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1 / 1)
弋阳郡是大郾南边一个人口不足六十万人的小郡,和江夏、邑都、绍陵三郡一样,几百年来这里虽没有誉达四海的繁华,没有名动天下的志士,但是作为由南方进入皇都的最后也是唯一一道屏障,它的重要性,在东夏历代君王的眼中也自是不言而喻的。
清晨,天刚亮。大郾城中的市井布衣为了生计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日子对于他们来说就像千年不变的流水一样,安静而平缓的流淌着。
凤翔宫·烟波阁
萧涵玉面色阴沉的盯着此时跪在面前的一干人等,狭长的凤目凌厉的如同刀子一样在众人的身上来回的扫过。茉舞、红彤、寒冰、清灵在他的注视下无一不瑟瑟发抖冷汗津津。最后萧涵玉的目光落在了几人中唯一还算镇定的雪然身上。
“雪袭人!”一惯低沉的声音此时尖锐而激昂的在寂静的阁内响起。萧涵玉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雪然的身边,低下头,用着警告而危险的口气附在雪然的耳边道:“你和皇上最亲近,那么就由你来告诉哀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字一句的说完,萧涵玉不怒反笑,和帝王七分相似年近不惑的面容,不仅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减少些许的风采,反而因为这一笑带上几抹成熟的韵味,显得更加的勾魂摄魄。
看着这个一身青衣低头跪在地上的男子,萧涵玉心里其实很复杂,这个夺取了奉天信任的人,这个让自己的女儿亲近倚重的人,对他,萧涵玉的心里还是很嫉妒的,在奉天过逝时,在得知真相的刹那,他心中真的很恨,恨奉天的隐瞒,恨他的包庇,如果不是他有意的帮着隐瞒病情,如果奉天能够及早的得到太医的诊治,说不定,奉天就不会走的怎么早,说不定,她们就能多相伴些时日。
因此,在奉天下葬的第二天,他便有了让这个爱人生前最信任的人为她去陪葬的想法,只因为他每次见到这张脸便会记起他才是爱人最信任的人这样一个事实,所以他恨,他嫉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并不嗜杀的萧涵玉产生了永远将将这张脸埋葬的念头。
但是,流月阻止了他,并在他实施自己的想法之前把人给带走了,他不知道流月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人常说知女莫若父,但是反过来也应该能够说的通,或许正因为流月是自己生的女儿,所以她才那么的了解他,每一个眼神,没一个动作,都会让流月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后来他放弃了,既然是流月开了口,那无论如何对于自己的女儿他还是要给予尊重的。他让这个男人留在了自己唯一女儿的身边,代替和流月日渐疏远的自己去照顾她,关怀她,他把自己生命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托付给了这个男人,可是现在他竟然把人给弄丢了,这让萧涵玉久埋的杀机立时顿起。
绿衣和红珊此时就站在萧涵玉的身边,闻言心中皆是一惊,在凤翔宫伺候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主子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了,他看重什么,他在乎什么,他的每个表情,他们都知之甚详。先皇过世时,主子就已经动了杀念,可是由于圣上的阻止才做罢,表面上看这对父女关系日渐冷淡,可是他们知道对陛下太后实在是爱若生命般的珍惜。
这次……,圣上如果真的失踪了,恐怕,主子绝对不会就这么善了的。想到这儿,他们都不由为这个年纪相仿的雪然捏了把汗。
“回太后,昨晚是红彤和茉舞在寝宫伺候的,据他们说昨天圣上以为身体不适很早便休息了,茉舞和红彤一直都在外殿守着,一夜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是天亮的时候奴才和他们进去唤陛下早朝,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被褥、床铺全都没有人睡过的痕迹,殿内也没有打斗的迹象!”条理分明的直诉着事情发展的经过,如果不是太过于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心中真正的情绪,你很难想像的到一向以沉稳著称的雪然居然也能有慌乱的时刻。
“雪袭人的意思是皇帝就在重兵布防的圣宫,在所有人的重重包围之下就这么离奇的失踪了?对么?”萧涵玉望着他冷嗤一声,斜睨了他半晌,看着并不接话一派沉默的雪然,想了片刻,突然朗声朝外呵道:“昨天是七卫中的谁负责陛下的安全!”
“回太后,是奴才!”随着声音的响起,一个年约二十多岁,面容清俊的男子匆忙从外迈步而来,他正是号令七卫的首领,‘暗’的负责人随月。
单膝跪地,随月左手持着由夏流月亲赐的唱月,一进门便朝着萧涵玉拜倒,按照皇家律历,所有的武将在面君面后时都是不准许带兵器的,除了七卫和帝王的影子除外,由此也可以得见,帝王给予多么大的信任才能让一个人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哦?是影卫大人亲自守的夜?这哀家倒是好奇了,影卫大人身手敏捷,武功可谓是大内第一,如果说那些宫侍毫无所觉的话,那么影卫大人何以也竟不知晓?”
萧涵玉的话,一句便切中要点,冷眼看着这个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似乎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影卫,萧涵玉心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一年前的那夜,自己突有急病时跟随流月而来的似乎就是他,但是却又不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和那时不一样了,看看依旧是那张脸,但是周身的气势却肃杀了许多,是自己的错觉么?萧涵玉对于这个近些年神秘到从来没有在白天出现过的影卫,心中也有些吃不准。
随月面色不动,心里却有着些许异样,他怎么能告诉面前的萧太后昨夜是因为和陛下约在房顶上对月饮酒,一时不察所以中了陛下的七里醉?他怎么能告诉萧太后陛下神秘失踪很可能是缘于自己前夜一句无心的话?他怎么能告诉萧太后自从那个月圆之夜起他和陛下之间的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不,不能,他什么都不能说,他知道自己这话一旦说出必将引起滔天巨浪,和自己的主子不分尊卑、纠缠不清从来都是他们这些做奴才最为犯忌的事情,所以他所能做的便只有沉默。
“太后娘娘,奴才一定会把陛下找回来!一定!”垂眸的随月让人看不清表情,但是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让人信服。
闭了闭眼,萧涵玉重新睁开了眼睛,再次扫视了众人一遍,屋里屋外跪着的,全都映入了他的眼。的确,萧涵玉自己心里明白,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最最重要的是要把流月给找回来,而流月的这次失踪想必和原定两日后举行的指婚仪式是分不开的,难道她真的就不能接受沈潇然?难道她真的就不明白自己的苦心?
“流月啊!哀家总以为你长大了,可是你却依旧莽撞,你可知道你这样任性的举动会把我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局面再次毁于一旦?”萧涵玉想到这儿有些凄凉,他何尝想做个逼迫自己女儿的父亲?他何尝不想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扮演个慈父,可是面对现在岌岌可危的局势他萧涵玉还有第二个选择么?
转过了身,萧涵玉面容凄苦,在所有人都未看到的角度缓缓的给了自己一个自嘲的笑容,一刹那的脆弱过后,萧涵玉转身再次面向众人的时候,他依旧是万人眼中那个强悍到难以撼动的一国之后。
“今日早朝时,是怎么那些大臣说的!”向依旧跪在地上的雪然问这话时,萧涵玉不再带有一丝个人的情绪,眸光闪闪,性格中的坚毅和机智全都蕴涵于内。
“回太后,雪然不敢将陛下失踪的事情让人知晓,所以吩咐大家除了我们这些经常在圣上身边的人外,旁人问起一律都说陛下身体抱恙!”
“很好!”萧涵玉看看处理事情果决分明,尽管担心却不见紊乱的雪然,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流月要将他从自己的手中给要到身边,如果他是女儿身的话,东夏的朝堂上也必会有他的一席之地。缓和了下神色萧涵玉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语带迟疑的接着道:“右相可有什么怀疑?”
“回太后暂时没有!反倒是左相和中相问的较多!”
“这样啊!”轻轻的在殿内踱着步子,萧涵玉突然向随月问道:“影卫大人能在几天内找陛下?”
“回太后,奴才不敢保证,但奴才一定竭尽全力,等找到陛下后再想太后谢罪!”随月说完轻轻的叩了个头。
“这个且慢说,目前要尽快把陛下找回来!她……”萧太后没有往下说完,沉吟片刻,方才万分担忧的说:“你和七卫八人,两人一组往四个方向追,记得在找的时候千万不要走露风声,哀家就怕,一但离了宫,圣上一个人在外遇到不测啊!”
“奴才谨记!”随月颌首诺道。
“雪然,传哀家的旨意给左相和中相,就说……,就说哀家请她们来商议两天后的陛下指婚事宜,千万别让旁人有所怀疑!”
“是!”
一系列的事情吩咐好后,萧涵玉始终也没有见到任何轻松的表情,眉宇间依旧带着化不去的轻愁,叹了口气,他在心中默默的祈祷:“奉天,你要在天有灵的话,千万要保佑我们的女儿,让她平安归来,千万要保佑我们父女要闯过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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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阳郡往南三十里处有个茶棚,摊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听说是家乡年景不好,养不活人,没了妻主的他便带着唯一的孩子来到弋阳谋求个生路。因为没有本钱,所以城是进不去的,只能在路边摆了个摊位卖些劣质的茶给那些南来北往的赶路人,以求糊口饭吃。
十月的天,干燥中还带有一丝夏季的余热,茶棚的生意算不上很好,但总归也不是很差。三三两两的客人闲散的坐着,喝茶的同时也顺便讲述着那些各地的奇闻趣事。主人家的孩子也没闲着,在爹亲煮茶的同时很懂事的往来于各桌之间,添茶、倒水,顺便再说些讨喜的话,惹得那些喝茶的客人一个高兴索性便多给了些铜板。
茶棚西边的一个角落里此时也坐着一个人,是个身穿黑衣,头戴黑色纱帽的客人,客人很安静,和其余客人的三五成群,叫嚷笑闹不同,她一个人叫了一壶茶,沉默的边饮边听,但却并不插话.
主家的孩子看着那女子已经有好一段的时间,看她斟茶、举杯明明和别人一样的动作,但由她的手中做出却是说不出的优雅。孩子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个被黑色斗笠上的薄纱覆住面庞的女子每一个动作都好看的紧,但是大人却知道,尽管他是个男子,但这些年南来北往的人见的也不少了,大概是什么人,一眼也能瞧出个一二。
见女子这样,虽说装束是江湖女子一惯的穿着打扮,但仔细看的话,却能看出那服饰面料极好,而且这人的身上也没流露出半丝的江湖习气,反倒是更想豪门望族,王公贵胄的大家千金,有着说不出的贵气。偷偷的吩咐了儿子不要去打扰这个客人,看儿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走到一旁去煮茶。
天,越来越靠近晌午了,阳光肆无忌惮的照耀。
远远的由弋阳城方向奔出了一队人马,人未至,声先到,听马蹄做响的声音便知道人数不会少。近了才看的出那些来人也是玄色的装扮,高头大马,一个个神情肃杀,五十多人的马队看在主人家眼里又是一阵欣喜,以为又有生意要上门,刚想出来招揽,那五十多人竟然没有做出任何的停留的意思便疾驰而去,只有为首的那位唯一的男子在路过摊位的时候侧首很随意的往这边斜睨了一眼。只是这一眼,犹疑、不信、带着些许深思,随后自己便摇了摇头,一路尘土飞扬的向南而去……
这一眼黑衣女子也看到了,看不到的纱帽中,那绝色魅惑的面庞上缓缓的绽放了一个笑容,不再理会旁人对这突然出现的一大队人马的各种猜测,女子伸手招来店家的孩子前来结帐。
“多少钱?”
“呃,呃五文钱!”清冽如同泉水的嗓音让孩子一阵心跳加紧,他从来没听过有谁的声音能向面前的这位客人一样这么好听过,就是不知道她长的有没有传说中的圣父娘娘好看呢?盯着黑纱孩子垫着脚努力的想看清里面的那张容颜,惹来女子一阵轻笑。
“好了,快把这钱给你爹亲去吧!小心别掉了!”摸了摸从怀中没有取出铜板的她,无奈的摇摇头,掏出一两碎银递给了他。
“哦,孩子没见过银子,从来只收铜板的他,一蹦一跳的拿着钱去找了他在另一边煮茶的爹爹:“爹爹你看,刚才那个姐姐给我的哦!”
“你这孩子怎么收人家怎么多钱?”看到孩子手里的一两碎银,男子责怪的瞪了孩子一眼,待到他匆忙起身寻找时不论是座位还是刚刚那些人疾驰而去的官道上,早已经不见黑衣女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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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米更,长歌一时找不到感觉了,这章自己都觉得写的不好,大家先看吧!等过了几章相信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