的气息，与建筑相得益彰地街道，熙熙攘攘地有车和人路过，天空中好像蔓延着白茫茫的雾气，透过巨大的结界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飘到半空就不见的雪。
“这里基本可以看到帝都的全貌了，比较高的都是宫殿，那边是玛门，那边是阿斯帝迦。”弗雷德像导游一样兴致勃勃地介绍着。
“可是，弗雷德，我想问的是……”
“……”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吉诺这次迅速地跳到戈薇面前的围栏上，微微眯起的眼睛眨了眨，跳出栏杆，变身成为那只巨大的地狱黑龙。
“航班马上就要出发了，小姐请问还需要什么服务么？”弗雷德笑吟吟地看着她。
好吧，既然这样，也不可能出不了这个宫殿了……
“恩，麻烦你跟科林说一声。”戈薇坐上吉诺的背，现在再找赛琳娜也来不及了，今天就一个人逛逛好了，“还有，谢谢你。”
“不客气，谨遵您的指示。”弗雷德礼貌地行了一个很绅士的礼节，一只脚向后，一手放到胸前弯腰。又是一声口哨，吉诺载着戈薇稳稳当当地出发了。
吉诺随意地带着戈薇在帝都的天空转悠，它挥动翅膀的频率不高，但是每次振翅都可以前进很远的距离，所以不到一刻钟就把整个帝都的概况基本看清楚。
“吉诺，听得懂我讲话么？”戈薇试探着问，总不能总在天上到吉诺累了再下去吧。
“？”吉诺放慢了速度，回头好奇地看着她。
“听得懂的话，我们下去看看吧？”戈薇甚至用上了肢体语言。
“。”吉诺侧了侧头，仍旧看着戈薇。
“……就去这里吧。”戈薇看了看身下的城市，指着离科林的宫殿比较接近的地方，也不管吉诺是不是真的听懂，不过幸运的是，它听懂了。
吉诺停在房屋的上方，戈薇运用咒文飞起来，缓缓下降，落到地面上，头顶的阴影“呼”地一下消失，吉诺再次安安静静地趴到戈薇的肩头。
下来的地方刚好是中央广场，再次走到那个雕像前，上次在阿斯帝迦那边见过她的画像，所以感觉好像又更熟悉了一些。仔细看了雕像前的石碑上上次没有看完整的文字介绍。
“戈薇：从小常伴帝都贵族身边，带着与生俱来的感召，侍奉于神殿御座前，逝世于魔界历7930年，以此为纪念。带着梦想与期盼，等待振翅再行，谨上：魔界之王——路西法。”
有些文字是只流传在帝都贵族间的书写方法，但是基本上不影响翻译，这个和自己名字一样，已经逝去一千多年，带着和自己截然不同命运的贵族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可以让阿斯帝迦为她塑像，让玛门为她画像，甚至让魔界之王为她题碑文呢？
碑文的下方有个凹进去的地方，发着淡蓝色的光，旁边的注文标示着：生者的记忆。细细长长的字体，跟在阿斯帝迦的宫殿里看到的画像的签名如出一辙，这个是玛门的杰作？
戈薇小心地把手放上去，一股记忆的暖流，瞬间涌入脑海中。
十六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人有点不习惯，四周好像突然变成了晚上，前方虽然散发着隐隐约约的光线，但是模糊不清，这里是谁的记忆？
渐渐四周传来熟悉悠扬的音乐，熟悉到戈薇一时说不出是什么音乐。
然后可以感到周围好像有很多人，声音像是被缓缓倒出来的水，开始生动起来，才可以感觉到自己完全融入了这个记忆中。
最后一丝火光灭了下去，戈薇眯起眼睛仍旧看不清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周围的人开始兴奋起来，嘴里统一地吟唱着虔诚的歌调。
“飒……”黑暗里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光，一个女子婀娜多姿地在台上翩翩起舞，围绕在身上的几近透明的绸缎仿佛有生命一般跟着她一起舞动。空气里带着淡淡的香甜，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耳边伴着歌声，还有蛊惑人心的银铃声。
她赤着脚，踏着风，披着夜，在那没有光的舞台上起舞，但是她的周身很亮，甚至可以清晰地看那绸缎里曼妙的身材，她提起群摆，修长的双脚踩着柔和的旋律，不知是旋律映衬着她，还是她带动着旋律。
裙摆被轻轻甩开的同时，她的双手出现一丝晶莹的光，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台下的人原本轻声合着的歌调，这个时候也都噤了声，都专心地看着台上的舞者。
在蜿蜒的音乐里她独自一人继续跳着没有人见过的舞蹈。周围的灯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荧绿色的光自她手中蔓延开，渐渐可以更清晰地看到她的身影——她仿佛自身就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伴着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背对着观众的她高举着双手，空荡荡的后背上展开的竟是一对羽翼！一对充满神奇光泽的黑色羽翼！而不是骨翼。
那段异常熟悉的舞步，熟悉的音乐，还有手中源自舞者的荧荧的光——那是祈魂舞。
一曲终了，台上的的人便振翅飞起，然后落到自己身边，人群渐渐散去，继续庆典一样的狂欢，灯火明亮了起来，眼前的人也鲜明起来。但是声音消散了下去，好像看着一出色彩艳丽的哑剧。
戈薇眨了眨眼睛，四周的景色好像换了地方，但是又很熟悉，回头看了看，原来是站的位置变了，难道是又换了别人的记忆了？
“祈魂舞果然还是最适合你。”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黑发血瞳的高挑男子，那个号称魔界第一美少年的家伙，脸隐在斗篷的黑色帽檐下。
“玛门就会取笑我。”戈薇眯起水蓝色的眼睛，同时收好自己的羽翼，“阿斯帝迦，你说。我跳得好不好？”
“连你都跳得不好的话，还有谁敢跳祈魂啊。”阿斯帝迦笑起来很好看，弯成弧线的双眼，只剩下一片瑰丽的红。
“这倒是。呵呵。”戈薇撒娇般地躲到阿斯帝迦身后，对着玛门做了个鬼脸。戈薇还不是很高，只到他们两胸口下面，看上去特别小。
“弗雷德说有事来不了。”玛门无奈地看了看她，扯开话题。
“晚点他家里有个宴会，我们直接过去吧。”阿斯帝迦捉住戈薇的手臂，给戈薇披上一件外套。
“阿斯帝迦，你也太宠她了，这种天气又不冷。”玛门坏坏地笑。
“你该不是羡慕了吧。”戈薇继续做鬼脸，然后左手拉着阿斯帝迦，右手拉着玛门，扯好自己的帽子，“我们快去弗雷德家吧，饿死我了。”
“？”突然被人推开，戈薇睁开眼睛，光线太强烈，不由地眯起眼睛，看着身边仿佛带着淡淡敌意的人。
可能是穿高跟鞋的缘故，对方看上去比自己高了点，浓密的棕色卷发一直披散到腰际，大多浓妆艳抹的人都看上去很做作，但是她却很自然，红色的双瞳陷在眼眶里恰当好处，长长的睫毛好像一把小扇子，身材姣好，正式的洋装。
尽管她稍稍带着敌意，但是她仍旧很好看，贵族的气质使她看上去又高贵又有一丝不深不浅的妖异。
“请问有什么事么？”戈薇见她良久没有跟自己讲话，只是带着诧异看着自己，四目相视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哦，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宠物很眼熟。”对方回过神，嘴角扬起的弧度绽放开一个甜甜的微笑。
“它叫吉诺，不是宠物，是我的朋友。”戈薇虽然明显感觉到是借口，但还是还以微笑。
她伸手想碰吉诺额头，吉诺却移开了，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弗雷德殿下的龙也叫这个名字呢。”
“呵呵，它就是弗雷德的。”戈薇解释道，“它可能有点怕生，不好意思。”
“……你是什么人？”对方忽然又怔怔地看着自己，“你……真的不认识我么？”
“……诶，不好意思，我想我们是第一次见吧？我不久前刚来帝都的。”戈薇有些不明白，可能帝都的人都有贵族病？觉得自己应该都被认识么？“怎么了么？”
“噢，你叫什么名字？”她微微皱了皱眉头，神情有些恍惚。
“……戈薇。”虽然对方的态度可能有些不礼貌，但是，还是算了。
“啪。”她手中的黑色蕾丝阳伞掉到了地上，脸色渐渐苍白。
“呃，请问，你不要紧吧？”戈薇越来越糊涂了，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显得那么惊慌失措。
“没，没事。”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拣起地上的伞，“对不起，打扰了。”然后匆匆离开。
“戈薇？”看着奇怪的女人离去，身后穿来熟悉的声音。
“嘶——”吉诺先回过头，眯着双眼看着来的人。
“阿斯帝迦，好巧。”戈薇转身淡淡一笑。
“遇到认识的人了？”阿斯帝迦看着戈薇之前看去的方向，却又没有看到谁。
“不是，很奇怪的人而已啦。倒是你，怎么在这里？”
“我……只是随便走走。”阿斯帝迦抓起吉诺，拿到手上把玩，“弗雷德在科林那里？”
“恩。”感觉像在没话题找话一样，“对了，我可以问个问题么？”
“愿意为你效劳。”阿斯帝迦看着戈薇，虽然很绅士地回答，这么官方的语言又像是不怀好意地逗她。
“这里的记忆是谁的？”戈薇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碑文下方的凹槽。
“我问玛门要来的，关于祈魂舞，他参加的仪式比较多，看的也比较多，我记的没那么清楚了，你已经看过了么？。”
“恩。她……跳得很好看。”
“听玛门说你也会跳祈魂？”深邃的眼睛，好像滴血的琉璃，亮晶晶的。
“呃——是。”应该不论是谁，都会心跳加速的吧，“但我不记得哪里学来的了。”
“……下次有机会的话，跳跳看吧。”
“诶？”
“对不起，冒昧了。”
“没……没事的。”血亮的瞳孔弥散出来的忧伤，让戈薇有些喘不过气，“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好好跳祈魂舞。”
“恩。”阿斯帝迦把一只手放到碑文的凹槽中，闭上眼睛继续说，“只可惜现在只能通过玛门的记忆来看她那段祈魂舞了。”
那是玛门的记忆么？为什么我却是以她的视线看到的？没有问出口。
“那，问玛门要别的记忆来看看不可以么？”
“可以，只是……”阿斯帝迦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温柔地好像可以把天地都淹没在他血色的双瞳中，“我们，不能只活在过去。还要为活着的人而活。”
“……不难过么？”看着他笑着的眼睛，却没理由地感到悲伤，难过的时候，为什么还要露出笑容呢？
“……”阿斯帝迦楞了下，把吉诺放回到戈薇的肩膀上，突然加上来的重力，让戈薇不得不低下了头，“你不要难过。”这是阿斯帝迦说的，“为我。”
喉咙口有些紧紧的，鼻子微微地酸了，戈薇却没有哭，抬起头，水蓝色的眼睛里看不清楚是眼泪还是原本的光，她笑了笑，“恩。”
“我送你回去吧。”光把阿斯帝迦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他没有等她跟上来，自顾自往前走，琥珀色眼睛的蜥蜴吐了吐信子，懒懒地闭上眼睛，它的临时主人跟在影子身边，一起消失在渐渐喧嚣的街市广场上。
这一幕，熟悉得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