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强风(上)(1 / 1)
许漾挂上电话,假寐一会儿,便换了衣服到客厅里坐下。赵属州昨晚并不在客厅里过,他们还有一间客房,说是给赵家双亲的,却是一直悬空,没派上用场。看着赵属从那房间里出来,许漾莞尔,这备下的东西,还真是总有用上的一天。
许漾坐的是一张单人沙发,连续两个夜晚休息不好,她的脸色很是憔悴,眼睛浮肿。但是,挺着腰板面朝赵属州的时候,面上又带着点点微笑,看起来,又带着莫名的亢奋,眼里流露出来的亮光,璀璨得让人几乎不敢正面对视。
赵属州见到她,一怔,又匆忙地别开眼神,动了动嘴角,小心地看着上前:
“……许漾……”
她轻轻地颌首,眼睛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道:
“属州,如你所愿,我会离开几天。”
闻言,赵属州的脸上仿佛有流光溢过,整个人看起来光彩万分!他几步上前,一手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搜寻着她每一寸的表情,就怕错过了什么、误会了什么。
“你是说……”
“对!孩子。”
“我陪你去。”
许漾慢慢地抽回了手,双手还不由地交搓了一下。笑意在面上轻轻绽放,渐渐蔓延全身,她的五官看不清了,只觉带着笑,笑得人生出一股绝望……赵属州有些慌乱,伸手想抹去拢聚在她脸上的笑意,却被她单手格开。她站了起来,偏着头看他。那神情不知怎么的、让赵属州与第一次见面的她重叠起来,仿佛,还是校园里笑得没心没肺的俏皮女孩。
“赵属州,那是我的身体,与你无关。”
他回神,笑靥下,那一字一句仿若尖锥,一刀一划地刻进他的耳膜。
许漾回了卧室,须臾,提着一个袋子转身而出。
赵属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钩着她的袋子,脸上,带着点点希冀:
“……我……照顾你。”
许漾轻轻抖了下袋子,他的手不由地松开,本来就没有抓紧的东西,要挣脱,并不难。许漾抬头,他眼里的影象并不清楚,或许,就算她站在他面前,他看到的,还是别人。
“在没有你之前,我也活得很好。”
旋即,转身离开。
门磕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太阳早就升起,外面,一片灿烂!
沈惑比她预期的还早到。大门外,他摇下车窗,朝许漾招手。许漾几步上前,从他推开的门进去,诧异:
“怎么不自己开车?”
他一手撑在车窗边,斜了她一眼并不回答,反而冷冷地勾起嘴角,问:
“就这点东西?”
许漾把东西往前座一丢,支起下巴,双眼微阖,也打算休息了。沈惑并不强求,对着司机说了个地址,又塞了一个抱枕到她的身侧,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三儿,看好了,以后就跟着她。”
许漾面无表情地掀眼看他一眼,又朝前看看,挪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复又合上双眼。她很累,亢奋的情绪一旦平复下来,累积的疲劳立刻汹涌而上,瞬间降伏了她一直强挺着的意志。
沈惑掰开她的双眼,朝前头呶呶嘴,道:
“看清楚了,给你找的司机,我又不能把你绑在身边,出入多个人,让我安乐些。”
顿了顿,又补充:
“眼睛真难看。”
“我又不常出门。”
她强劲地拍开他的手,横了他一眼,又懒洋洋地答起。
沈惑才不理睬她,人是他的,他做了吩咐,由不得她喜欢还是不喜欢。放开满脸疲累的她,又倚回原来的位置,道:
“妈妈说下个月回来。”
许漾没有张开眼,只是,那跳动的眼皮泄露了她的心思,慢慢地,眼角有泪滑下。原来,最爱她的人,从没有离开……
沈惑目前住的地方离她本来的住处不远,许漾下车的时候还有些迷茫,这两天睡得太少,能坚持着站起来就不容易了,哪能指望她精力充沛大步行走。沈惑只好搀扶着她,嘴上骂骂咧咧,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也不含糊,那谨慎的态度,一如年幼时他被牵扶与许家父母的手中。
“沈儿,你喝酒了。”
靠在他的身上,能闻到淡淡的酒味。她抬头,粲然一笑:
“像爸爸。”
沈惑想笑,她却又靠回他的怀抱,意识模糊。三儿已经按下电梯的门,面带疑色地看着他。沈惑轻轻咧嘴,轻轻地调整好她的头部,抱起她,朝他目前栖居的地方稳步前进。
许漾很累,他也累。只是,他睡醒了,许漾还睡得深沉。沈惑看了好几回,初初只在门上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安,索性上了前,探手感受一下她的热度,确定她只是睡着,心才稍稍安下。歇下来,又开始烦恼起她的起居饮食。忙吩咐三去找个擅厨的过来帮忙料理三餐,又觉得还是不妥当,一再地加条件,要有照顾孕妇的经验……就怕在许妈妈回来前,她有个闪失,到时候再被罚跪,可是丢脸丢到家了。
沈惑简单地用过午饭,又一头埋进数字堆里。沈立军的投资全在娱乐休闲服务,本城的几大球场、健身馆,几乎全在他名下。近年来的沈立军已经不大管事,事情全都移交到沈惑的手上,搞得他常常在这个城市里兜兜转转,做着外人以为是闲差的巡查工作。
全情投入中,时间的流逝总是快得让人难以置信。当沈惑回神,太阳已经偏西,从他的位置看去,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红霞中,一切让人觉得落寞又蕴涵无限希望。窗外的热气隔着玻璃不能袭上人身,身处阴凉的空调房间,看着热气腾腾的大地,一时恍惚,笑意已然在眼眶中流溢而出……
“沈儿。”
他回头,许漾揉着双眼站于门前,宽大的睡衣下,她的身子越显娇小,光着的双脚也许是觉得太冷,一直交叠着互相取暖。
他微笑,侧身为许漾挪了个位置。她摇晃着朝前,却是错开他的椅子,在窗前找了位置倚下,整个身子蜷在地板上,眼睛迷蒙,像只渴睡的猫。
沈惑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还是觉得高了她许多,俯下身子说话并不舒服,干脆学着她席地而坐,关切地看着她:
“饿吗?想吃什么?”
许漾抬头,双眼骤然闪亮起来:
“饿!”
沈惑有些呆滞,摇头失笑:
“声音铿锵有力,不像饿了。”
她咧咧嘴,把头一偏,专注于窗外,片刻后,回头看着他,可怜兮兮地问:
“你有没听到我肚子的抗议声?”
沈惑摇头,面带严肃,一本正经地样子让她扁了扁嘴,低头,一手抚上小腹,用着泫然欲泣的口吻与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宝贝,舅舅是坏人,不给我们饭吃,我们以后不孝敬他!天天在他面前喝茶树菇老鸭汤,就是不给他喝!”
沈惑大笑,半是搀扶地把她拉起,搂着她的肩膀带她往厨房:
“可怜的孩子,受的什么胎教!先吃点东西垫肚子,我让人送汤过来。怎么也不能饿着我的小外甥。”
食物落肚,觉得这室内的温度也爬升了。许漾抬头,朝一直看着她的沈惑微笑:
“看着我做什么?”
沈惑先是拿手揉着她的头发,取笑她:
“像个鸟巢。”
许漾横了他一眼,怏怏地低头,辩驳:
“鸟巢还值钱呢。”
沈惑的手离了她,有些莫名的饥渴,想要有一支烟来平息心中焦虑,又觉不妥,只好生生忍下,朝她微笑,放低了声音,问:
“还有蛋糕,要不要?”
中午让人送餐的时候还叫了几份点心,以备不时之需。
许漾摇头,收了盘碗走到水槽边,不敢面对于他,说:
“沈儿,你有话直说。”
沈惑望着她的背影,斟酌着用词:
“他……为什么不要孩子?”
昨晚,她只是简单地说出于经济考虑,赵属州决定不要孩子,那些为了前程而需要做出的让步,她并没转述。太过冠冕堂皇的话,落在明眼人的耳中,实在是笑话。
沈惑昨晚不敢问得太过明显,她哭得太凄厉,万一又是把她的情绪激起,隔着电话,他又该怎么安慰她?
许漾错开他的问题,倒是记起了另一件事:
“沈儿,昨晚妈妈和你怎么说的?”
“妈妈说,你每次给她电话,时间都是固定的,一般是晚上八点多,不会耽误她睡觉,昨晚你给她电话的时间不对,也说谎,赵属州加班的时候,你从来不会给她电话,让她知道你一个人在家,她会担心。”
沈惑轻轻地笑开,话里,也多了对往昔的缅怀:
“妈妈说,我们从来不做让她担心的事情。你肯定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了,在自己为难自己。”
许漾把手抹干,在后边推着他回到客厅,微笑又难掩羞涩。
“妈妈当初说赵属州不是一路人,是我强求了。”
沈惑容不得她闲扯,斜眼看着她,冷冷地哼了声,道:
“赵属州是怎么说的?”
“调动,怕有孩子分心,也增加开支,想等换了单位后再有孩子。”
她躲开光的刺探,还怕不彻底,干脆低垂着双眼,连声调都控制得宜,平铺直叙地,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沈惑觉得更是烦躁,他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走动,一时还不能缓下情绪,干脆跑进卧室,半天也不出来!
许漾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轻敲他的房门,见没有动静,连忙推门进去,偌大的房间,不见人影!她傻了一下,又朝浴室走近,贴着门听见里边的水声,轻轻地舒了口气。
沈惑还是那样,一有什么难以排解的事情,就是一头闷进水里缓解烦躁!
为什么,他们一直没有改变,赵属州,却是变得那么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