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来风(一)(1 / 1)
四面来风(一)
--------------------------------------------------------------------------------
三更已过,要按往常,坐落在大郾西北部的皇宫大内,早已经到了宫禁的时刻,十六道宫门怕是全都已经落了锁。但是,事情总有例外的时候,今天这个时候便不同于以往……
层层进进的院落中,那一道道高大的宫门之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在其间穿梭。
“雪袭人……!”
苏子期再次的抬头遥望了眼前面这位这位挑着宫灯,和自己一样打着油伞的男子,终于按捺不住的低声唤道。
“什么事?苏尚书?”
听到了她的唤声,男子的脚步并没有慢下来,只是微微的顿了一顿,随后便恢复到当初的匆忙,顾不得回头的边走边说着。
“雪袭人……,您,您知道圣上这么晚了还传我去见驾究竟是何事么?”
带着满心的疑问,想了一路都没有头绪的苏子期,不明白那年纪轻轻的皇帝为何会选在三更半夜,让自己身边的心腹化装后秘密出宫将她从床上挖了起来。
“到底是何事这么急呢?非得找六部之中唯一执掌清水衙门的她前来呢?”自认在朝中没有什么影响力的苏子期望着前方那淡绿色平民装束的男子,很想他的口中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奴才不知,奴才只负责传话,天威难测,圣上的想法岂是做奴才的能够知晓的!”推委的话轻轻的传到耳边,让人辨不出真假,苏子期心中更加的茫然了,总觉得好象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
“苏大人,快走吧!不要乱想了,等会见到了陛下大人不都一切都清楚了吗?这会儿陛下恐怕已经等急了!”看到身后的人或许是脚步慢了下来,走在前面从传了皇上的旨意起便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雪袭人终于不奈忍不住出声敦促道。
“哦,好!”
不再多言,苏子期加快了脚步,收敛了心思,两人一路无话的来到上书房门前。
“雪袭人,你们怎么才来,刚刚陛下就等急了,出来问了两趟了!”
门口,冷静的寒冰站在一旁,而耐不住性子的红彤早已经急的在门口转着圈了,见到他们来了,便赶忙迎了上来抱怨道。
没有理会他,雪然漠然的看了红彤一眼,便走到寒冰身旁轻轻的说:“苏大人已经到了,麻烦寒才人进去给万岁通传一声吧!”
“不用了,陛下刚才说过了,苏大人要是到了,直接进去便可以了!”说完做了个手势,寒冰对着雪然身后的苏子期道:“苏大人……,请!”
“哦!有劳了!”抱了抱拳头,苏子期回了礼,心情有些复杂的抬腿迈进了上书房。
*********************
淅淅沥沥的小雨仍在不停的下着,十几天了,仍然没有放晴的趋势。
苏子期刚跨进过门槛,一眼便看到了她那位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的年轻帝王。
窗外,夜色漆黑如墨,只有庭廊前那在风雨中不住摇摆的宫灯才能带来一片片昏黄的光亮,苏子期有些失神的望着那光亮投射在眼前这张如玉的面庞上,散发出一圈圈璀璨的光芒,妨若神祗般不容人近视。风扬起那宽大的紫色衣袍,那象征权利的龙冠,那如飞瀑一样倾泄而下的长发,威严中透出一丝魅人心魄的神采,相信有看到这幕的人无一不会春心萌动。
“我这是怎么了!”
回过神来,翩飞的思绪被压在心底的最深处,苏子期为着刚才的不敬和莽撞不由暗自责怪了下自己,再抬头时,眼神已经一片的清明,她面前的人是帝王,是这个国家最高贵的主宰,尽管年纪尚幼,但那迫人的气势还是能在言谈举止中自然流露出来,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周围都存在什么人,她永远都是万人瞩目的存在。
是雄鹰就不会只安于暖巢,是苍龙便不会甘于浅滩,苏子期一直都坚信面前的女子就是雄鹰是苍龙,终有一天会遨游在九天之上,给她们东夏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局面。
“臣……,礼部尚书苏子期叩见吾皇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撩起了红色官服的下摆,在这个触目所及只有两人的大殿上,苏子期朗声拜倒。
“起来吧!苏卿家!”
“谢陛下……!”
没有回头,窗前的人仍旧只是望着那夜,那雨,由于只是侧面,所以苏子期也不能看清楚面前之人此刻的表情,不便多说什么,苏子期起身后也只是静静的站在那,暗自揣摩,没人再说话,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子期,你说这雨下了多少天了?”
不知过了多久,静寂终被打破,苏子期抬头,便看到他面前的帝王用着纤细的手指有力的指向窗外的夜空。
掐指算了一下,苏子期不明所以但却依然恭敬的回答:“回陛下,算上今天的话已经十四天了!”
“已经十四天了么?”窗前的人长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但是那声叹息里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有着说不出的忧愁与寂寥,让听到的人为之心中一紧。
“今年的雨,来的比每年都多啊!”
“陛下,这雨并不……!”
虽不知道她的君王在忧烦些什么,但是身为臣子,苏子期还是本能的劝慰道。但是没想到话还没说完,便被皇上从中打断,接下来的话让则她冒了一身的冷汗。
“梅江今年又涨了春潮,堤坝被冲毁,沿岸的三州九府四十五县,全都被这场雨给泡在了水中,这些……,苏爱卿可曾知晓?”
“陛,陛下,这……这是真的?”哆哆嗦嗦的把话说完,饶是苏子期平时在怎么自诩精辩的口才这会也完全派不上用场,她的心中充满了震惊、震撼和难以言语的复杂情感。
“朕的话还会有假么?三州九府中正六品以上官员的送京的折子,此刻就在朕的书案上,苏爱卿自己去看吧!”
踉跄着脚步,上前取走那被圣上摆在最上面,已经用朱砂笔批阅过的折子,苏子期看完再也无力举起了手中这看似很轻,实则有千斤重的薄薄的简报。顺手滑落到地上,苏子期也没有心思再去拾起,脑海中反复出现的只有往日恩师那苍老却淡然坚定的面庞。
“为什么?怎么会?梅江的堤坝,早在去年秋天,在先皇还没有过逝之际便已经拨下巨资重新修葺好了,别说是这小小的雨,别说是这每年一次稀疏见惯的春潮,即便是遇到百年难见的大水,已经加固加高的新修堤坝也会保五十年不垮啊!恩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
看了看前方那背对她而立的挺拔身姿,这会儿,苏子期有些明白圣上这么晚了还要她来见驾的真正意图了。
“苏爱卿,坐吧!”深深的吸了口气,窗前的人在苏子期尚还惊甫未定的注视中回过头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淡淡的说道。
但,正是这样本该大怒却淡然的神情,看在此刻一边站着的人眼中却更显得莫测高深了,自古君王的想法思维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够了解的到的,苏子期丝毫没有因为面前的人年纪尚轻而有所小视。
“陛下……!”站着晃了两下,苏子期没敢动,张了张口,只唤出了这一声,剩余的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朕让你坐,你坐便是!”
觉察到了面前人的不安,此刻站在苏子期面前的夏流月没有说什么,随意的挥了挥手,转身朝着自己书案后的龙椅走去。
“谢陛下!”
略为迟疑了下,苏子期偷偷的看了眼帝王波澜不惊,让人看不透心思的脸,想了下,还是小心的在身后这张檀木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苏爱卿,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先皇七年时候中的状元吧!”
轻敲着桌子,夏流月来回的打量着面前危襟正坐的人,状做随意的问着,平静的口气不急不速,深紫色的眼睛此刻犹如两潭深水,让人一眼望不透彻。
“回陛下,臣正是先皇七年入的仕,算上今年已有十三个年头了!”虽然不知道夏流月为何要询问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但是苏子期还是老实的做了回答。
“十三年了,时间过的好快啊!一转眼已经十三年了,当初和你一起中榜的人现在已经被安插到了六部当中的各个要缺,你堂堂一个状元,却在一个清水衙门呆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想过挪动挪动?”
“这……!”苏子期惶恐了,她不知道皇帝的这番话究竟是何用意,因此她不敢随便的乱开口。
“如果当初入仕时,你投书的不是中相的门下,随便左相还是右相,苏爱卿都应该有比现在更好的前途,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么,可惜啊!可惜……!”
“陛下!”听到了这话,苏子期抬头诧异了片刻,歪着头仿佛想到了什么,随即脸色苍白的跪倒在地。“陛下,关于梅江堤坝一事,想必定是另有隐情,这件事绝,绝不会……”
“绝不会什么?”扯了下嘴角,流月笑了起来,不过那笑容很冷,冷的一眼都能够冻裂人心。“苏爱卿究竟是想告诉朕这梅江堤坝一事,你恩师绝对没有中饱私囊?还是绝对与你无关?恩……?”漫不经心的挑眉看着她,夏流越眼神闪烁.
“陛下……!”苏子期看着面前这双美的让人心惊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第一次感觉到这平时温和笑着的年轻帝王心中隐藏的那份深藏不露的锐气。无力去解释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对修筑堤坝一事从头到尾没有丝毫了解的她,此刻心中涌起了万千的愁绪。
额头上的汗,越聚越多,本来因为接连阴雨而有些潮冷的空气,吹在那因为紧张而汗湿透的脊背上,冷飕飕的,但是在此刻苏子期却也没有丝毫的感觉了。
想了又想,苏子期顾不上许多了,咬咬牙,豁出一切的叩首道:“陛下,臣今日就用这乌纱和这项上人头来为恩师做保,万望陛下细查此事,莫要偏听偏信那些奸佞之人的谗言,让她们阴谋得逞,使恩师蒙受不白之冤!”
“大胆苏子期,朕要如何做还用你教?你如此说是指责朕昏庸么?”
似乎终于忍受不住了,平静被打破,夏流月愤愤的拍案而起,对跪在下面的苏子期厉声喝道,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暴怒。
“臣不敢,臣只是直言忠谏,恩师的为人臣了解,先皇在时,朝纲之上臣的恩师虽然有时表现的比较怯懦,但是对于我东夏却绝对是尽职尽忠的,绝对不会做这等祸国殃民的事情,如今右相权势滔天,而左相顾及自身利益隐忍不发,唯一能和右相相执牛耳的只有恩师,可以说目前在朝中对陛下的形势很不利,如果陛下在中了小人的奸计,那陛下将会更加的势单力孤,万望陛下做事三思而行!“
“苏子期……!”猛然的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扫而空,流月眯了眯眼,语气深冷:“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在威胁朕么?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礼部尚书,就算是右相权势滔天也不敢如此不敬的和朕这样说话,我看你真是活腻了,学人死谏是吧!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么?”
“臣不敢,臣只是就事论事!”似乎没有把流月的愤怒给看在眼中,经过当初的紧张,这会儿,苏子期的心倒是奇异的平静了下来,跪在地上没有丝毫的让步。
“苏子期,你……!”
房内弥漫着紧张,和着殿外的小雨,气氛有着说不出的僵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