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十三 十四（1 / 1）
十三
宴会被安排在阿斯帝迦的宫殿进行，不过对于大家来说，其实在哪里都一样。
所谓的欢迎仪式也完全无关紧要，借个名目来举办个宴会就跟家常便饭没什么差别，但是这次大家稍微感兴趣的就是，听说好像玛门殿下一行人从‘外面’带了两个人回来。对此，众说风云，谣言也越传越盛了。
虽然大家都带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但是走上宫殿的阶梯，一直到进入大厅，戈薇和赛琳娜还是引来不少打量的目光。
科林走在前面径直走向玛门他们的所在。阿斯帝迦他们坐在靠近一扇落地窗的沙发上，各自说笑。周围有很多人，有些远远地看着他们，低声议论，有些胆子大一点的，就上前敬酒问候。他们在一起，总能引起最大限度的注意。或者说在帝都，也只有他们是主角。
“你们来了。”阿斯帝迦起身问候了一句，“请随意。”
玛门则是懒懒地抬手算打过招呼，看着戈薇的衣服露出不明意味的笑，红色的眼睛在银色面具的映衬下，好像镶在饰品上的宝石。他举了举酒杯，细细品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
科林在他们身边坐下，“姐，要不要让阿斯帝迦带你们随便逛逛参观一下？这里可是被称作魔界最有品味的宫殿呢。”
阿斯帝迦习惯了他们这样有些嘲笑般的赞美，倒也无所谓，只是看着戈薇等她的答复。
“我说，帝都没有这样的衣服吧？”弗雷德眯着眼睛说。
“呃，失礼了么？”戈薇有些不知所措，早知道还是穿那些复杂的衣服就好了嘛。
“不是。”弗雷德托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着戈薇，“很漂亮啊。”
其实上衣赛琳娜没有改多少，只是把裙子的长度改了下，然后剪掉了复杂的部分。
黑色的简单上衣，镶着金色的边线，一条黑色的蕾丝绕过肩膀缠绕到手腕，在手腕上扎了一个蝴蝶结，好像真的有一只蝴蝶在轻轻起舞，右手手腕上用黑色绸带绑了一枝新鲜的蓝色玫瑰花，把颜色映衬得很好看。下身的裙子相对来说很短，只是勉强盖到膝盖，裙子随意地贴合着戈薇修长的双腿，金色的边线随着走动若隐若现，简单却可爱性感。通常来参加宴会的裙装都是长长地拖曳到地板，所以特别与众不同。面具下一双好奇又带着战战兢兢的蓝色眼睛，带着疑问地眼光看着他们。
“不过，我记得衣服好像是科林拜托玛门去买的吧？”弗雷德笑得更没尺度了，“因为科林对这个比较不在行。”
“所以？”戈薇等他说下去。
“所以，把这个事情推给我之后，当然是我去买的。”弗雷德说话没头没脑地，戈薇有些不明白，“那，谢谢你？”
“呵呵，不是要你道谢。”弗雷德推了推半张面具，身体前倾，像是要说什么秘密似的，戈薇疑惑地靠近他，却听到他说，“衣服非常的贵啊，就被你们剪掉了好可惜。呵呵。”
虽然弗雷德没有恶意，但是戈薇还是微微红了脸，“那么……要赔给你么？”
“哈哈哈，你们有完没完。”玛门笑了起来，引得周围的人一脸惊艳的表情，“弗雷德你再逗她，科林可不会放过你啊。”玛门斜斜地倚在柔软的沙发上，“你们是想逛下，还是过来坐？”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却也一脸调笑。
“我……我们还是去看下好了。”戈薇感觉到周围看着他们的人不友善或者嫉妒的眼神，还是觉得不要留在这里比较好。
“阿斯帝迦，麻烦你了。”戈薇拉住想坐去玛门身边的赛琳娜。
“没关系。”阿斯帝迦放下酒杯，站了起来。科林放心地说，“姐，你们就随便看看吧，没关系的。”
阿斯帝迦的宫殿，难怪会被人称作魔界最有品味的宫殿，房屋的内部设计很精致，色调也很和谐，白的墙面上每隔几步就挂着油画，风景画或者一些很印象派的画，柔和的灯光还有铺着红毯的楼梯，阿斯帝迦只是跟在戈薇和赛琳娜身后，随便她们参观，然后在必要的时候稍微解释一下布局，赛琳娜好奇地走在最前面。
“那个……之前在时之境谢谢你救了我们。”一直都没有机会道谢。
“那不算什么。”
“还有……谢谢对科林的照顾。”戈薇停下来回头看着好像随时都处变不惊的阿斯帝迦。
“……那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我没有帮上过什么忙，真要感谢，你应该对玛门说。”阿斯帝迦取下那半片面具，顺手捋了下额前的头发。
戈薇觉得他好像很冷淡，而且眼神里总带着看似熟悉的悲伤。
“怎么了？”阿斯帝迦收回视线，发现戈薇看着自己。
“呃，对……对不起。”戈薇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对了。”阿斯帝迦叫住她，“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你的骨翼……”
“哦，没关系。”戈薇笑了笑，“我总觉得它不习惯，所以几乎都不用它。”
阿斯帝迦好像对这个比较有兴趣，“或许很冒昧，可以……”
赛琳娜站在不远的地方，“诶，戈薇，我也几乎没怎么看到过你的骨翼嘛！”赛琳娜走近一点对阿斯帝迦说，“以前啊，大家还以为她是没有骨翼的异类呢。呵呵。”
戈薇稍稍有些犹豫，然后“飒——”地一声，轻轻展开骨翼，因为不常用，而且根本没有用它来飞行。所以，戈薇的骨翼显得有些单薄。
“哦，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阿斯帝迦好像有一些失望，但是这样的情绪又稍纵即逝。
“你不用在意的。”戈薇收起骨翼，笑了笑。
你不用在意的。呵呵，阿斯帝迦你不用在意的。
阿斯帝迦突然怔怔地看着戈薇，明明是不一样的人，甚至连长相也不能说是很相似，但是眼前的戈薇就是和那个人的样子重叠起来了。
“阿斯帝迦？”赛琳娜和戈薇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继续走吧？”阿斯帝迦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只是往前走。
“对了，阿斯帝迦，你知不知道广场中间那个雕塑是谁嘛？”赛琳娜好奇地问。
“……哦。”阿斯帝迦突然又停了下来，半响才回答，“那个雕像是我放在那里的。”
“诶？”赛琳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听科林说还可以见到她嘛？”
“恩……”阿斯帝迦低下的头，把所有表情都淹没在阴影里，“不过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戈薇和赛琳娜还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
“我想她应该也很愿意见到你们。”阿斯帝迦抬头笑了笑，径自往前走。
跟在阿斯帝迦身后，走上宫殿的三楼，环形楼梯的尽头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张巨大的画像，每一丝线条都栩栩如生的肖像画，一眼就知道画里的人是谁。
“这是她还在的时候硬让玛门画的。”阿斯帝迦的语气充满了宠溺，却又那么黯淡，“一直嫌麻烦的玛门竟然真的答应她了，而且很快就画好了。”
赛琳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戈薇，“她和你眼睛的颜色一样嘛。”
抬眼看去，水蓝色的瞳仁在像月牙一样弯成好看的弧度的眼睛里带着水光，五官和看到的雕像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有了颜色的变化，看上去好像是真人站在面前一样，嘴巴的线条很柔和，只是微微地抿起嘴巴就拉出一条好看的弧线，白色的简单礼服，连褶皱都清清楚楚，身后那对黑色的羽翼仿佛绽放着淡淡的光，一时之间，赛琳娜和戈薇都被她震撼人心的美震得说不出话来。
除了眼睛的颜色，她们不像，真的不像。
“整个魔界，也只有她敢穿上白色的衣服。”阿斯帝迦怅然若失的表情，让身边的人也突然觉得悲伤起来。
走到走廊的尽头，阿斯帝迦轻轻推开一扇门，“请进。”生怕是吵醒了谁。
走进房门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包围在身边，戈薇和赛琳娜疑惑地看着阿斯帝迦，他像知道了似的，没有询问就解释说，“这里是我的结界。”
房间的布置很温馨，浅色系的房间明亮又简单，唯一不协调的就是从茶几上开始蔓延开到地上的好多奇怪的花，有些甚至连花都不能算。
“那些花……”戈薇有些不明白，不过阿斯帝迦只是无奈地笑笑，“是玛门他们送的。”
走近了可以看到上面的卡片上的赠语和署名：
我来看过你了——弗雷德。
你好——亚诺斯莱。
你怎么还没有睡醒啊？——玛门。
……
可以看到的最远的署名日期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
跟着阿斯帝迦走进内室，戈薇和赛琳娜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东西，或者说是，某个人。
十四
宴会上灯光旖旎，烛火摇曳，各色的面具带着同一的表情，长长的裙摆在柔软的腰肢带动下一样翩翩起舞，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拖曳出一个又一个圆圈。
舞池的中央，半张银色面具在柔和的光线下熠熠生辉，但是光芒却遮盖不了面具下露出的那半张脸摄人心魂的美。那是今天宴会的主角，或许也是所有宴会的主角，更或许，是无数人毕生心中的主角。
“殿下……”手中一双细弱的手还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因为舞动而不易发觉，女伴微微抬头，却无法注视那双剔透琉璃般的眼睛。
“恩。”玛门嘴角的微笑几乎可以把她融化。
“请您留下我，就今晚。”女伴又低下头。
“把头抬起来。”玛门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我……不敢。”女伴微微红了脸。
“怕我吃了你？”玛门将她一只手拉到自己腰际，空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颚，一脸邪气的笑容，把脸凑近说，“你不就是来让我把你吃干净的么？”
“殿下……”话还没有说出口，双唇就被覆上，身体也不听使唤起来，玛门带着她一边亲吻，脚下的舞步却丝毫没有乱，也完全不理会周围或者羡慕或者嫉妒的表情。
“弗雷德，你不去跳舞么？”科林扫了一眼舞池里的玛门，收回视线。
“玛门在那里，我不是自讨没趣么。”弗雷德拿起酒杯，“诶，你说，阿斯帝迦会不会拐着戈薇跑了？”
“瞎说什么呢，赛琳娜也和姐姐他们在一起。”科林横了弗雷德一眼。
“那也难说啊。”弗雷德咂了一口酒，看着科林，“戈薇是你亲姐姐？”
“废话。”科林毫不怀疑，对于血统的感应能力，是魔族异于别的族群的特点之一。
“可是魔界血缘关系那么疏远，她又比你大了好多，说不定是拣你回来的也不一定。”弗雷德却很怀疑，“眼睛的颜色也完全不一样。”
“喂，你想说什么？”科林的表情认真了起来，不当弗雷德在开玩笑。
“没什么。”弗雷德继续喝酒。
“弗雷德！”科林抓过他的酒杯，“你怎么无聊的话说起来一堆，关键的总是说一半！”
“呵呵，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怎么跟你说？”弗雷德看着科林笑了笑。
科林仍旧不明白，“我记得我们刚离开木之境的时候玛门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到底为什么？”
“那你应该去问玛门。”弗雷德站起身，“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你真的当她是姐姐就行了，事实根本不重要。”
“呵呵，我还是去看看能不能在今晚‘猎艳’吧。”弗雷德回头一脸坏笑地提醒道，“你要不要也去找个女伴？”
“阿斯帝迦……”戈薇看到阿斯帝迦一脸温柔地看着躺在柔软床铺上宛如睡着的人。
“她就是你们想见的人。”阿斯帝迦走到床边，很随意地坐到床边铺设着绒毯的地上。
平时总觉得阿斯帝迦个性有些沉默，没有想到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好。”戈薇看着躺在床上的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这样的一句话，“很高兴认识你。”
“谢谢。”阿斯帝迦回头，对戈薇淡淡一笑。
她长长的睫毛在紧闭的眼睛上投下两道阴影，很挺的鼻子和之前看到的肖像如出一辙，唇线柔和好像还带着淡淡的笑，黑色的长发披散肩头，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将被子平整地压住，如若不是完全感受不到气息，任何人都可能觉得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真的……好漂亮嘛。”赛琳娜看着睡着般的人，仍旧不住发出感叹。
就是这样有些可惜……这样的话，可能谁都在心里想过又说不出口。
“我想，即使在神界，也很难找比戈薇更精致的容貌。”阿斯帝迦的表情仍旧很温柔，“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介绍了，‘她’的名字也叫戈薇。”
“诶？”赛琳娜和戈薇同时一愣，又随即想起了什么。
在时之境第一次遇到阿斯帝迦的时候，玛门说过，“阿斯帝迦，虽然名字一样，但是戈薇不是她。”那个时候不是很明白，现在，或许知道原因了。
“戈薇已经去世好久了，只有在我的结界里才能保持她的身体不会腐坏。”阿斯帝迦解释道。他抬手轻轻抚摸那已经没有温度的脸，眼神里的悲伤仿佛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把他淹没。
“这里得耗费很多精力吧？”即使是不懂魔法咒文的人，在这种结界里，还是会感到稍稍的不适合。
“……这里，和我同在。”阿斯帝迦褪下左手的黑色手套，微微抬高，戈薇看到他修长的手指间带着淡淡的光，让整个手都看起来几乎透明。渐渐，放间里支撑的巨大结界和手心的力量产生共鸣，整个房间都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
重新带好手套，光线又恢复了正常，阿斯帝迦站起身，在睡着般的人的额头上轻轻留下一个吻，“你们不会咒文，在这里呆久了可能不太好，我们回去吧。”虽然如此，他仍旧温柔地看着床上的人，视线没有移开。大家都过于专注在这样的气氛，所以，谁都没有看到戈薇手腕的黑色蕾丝绸带下，一闪而过的一道淡光。
再次回到绮丽辉煌的走廊，楼下的音乐声伴着一些小小的喧嚣悠扬地传来，空灵地在走廊上回绕迟迟没有散去。
“阿斯帝迦……很喜欢她吧……”再次站在那面画像前，戈薇突然认真地问。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睛里弥漫着忧伤的雾气，渐渐抿紧的嘴巴，露出一丝无措的笑。
“真好……”戈薇扬起嘴角，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温暖。爱一个人可以很久，但是在那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后，仍旧惦记着她，想念着她，好像对那个人的想念就和自己血肉相关一般，真的让人觉得温暖。
“是么，如果她也觉得好，就好了……”阿斯帝迦看着画中微笑着的那个人。
“她一定会这么觉得的吧……”
“不会的……她不会这么觉得了……”阿斯帝迦眯起了眼睛，神色带着迷离，就算所有的事情可以重新来过，就算她还在这个世界上，就算她仍旧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自己身边，他也不会说出他喜欢她这样的话，“我，已经不爱了。”声音轻到听不见，不知道是不是自言自语，戈薇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想再问他为什么，却刚好被赛琳娜打断。
“阿斯帝迦，如果不介意，可以说说戈薇怎么去世的嘛？”赛琳娜有些好奇，对于魔族来说，除非遇到重大的事故，不然是不会死的。对于在玛门他们身边的人，就算再不济，应该也不至于会死吧？
“……我……不记得了。”阿斯帝迦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如无其事地走下楼梯。
“或许他是不愿意说吧。”至少戈薇和赛琳娜是这么觉得。
重新回到宴会的大厅，只有科林一个人坐在原先的沙发上，有上前搭讪的人不论男女，科林礼貌性地回应之后，他们又悄悄走开，弗雷德只是一手拿着水晶酒杯站在旁边和女士们调笑。舞池里人跳舞的人多了起来，原本驻足在一边议论或者进餐的人现在都在舞池里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似乎这种状况的原因是——玛门已经离开了。
“姐，看到‘她’了么？”科林只是给戈薇和赛琳娜递去果汁。
“恩，很漂亮的嘛！”赛琳娜坐了下来。
阿斯帝迦没有和她们一起过来，只是跟科林点头示意后就离场了。
“科林，玛门殿下去哪里了嘛？”赛琳娜环视着四周，却没有找到玛门。
“呵呵，赛琳娜姐姐，你不会真的喜欢我们帝都最花心的玛门殿下了吧？”科林笑了起来，赛琳娜撅了撅嘴巴，“该不会连你也在顾虑身份的问题吧？”
“那倒不是。”科林稍稍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还是说你和她们一样只是想做一夜情侣？”
“臭小子，看来你学坏不少嘛！”赛琳娜上前用力捏他的脸，好像恼羞成怒了似的。
“姐，姐……你别看着啊，快拉开她。”科林一边求饶一边向戈薇求救。
“呵呵，不过你的确是有点欠教训啊。”戈薇一点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在一边笑。
“啊，赛琳娜姐姐，我错了，我错了。”科林就像小时候被赛琳娜折腾一样，脸颊都被捏红了。
宴会在吵吵闹闹中结束了，科林揉着红了一片的脸颊，愤愤地坐在车厢内，看着窗外。
“科林……”戈薇轻轻推了推他。
“好啦，没事。”科林虽然还是一脸有些不满的样子。
“……”戈薇转头，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宫殿，第三层还可以隐约看见的结界的微妙的光，心里突然觉得莫名蔓延过淡淡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