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来风(二)(1 / 1)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紧张的气氛淡了些,但是波涛暗涌的沉默却更显诡异了。
“苏子期!”夏流月站在书案后,冷冷的望着跪在面前冒似恭敬,但却也表现的不卑不亢寸土不让的人,暴怒的神色已经缓和下来,尚还有些稚气的眉眼,此刻平静的如同那千年的古潭,波澜不惊,深邃无边。
“朕不知道是该说你是愚蠢呢还是该夸你勇气可嘉,你知道不知道,就凭刚才你的话,朕就可以治你个大不敬的罪,要真是按律当斩的话,你死也是白死了!”
“陛下不会!”小心的观看着面前君王的神色,苏子期刚刚还忐忑的心这次是彻底的镇定了下来了。
“哦?苏卿家很有自信?”
“陛下要是要杀臣,恐怕这会儿臣就不会在这儿,早已经身首异处了!”了然的望着年轻的皇帝,苏子期笑了,那笑容发自内心。“臣说的对么?陛下!”
夏流月没有回答她,从书案后迈步走出,徐徐的来到她的面前站定。低头,弯腰缓缓的靠近苏子期的耳朵小声的说道:“你在赌博,要知道伴君如伴虎,你信不信朕只要一个手势马上就能让你脑袋搬家!”
“臣信!陛下要臣的性命只是小事一件,但是臣更相信陛下不会那样做的,要不,臣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被陛下找来了!”
无声的笑了,无论是夏流月还是此时的苏子期眼中都闪烁着那种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深意。
“苏卿家,起来吧!”
这次,夏流月亲自把苏子期扶了起来,伸手推到刚刚她坐着的椅子上。脸色也不再向刚刚那般严肃,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笑骂道:“孙睿这个老家伙向朕推荐的人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
“恩师……,恩师刚刚来过?”听到夏流月这样说,苏子期的脑袋飞速的转了圈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恩,来过!”流月也不瞒她,大方的开口承认:“而且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位子上,这点苏卿恐怕没有想到吧!”
“哦,这倒是没有!“苏子期在心中暗忖,听了皇帝的话,再看到皇帝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反映,此刻的她根本就不再相信她那身为中相的恩师会有性命之忧,唯一不解的便是自己的恩师和面前的帝王这合力唱的是哪一出戏。
见她只是凝眉深思并不回话,夏流月便知道苏子期定是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费解了,撇嘴一笑说道:“子期不必妄自猜想,朕和你恩师唱的这一出戏只是想试你一试,具体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朕便是!”
“陛下知道臣在想什么?”
“朕只是年幼,但是并不是傻瓜,察言观色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那好!”看到帝王似乎并不避讳自己知道些什么,苏子期放心大胆的问:“臣想知道的这梅江的水,这决口的堤,还有恩师这中饱私囊的嫌疑是不是都是陛下为了试探臣说搬上的道具?”
知道那些所谓的忠臣最为羞恼的便是来自帝王的试探和怀疑,她们这些人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可以为了保存自己的清白名声而不惜豁出性命,更可以为了所谓的正义而兵行险招时不时的来个死谏,但是夏流月这次却很庆幸苏子期并不是上述此类顽固当中的一个。
认真的看着她半晌,夏流月见苏子期眉眼间似乎并没有愤慨之色,有的也只是浓浓的不解和想知道真情的迫切,沉思了一下便放下心来开口道:“不,这是真的,朕可以告诉你,梅江的确涨了水,决了坝,至今还有六百多万的灾民等着朕来安置!非但如此,朕甚至还可以告诉你,这用六十万两银子铸造的垃圾里,仅仅你的恩师孙睿自己就污了十五万两!这点是你恩师刚刚自己亲口承认的!”
“什么,十……,十五万两!”
苏子期讶然了,如果刚刚进门时她有的只是紧张的话,那么这一刻苏子期则是彻底的被震撼到头晕目眩,两眼发黑了。她再也清楚不过十五万两银子对一个年俸二千两的正一品大臣代表什么,几百年的收入也不过如此了。
虽然执掌的是礼部,但苏子期清楚东夏的典籍刑法,贪污受贿三百两以上者罢官,五百两以上者砍头,想到这儿她这会真的是要晕倒了。
“陛,陛下……!”才从惊甫未定中缓过神来的她,不再有刚才的那般自信与自若了,连下跪求情的力气也不再有,颓然倒靠在椅子上的她,苍白的脸色面如死灰。
“子期放心吧!朕不会真的要了孙睿的性命的,如果朕估计的没错的话,你恩师现在已经离开京城走了大概有七十里了!”叹了口气,夏流月望着窗外的小雨和廊上那被一阵阵风吹的忽明忽暗的宫灯,幽幽的叹道:“毕竟是三朝元老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没有想到最终的结局却是如此惨淡的离开!”
“陛下!”苏子期听到这话,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的夏流月黯淡的脸色,似乎怎么也不明白身为一个国家的帝王为何在一个造成如此恶劣影响的贪污大案发生后,不但不去追究,反而要私自放跑主犯。
“周延青,子期并不陌生吧!”仿佛没有看到苏子期眼中的诧异,流月在房间里缓缓的踱着步。
“她,如果臣没记错的话她和臣是同年的进士,又一起入到恩师门下,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对恩师也很尊重,所以恩师一直都很器重她,但……,陛下何故有此一问?”
“尊重?”夏流月听到这话后不由冷笑一下,整了整衣袖慢条斯理的说道:“子期可知道这梅江的贪污弊案正是她揭发的?”
“是,是她?”苏子期的声音有些颤抖,今天晚上给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多了,直觉告诉她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对!就是她”夏流月走了几步正巧迈到几案前,端起了早已经凉透的茶水抿了口,皱了下眉放下接着道:“当初修堤时,她身在工部,因为是孙相的学生,所以母皇便指派了她去做助手,这次梅江大水,第二天她便主动上书投案,说是自觉罪孽深重要戴罪立功揭发贪污党羽及其主谋。第一个揭发的便是你的恩师孙睿!”
“她,她……!”苏子期彻底的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说君无戏言,如果这话是第二个人说的,别说苏子期相信,就是想象也很难想象的到,皱着眉头费解的道:“她这是何意?”
“很简单,她就是那过了河的卒,被人当炮来使,至于目的么,就是扳道你恩师!”
“可,可揭发了这件事情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啊!”
“她是脱不了干系,但是揭发了这件事只要周延青死咬着孙相是主谋,她便不至于会杀头,最多只会判个流刑,但是你恩师就不会那么幸运了,这么大的数额抄家灭族那是肯定的。”嘲弄般的笑了笑了,夏流月脸上有些复杂:“如果你恩师还能向以前母皇在时那样装聋作哑装糊涂,这事也就罢了,顶多成个把柄被人拽在手心里,可是坏就坏在从朕登基以来你的老师性情大变,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什么事情都保持沉默,在朝中每每和右相针锋相对,这样强出头能不让人家痛下杀手么?说到底是朕的原因啊!”
“陛下的意思是,右相才是在那周延青幕后的人?”想到右相楚思衍在朝中那无处不在的令人觉得恐怖的势力,苏子期便倒抽了口冷气,她的恩师犯了如此的大错也堪称糊涂啊!苏子期连连摇头。
“怎么,这样就让子期怕了么?”似乎有所误解,夏流月冷冷的撇了她一眼,勾起了嘴角淡淡的说道:“朕曾经问过一懂禅之人这样一个问题,八部王如若以无尚之力相诱于众比丘,历劫之佛祖又当如何自处?子期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么?”
看了面前缓缓摇头的人,想到了什么的夏流月紫色的眼睛突然迸发出一种火一样的热情,这种热情足以点燃世上所有无望的希冀。
缓缓的夏流月开口了,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的说道:“八部王纵使有无上之力但终究不是佛祖,佛祖纵使历劫,但他终有一日会功得圆满。朕是这东夏的帝王,是名正言顺的嫡公主,难道还会惧怕她们那些耍尽阴谋的宵小之辈?这个江山是母皇留给朕的,只能也只有朕有资格去坐,谁要是妄想,只要不怕死大可来试试!”
如此强硬的言辞,是苏子期第一次从面前还是孩子的帝王嘴里听到,心中有些震撼的她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个看起来总是温和顺从似乎永远没有脾气的人,不只是她,包括那个城府极深的右相包括满朝的文武大臣好象也都从来没有看清过。心中有些激动,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这个年轻的帝王也许真的是值得自己豁出身家性命去辅佐,能有成就盛世之举的人。
“陛下,臣不怕,连陛下如此年轻都有这般的信心和勇气,臣不过是一顶乌纱,一家之命罢了说到底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好,好!人常说危难时方显忠义,在如此景况下子期首先想到的不是惧怕牵连的为自己辩解,不愧是朕寄予厚望的人,够忠诚,够机智,够胆识,朕可以放心的把孙阁老留下的位子让你坐了!”
拍着苏子期的肩膀,夏流月很高兴的笑着说,自信的神情和与生俱来的气势让望着她的苏子期心中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滋生。
没有去想右相楚思衍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会不会阻拦,会不会反对,苏子期就是相信只要是说出口的话,无论再怎么艰难再怎么不可思议,面前的帝王也终会让它实现的。
那夜,夏流月和苏子期这对在朝中平时没怎么联系过的君臣聊了很久,苏子期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凭借十七岁之姿便已高中状元的人,更在这一晚对于她决心辅佐的君王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送走苏子期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再有不久天便要亮了,夏流月看了看天色没有再回寝宫休息,趴在桌子上准备小息片刻,或许是因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夏流月不知不觉睡着了,天亮时分被红彤叫醒上朝时,细想之下她不由哑然笑了,因为夏流月发现半月以来都没有安稳睡着的自己,这次在上书房中居然很奇异的一夜无梦。
~~~~~~~~~~~~~~~~~~~~~~~~~~~~~~~~~~~
谢谢MM大大帮长歌捉虫,写的太急了都没发现有错字,谢谢呵!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