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兮?(1 / 1)
尽管二十几天的路程只花了十六天的时间,但夏清涟却终究还是来晚了……
在同这以往的十几天一样,完成一个只能作为摆设的无聊早朝后,流月柔着有些沉重的肩膀朝殿外走去。
这些天她经历了十多年的人生中最为憋屈难捱的时光,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就连把圣宫的那些宫侍重新更换一批的提议,都会招到她们那位右相大人毫无理由的驳斥。对此,她只能忍耐忍耐再忍耐,只能把满腔的怒火与委屈发泄在目前看来是毫无用处的习武上,借此排解的结果也必然是像现在这样一身的酸疼。
“雪然,今儿个暮云是不是要过来啊!”
乾宁宫正殿的门口,流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着跟在身后的雪然。
这雪然,奉为正五品袭人,是母皇生前身边最为宠幸信任的人,母皇病情加重的一年里,就是他上下帮衬着瞒着的,就连父后都不曾让知晓。
调他来自己身边,流月实在是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在圣宫,即使不挑明,流月也知道那是各种势力汇集的最为密集之处,原因不为别的,就只因为那是女皇的宫殿,这东夏的最高权利执掌着,一日之中有大部分时间要呆在那里,试想一下,即使再怎么傻的人恐怕也会选择在皇帝的身边安插一个属于自己的眼线,一有什么风声,也便于自己闻风而动。而雪然,则是尚还分不清敌我形势的流月,在圣宫目前的人员配备之中唯一值得依靠的例外。
但,这也仅仅只是流月众多想法中的其一个方面罢了,其实最为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流月那个爱吃醋的情人,想起暮云那冤家经常摆出的那幅明明酸的不行却还要故作大方的脸,流月就从心里感到无奈和丝丝的甜蜜,她知道他在乎自己,这让流月感到幸福和些许得意,但是面对这样醋劲颇大的情人,怎么应付,流月确实还是感到头疼。
因为他比着自己大上了三岁,流月知道暮云对自己有着强烈的不安,即使他们现在的感情相处的极其融洽,但是那年令风炎远走的事件还是给流月敲响了警钟,她想,暮云那年的一席话,也并不全然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心放弃而故意说出的,里面定然还包含着他自己的部分心声。所以为了让他安心,她让雪然取代了原先跟在身边多年的茉舞,红彤四大宫侍,让他在自己的身边贴身伺候,不为别的,就只因为相比另外四人和她相近的年龄来说,雪然的年纪要比她大上许多,有了三十多岁的雪然跟着自己,暮云以后也不用整天因着那些看似暧昧实则无心的举动而担忧了吧!
“是,昨天世子身边的兰舟来传话说世子有些日子没见陛下了,今儿要在宣云殿恭候陛下,为陛下抚琴,算算时候,这会儿恐怕已经在了!”
上前两步轻声说完后,雪然退后,依旧恭敬的跟在后面。
“恩……!
流月轻哼了声,随意的点了点头,雪然的话让她想起自己的确是有些日子没见到暮云了,自从母皇归天的那刻起,她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登基,清洗,算计,忙的不可开交的她也没有闲暇的时间去顾及他,这会儿他要来看她,却正好给刚忙出头绪的自己一个一解相思的机会。
“走吧!回宫!反正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让朕超心,就去听听暮云的琴吧!”
完全被右相给把持了朝政的流月,撇瞥嘴一边暗暗的自嘲一边嘟囔着朝宣云殿走去。
“绿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宁宫通往圣宫的路上,流月刚和雪然迈出早朝大殿第一进的宫门,便看到绿衣一身清雅的宫装的站在那里,看样子像是等候了多时。看到了他们,急急的迎上了前来,盈盈拜倒。
“平身!”
“谢陛下!”
随手摆了摆,流月示意面前的人起身,其实对着宫廷里的繁文缛节流月很是厌烦,但是她是帝王,一国之中她代表着最高的威仪,因此却不得不遵守,仔细想想只要是人无论是谁都会有很无奈的时候。
“绿衣,你来有什么事么?是父后……?”
流月的话没有说下去,这么几天,她不光是没有见暮云,同样连凤后也没有见到过几次,自从那天在宣云殿外亲眼目睹了自己父后残忍的一面外,流月承认自己的心中产生了一些波动,尽管细微,但是让她没办法忽视。这就像肉中扎入一根看不到的芒次刺一样,稍微碰触便感到一阵疼痛……
回忆当年,风炎的有意抗旨遭贬曾经让流月感到很是震动,现在想来风炎的远走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单纯的成全自己与暮云的感情,她恐怕也是为了逃避身边这些看起来似乎都存在着双重面目的人,给自己所带来的那种精神上的压力和现实中的责任。既然参不透,看不清,那便走开,走的远远的,也好过被人利用明了真相后的心伤……
不得不说,任何牵扯到权利的亲情都会变得异常的不堪和丑陋,长到今天直到这刻流月才算真正的明了那时风炎的感受……
“风炎,你是很潇洒的逃了,却抛下我一人在此!这算是成全我和暮云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么?”
幽幽的在心里叹口气,流月望着北方的天空眼神变的悠远而怀念。
“太凤后请陛下去凤翔宫一叙!”
旁边,绿衣不敢打扰,恭恭敬敬的说明了来意后便低头垂首呆在一边,等着面前这位不知道再想些什么,新继任的女帝下一步的指示。
“恩……,走吧!”
收回视线,流月随意的看了下绿衣,原地迟疑沉吟了片刻才示意他前面带路。
凤翔宫·重烟阁
太凤后萧涵玉斜躺在窗边的一张软塌上,不知道再想些什么眼神有些迷离。白色的袍子轻柔如烟,随风飞舞,尽管已经年进不惑,但是仍不可否认,这样的他仍旧有着旁人难及的绝代风华。
当流月进去的时候眼前便是这样的一幕,她的父后,东夏最为尊贵的男人,尽管有些苍白与消瘦,但看上去仍然精神不错,没有她想象中的痛不欲生,神情反而更加的坚忍强悍。
“看来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只是为了爱情而活……!”想到这儿,流月不由得再次回忆起那天的九龙塌上,那以身殉情同样身着白袍的身影,心下竟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父后!”
看着明显已经被清退过空无一人的屋子,流月无奈只有自己出声提醒。
“哦!你来了!”
仿佛才意识到屋内多出个人似的,萧涵玉,从窗外收回了视线,淡淡的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椅子示意流月坐下。
“流月,最近上朝一切可都还好?”
刚入坐,流月便听到自己父后的询问,踌躇了下流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回父后,还行!”
她知道父后这样问只是给接下去的话,起个开头而已,她不相信诺大的皇宫之中会没有父后安插的眼线?最近的一切,朝堂上发生的什么事情,相信父后不出宫门半步便全都了然于胸中了。
叹了口气,萧涵玉望着自己的女儿,他知道这些日子委屈她了,可目前的状况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唯一所能做的就只能是忍耐,可就连忍耐对于他们,对于再次变得严峻的形势来说,也即将成为一种过望的奢侈。
“流月可知道二公主夏清涟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流月心里打了个突,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即使她回来了,父后的表情也不用显得这么严肃吧!
“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夜里!”
“怎么没有听人提起过?今天早朝右相也没有说!”
流月知道分封出去的诸王如果要回到京城要么是得到皇帝的允许,要么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回京之后一定要禀奏朝廷,不然就会以擅离属地无旨进京而论处。
“哼哼!她当然不会说的!”冷哼了下萧涵玉眯了眯凤眼,眼神陡然变的严厉起来令人不敢逼视。“那二公主根本就是偷偷的回来的,她瞒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去说!”
“父后,您想的太多了!”流月对于父后的这种异于寻常的敏感有些不已为然。“想二皇姐定然是得到了消息前来为母皇奔丧的!她是母皇的女儿,这回来也是人之常情!再说她的父妃……”
流月没有说下去,对于这个大她七岁,并且早早的被母皇遣出京的皇姐,流月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从小到大只见过两次面的她,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全凭常理就事论事。
“奔丧?呵呵!流月啊!你终究是太年轻了啊!”萧涵玉笑的讽刺,明显话里有话。“如果只是奔丧,她为什么回来两天了连面都不露一回?如果是奔丧她能如此披星戴月二十几天的路,十几天便到了?你可不要告诉我那是她和你母皇感情深厚啊!”
“这……?”流月也迟疑了,她再怎么以伦常为借口也掩盖不了事情台面底下的那死耐人寻味。“父后的意思是?”
“我说,她根本就是来争你这个皇位,来要咱们父女两个的命的!”冷冷一笑,萧太后接着便道:“流月你想过没有,如果不是她的父妃突然死了,掌管后宫一半权利的他完全可以凭借长辈的身份令你守孝,借机拖延你登基为他的女儿争取时间,到时候再联合六部的大臣对你进行弹劾,罢免你储君的位子,以那右相在朝中的势力向六部施压这不是不可能。如果实在还不行那他们也可以兵行险招来个逼宫,逼我们写下弃位昭书,别忘了羽林军可就在京城的周围,那计言雨可是由楚思衍那老东西提拔起来的,是她们楚家忠心不二的走狗啊!”
“可是,情势已经不同于以前了,我现在已经登基了,她们还想怎么样,如果在来逼宫的话那她们就属于明着造反了,我已经是皇帝,有权利调动军队对她们围剿!”
“围剿?”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萧凤后朝着流月低低的笑了,笑她的天真,“傻流月,她们怕你围剿?别说你大皇姐对咱们的心结,也不说你那四位自私的皇姨,就算是咱们已经掌握的右威卫现正在川口休整,能不能赶来也是个问题。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那……,那怎么办?难道说……?”流月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事,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的望着自己的父后。
点了点头,萧太后看到流月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肯定的说道:“因为楚贤妃的死,这次夏清涟回来没赶的上,让你抢先登基了,对皇位那么志在必得的她们能甘心一切成为泡影?所以这次回来只所以没有立刻露面,她们一定是决定孤注一掷开始谋反了!”
从软塌上站了起来,萧太后望着窗外一片明媚的蓝天白云,幽幽的说着,这么大好的晴日,这么秀丽的山河为什么要总是被蒙上死亡的阴影呢?他有些惋惜……
“那她为什么没有行动?”
沉默了良久,怎么想都没有胜算的流月问出了自己心中最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明明有大好的时间她们为什么不趁机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呢?
“这就是我要说的最重要的问题!”
转过身来,萧涵玉望着脸色有些发白但却一脸镇静的女儿心里还是有些安慰的,虽说他的女儿性格比较软弱,但是能在还没有束冠的年纪便能表现出帝王沉稳的一面,确实还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性格问题以后在进行塑造尚还不迟。
“据我安插在他们内部的探子透露,就在她们准备举事的昨天夜里,夏清涟得到了一个消息……,你的大皇姐率领了八万骑兵从北地正赶往京城,名义上是来奔丧!”
“奔丧?又是奔丧么?”流月此刻有些茫然的念叨着,他不知道父后所指的内部人是谁?也不知道父后什么时候发挥了如此神通居然能在二公主和右相的身边埋上眼线,她目前只知道正是着这八万骑兵拯救了她的性命,要不,今日的早朝她,父后,包括流星必定已经成为刀下之鬼了。
“太好了,骑兵啊!以一抵百的骑兵啊!多亏了风炎!这样我们便不怕了!”流月轻笑了下,没有觉察之下便已经化解了大劫的她,心里着实有些侥幸。
“你……,算了!”
萧涵玉看着女儿那对风炎充满信任的表情,长叹一声,没有说出口的话深深的埋在了心底,相对于流月的乐观,他心里有着浓浓的担忧,此刻他所想的是,一旦风炎的目的和那夏清涟一样,一旦她们联合了起来,即便是右威卫及时开拔赶了来,恐怕也不能扭转乾坤了,到那时后果也真的是不能想象了。
风炎啊!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风送来了清爽的花香,一点一点的浸染了屋内的沉默,同时浸染的还有萧涵玉那彷徨无定的心和流月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帝位,以及那凄风冷雨茫然无所归依的未卜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