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小雨(下)(1 / 1)
本是率先离开的人,出了电梯,还是稍微后退了一步,跟在赵属州的后面,不远、更不会靠近。也许,两个人的相处就是这样,不能期待有脚步一致的时候。许漾面无表情地随着赵属州坐上出租车,各自守着一个车门,毫无交谈的兴致。
是不是每一对夫妻都会有这样的经历?言语的不合引发肢体的冲突?然后是无休止的冷战,接着,是战火频发的夫妻对骂,最后,两人分道扬镳,老死不相来往?
究竟是什么左右着男女的情感?
许漾隔着车窗看向天空,依旧是湛蓝得耀眼。天空上,住着谁?又主宰着谁人的命运?他看着世间的离离合合,可有发笑的时候?
印在车玻璃上的还有赵属州的侧影,他闭目深思,双眉紧锁,双手更是环于胸前,像是在戒备着什么。许漾失笑,又什么值得隐藏的,她求的不过是自己的安心,他的心思与她何干?
“师傅,前边超市先停一下。”
许漾的声音本来就略显低沉,久不说话,一开口,更是低哑得让人难以听清。前头的师傅专注于路况,一时没有听清楚,她只得抬高了声音再重复一次。
“要去做什么?”
许漾面带笑意,却没回眼看他,道:
“我买点东西,怕是费时,你先回,我会记得回去。”
车刚停,她便开了门下车,连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翩然没入人流。
买东西并不是借口,她进了超市,直接奔赴鲜果区,她不是一个人了,会饿会需要营养,没人记得她的喜好,也该自己疼爱自己,就像姨婆说的,没有父母是把自己的孩子带到世上遭罪的。
想起姨婆,才记得从见面到今,还没上门看过她。赵属州去不去不是重点,她才是许家的后人。
拨通了熟记于心的电话,与那头略显陌生的人交换了身份,约定上门拜访的时间,一旁的姨婆似乎忍不住了,抢了电话吩咐:
“一起晚饭,家里水果不缺,你给我带点柿饼过来,我就好这一口。”
许漾微笑,第一次见面的姑姑,礼数却是不能缺。把刚才选的东西先托运回家,对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蹙眉。
“许小姐。”
许漾抬头,笑意点点绽放:
“洪经理。”
不到24小时,能两次撞上,实在是缘分。
“工作之外,许小姐请称呼我洪越青。”
换下西服的洪越青就是笑起来也多了些真实,见她手上拿着几包零食,神色兜转,道:
“沈少还在我家。”
许漾一个愣神,倒是对洪越青多了几分好奇,对着他细细研判起来,渐渐了悟,原来沈惑喜欢这一类型啊。
洪越青在她的打量下有些心怯,会这样直勾勾看着人的,多是些还不经随岁月的人。一旦换了许漾这样看他,倒有些让人胆寒了。
他见她笑,突然醒悟,该是他的话引来了误解。
“我和他是邻居,不过,我开伙,他那地方没生气。在我那当大爷呢。”
许漾却是还在笑,伸手欲拍上他的肩膀,又觉不妥,改抓上自己的头发,满脸俏皮,却是一改刚才的沉闷。
洪青越却是受不住了,垂眸躲了她的笑颜,匆忙给沈惑挂了电话,要他立刻赶到指定地点与他的亲亲妹子解释清楚。
许漾还是一脸的意犹未尽,既然能随便叫得动沈惑,自然是与他关系非浅。许漾没有拒绝他的陪伴,在沈惑还没有出现之前,找个人帮着自己拿主意也是不错的,而且,这个人还长袖善舞呢。
沈惑出现的时候许漾跟洪青越正在品茶,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讨论着什么,让旁边的品茶师面带难色。许漾倒表现出少有的认真,要是有胡子,可能每喝下一口,还会捋上几下胡子。
沈惑松了口气,没有把那个男人当成全部就好。他缓步靠前,在他们的对面坐下,不解:
“要开茶叶铺子?”
许漾回头,笑如春风:
“哥,怎么这么快?”
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朝他倾身,捅捅他,附在他耳边道:
“和洪经理一起住?嘿嘿。”
后边特意加杂的两声笑意是让洪青越听的,她迅速地收回身子,偏头朝他们微笑点头:
“我可以接受……总归是一个伴。”
沈惑皱着眉头看她,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转而看着洪青越,在他气恼的解释下,终于明白了她的笑话。
沈惑俯身向前,轻扯一下她的头发,道:
“操你自己的心!”
也不管她是不是了解,转而研究起他们刚才叫的茶叶,只闻了闻便推开,吩咐服务员重新上几道茶叶,又多唤了两个泡茶的姑娘,要她们把那几条的茶都泡上,一字排开,一一品过。那过程虽然繁复,却让许漾微微侧目,他做的这一切,如父亲在世时一般。
记忆里,她也曾跟着父亲上茶庄买茶。在那幽静的茶香深处,父亲几乎能坐上一天。周围也有同好之人一起细细品论各道茶的质次,偶尔遇上喜好一致的人,更是谈得不亦乐乎,常常忘了回家的时间,父女二人回家,总是少不了被许妈妈念上一遭。可是,再有下次,依旧如初。
许漾记得,偶尔也有与沈惑三人一起出现的时候,只是,多了一个同龄人,也没有让她在热闹的茶园里找到一个玩伴。沈惑不是她,她会在父亲的视野之外满茶园跑,看人烘培茶叶、番炒茶青,偶尔还调皮地跟着采茶的姑娘们一起在茶树中穿梭。沈惑却是从进了茶园开始就紧跟在父亲的身边,小小年纪正襟规坐,学着大人们品茶,也能分辨出茶叶的好坏,甚得父亲的喜爱。
如今,身边沈惑仍在,父亲却是到了哪里?
恍惚间,沈惑已经挑好了茶叶,交代他们包装了。许漾回神,朝他嘟起嘴巴:
“哥,我送人呢。”
“谁?给我还是越青?”
许漾接了他一白眼,不甘示弱地回了他一个凶狠的眼神,道:
“姑姑,我今晚要去姨婆家吃饭。”
“姨婆?”
沈惑虽然在她家住了很久,却是很少接触许家双亲以外的人,偶尔也遇见奶奶,对姨婆却是毫无印象。
许漾立刻为他扫盲,把姨婆简单地介绍了一番。
“姑姑呢?”
许漾立刻语塞,恼羞成怒地反驳:
“就是不认识才上门认识的啊。”
沈惑横了她一眼,小声地嘟囔着什么。许漾没听清楚,反问:
“你说什么呢?”
“没,和谁去?赵属州?”
“自己。我的姨婆,他又不主动不上心。”
沈惑先是扫了一下周围,那冷冽的神情让周边的人都退避三舍,就连洪青越,也自觉地站了起来,离了他们几步,去监督那些茶叶的包装。
“漾漾,要有要求才有进步。一时的意气之争无益事态的好转,老头已经和你谈过了吧?他的话也不是能全信,可听听,总不会错的。”
“沈儿,你说我该怎么做?”
昨天的见面,沈惑还不知道她所遇见的麻烦,经过一晚,肯定已经清楚她所面临的考验。在沈惑面前,她不需要伪装。
这个时候显现一个妹妹的柔弱,让沈惑不由地低下声音。
“要不是有三年的牢狱经历,你说,我家老头现在是什么样的?”
许漾一愣,问:
“什么?”
沈立军没有坐牢前是什么样子?她真的忘记了,沈立军很少在她家出现,偶尔露面,总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跟在父亲的身边。在她妈妈的面前,又像个还没成家的小年轻,嬉皮笑脸地任由她妈妈念叨着一些生活上的琐事。
沈力军在她的印象中,没有什么与他人不同的地方,也不觉得现在的他与过去有什么不同。
“老头要没那三年的经历,能甘于现在的平静?”
沈惑记忆里的沈立军与现在不同。他小的时候,总是与父亲聚少离多,以至见面的时候,误会了父亲的身份,他以为,他就是许家的孩子,与沈十六并无关系。
沈十六是个义气的江湖人,可是,人人称道的义气在他看来是张扬与跋扈,他不认同沈十六的呼朋引伴,他认为这种聚集在一起的吃吃喝喝是一种抢占眼球的虚荣心在做怪,沈十六的行为,在他看来,就是一种类似孔雀开屏时的炫耀心理,全无意义!
可是,沈十六喜欢,作为他的儿子,就是不喜欢,也得接受他的行为!他喜欢许家的生活,在许家,他看多了许远生的沉稳,也学得沉稳内敛;离开了他喜欢的许家,他已经心生不满,再加上是换到一个浮躁的环境,对着张狂轻浮的沈十六,他怎么喜欢得起来!他不喜欢自己的父亲!很不喜欢!
那个时候,他们很少交流。他上学,沈立军忙着生意,他错开与父亲相交的时间,他不需要父亲,不需要一个孔雀一样喜欢炫耀的父亲!
可是,沈十六变得很快、很突然。他进了牢房,在他的生意刚步入正轨的时候,他被抓了。三年的时间,再站于世人面前的沈立军已经收了所有的棱角,就是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他不再热衷于喧闹的生活,戒了夜夜笙歌、断了餐餐酒席,性子渐渐地和许远生接近了。
后来,沈惑才明白,没有人是生来就能安于平静的!要成为许远生的样子,该有什么样的经历!
“漾漾,没有喧闹做对比,显现不了宁静的可贵。赵属州没有尝试过的东西,你不能要求他懂。”
“沈儿,他要拿我换了呢?”
沈惑双眼一瞪,眼里有凶光闪过!
“你先把自己换出去!”
许漾垂眉敛目,看着自己的双手出神。沈惑见她沉默了许久都不出声,一时有些拿不准她的脾气,记忆里的她毕竟还是小孩子,严厉的背后,是为了她健康成长,年长后的她,可是接受不了他的呵斥?
“我知道了。”
她开口了,他也松了一口气。他总是她哥的!
回了神的许漾,双手撑桌站了起来,朝洪青越一呶嘴,道:
“十六叔知不知道?”
沈惑不为所动地掀了下眼帘,低低地哼了一声,说:
“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得问我床上那个知不知道。”
许漾大吃一惊:
“双性的啊?”
声音有点大了,引得不远处的洪青越包括几个服务员都朝他们看了过来。他们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自顾自地打闹着,却引得远离他们的洪青越红了脸,不过是出来买个东西,怎么就成了他们的话题!
想走近他们,又觉得不受欢迎。沈惑看似容易与人打成一片,但真的接触下来,就慢慢清楚,他只开放他愿意让人了解的一面。其他的,穷尽他洪青越所有的时间,也接触不到!
洪青越低头看着茶叶,单凭外观,能分辨什么?
“青越。”
他回头,是许漾在叫他。
“走了!我们回家。”
她一手挎在沈惑的臂弯里,另一手,正等着他的接近。
沈惑拍下她高举的手,横眉怒目:
“我们各自回家!你得去哪自己记得。”
洪青越看着她皱鼻子嘟嘴地做着鬼脸,不由怅然。昨夜迎风的女子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