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定(1 / 1)
七姨太的笑容腻的如同化不开的蜜:“大少爷果真是情深意重,只是这家法便是家法,若是大少爷随随便便一句话,说改就改,这偌大的一家子,这规矩章程怕是也要不得了。”
大少爷抬头看向七姨太,似无言以对,眼中竟有恳求之色。七姨太却是看也不看,继续道:“纵使如大少爷所言,如今膝下无人承欢,房里真的要添人,自也有自己房里的丫头,便是大少奶奶的随嫁丫头,一个个也是齐眉正眼的美人胚子,大少爷何苦还要到别的房里,抢别人的使唤佣人,可见这丫鬟也确实是有过人之色,才让大少爷如此不顾身份脸面。”
话及此,却是已把水仙狐媚惑主的罪名给坐实了。
老爷听至此,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脸色再度铁青起来,厉声道:“不错,如此居心叵测的奴才,留着也是祸患,刘总管,也不必忒多麻烦,直接杖毙了了事!”却是要水仙的命了。
众人谁能想到事情急转直下成这个样子,七姨太淡淡几句话,却是要了水仙的命,一众的丫头们,便是平时与水仙交恶的此时也是颇为不忍,对七姨太的狠毒亦是惊悚不已。
我心中嘀咕不已,她一个宠幸无边的姨太好好的跟一个下人置的什么气,竟是连得罪大少爷也在所不惜了。如今这幅情形,怕是水仙只有死路一条,再无转圜了。
两边的菠菜顺势就要拉水仙,几次用力,却是丝毫不动,往下一看,原来是一旁的大少爷拉住了水仙的衣袖。两颗菠菜见此状,岂敢再动手。也只讪讪的站立一旁。
老爷更是怒气大作,指着大少爷:“你...你...你...”急怒攻心,竟说不出话来。
反而是刚刚一直咄咄逼人的七姨太,面色缓了下来,不去管一旁的老爷,只紧紧盯着大少爷。幽幽叹一口气,竟有几分哀怨:“便是你决意如此,也该和大少奶奶商议商议。”双眼竟似蒙了一层迷雾,缓缓说道:“难道你就丝毫不顾念往日的情分么?”
大少爷身体一僵,双目依然只看着地面,未移动分毫。也不言语,似已这般表明自己的态度。反而是他身旁的水仙此时像是回过了神,双目看向大少爷,有无限的欣喜。嘴边绽出一缕微笑,如同那划破重重黑暗降临人世的第一道曙光,如斯柔和又如斯灿烂,几乎映得世间万物都黯然失色。她几度张嘴,却只得颤抖的呼唤:“大少爷...”这称呼中饱含无限情意及难以察觉的一丝小心翼翼难以置信的求证,让人心都酸了起来。双目闪过一丝坚决,她朝七姨太微微一笑,一点一点缓缓掰开大少爷抓紧她衣角的手,那神情竟似在进行一场最虔诚的仪式。而一旁的大少爷也任由她一点一点的脱离自己的掌控,不舍弃,不阻拦,竟似完全失去了感觉。
她慢慢站起身,来到老爷面前,行了一个端端庄庄的礼,缓缓开口道:“老爷,奴婢本来出身下贱,如今能一偿心愿,已是三辈子的福气,奴婢若再贪心不足,便是连菩萨在上也是要怪罪的。老爷如何责罚,奴婢都无半句怨言,只求您别为了奴婢一个下人,跟大少爷起了罅隙。大少爷为人至孝,今日顶撞老爷全是奴婢蛊惑,并非出于本意,望老爷明察。”
这番话下来,场内人人无不动容。痴情女子的戏码虽是天天唱,可是谁亲眼见过真正为了情之一字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如是深情,却偏偏说心平气和,如闲话家常。当真是好听着伤心,闻者落泪。
偏偏这大老爷却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冷笑道:“既然你这般的识大体,我便如了你的意!”
话还未说完,一旁的大少爷已是急急打断:“父亲!”
老爷看了眼下面跪着的儿子,眼中不无失望,冷冷道:“怎么?如今她自寻死路,你还要为了一个下人来忤逆我么?”
大少爷只定定看着他,并不言语。眼中坚决不言而喻。
气氛再次凝固。
“哎~~”在这令人窒息的大堂中,却出现了一声极不合时宜的叹息,这声音清朗隽永,久久不散。
众人一致回首看向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却是祸水正细细的品着茶,偶一抬头见众人都盯着他,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含笑解释道:“今日这壶信阳毛尖,沏的可算是糟糕透顶。这硕大的一个府,竟无一个能焚香沏茶的雅人,当真是可惜啊可惜。”说完还不无遗憾的摇摇头,充满了知己难逢的惋惜。
原本怒气冲冲的老爷子转头来看他,更是气不打一处出:“你这个逆子,等等再来教训你!”
祸水美目中闪过一丝疑惑,奇道:“我好端端的喝我的茶,又没拦着你要打要杀的,却是怎么地碍了你的眼。”说完还恶劣的落井下石,手持杯盖,指指跪在下面的哥哥,语气中不乏认真:“忤逆你的人是他,可别找错了旁人。”
老爷更是吹胡子瞪眼:“你别以为你做的那些荒唐事还能瞒天过海。花鼓楼的艳清,洛河居的沉香,你以为我不晓得?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只知道娅妓作乐。若不是你大哥处处照应这个家,这祖宗基业我看迟早要被你给败光了!”想想又不解气,继续骂道:“你大哥像你这个年纪,早就跟着我四处奔波,管理数十个商号了,哪像你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于正事一事无成。”最后来了一句振聋发聩的总结,“你若是有你大哥的一半,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说至此,又想起了长子的种种好处,心下一软,又见祸水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才醒悟了祸水的用心,老脸一红。咳嗽了两声调整下面部表情,对直直跪于地上的长子佯怒道:“便是你公事得体,私事上处理不当也该罚。如今你年纪尚小,便如此荒唐,将来还如何了得。何况今日为了一个下人便敢当众忤逆长辈,他日...”老头子越说越激动,刚平复下去的怒气竟又浮了上来。
“咳咳……咳咳……”一旁的三少爷忽然咳嗽了起来,一时之间竟止不住,不一刻,便咳得满面涨红,低低弯下腰去。老爷立时停下了非典型性老年唠叨,急急上前关切慰问,一边老脸一拉,对站在下面的众人吼道:“一个个站着干吗,还不快去请大夫!”
众人请大夫的请大夫,拿汤药的拿汤药,顿时忙作一团。如此不多时,三少爷渐渐平息下来。老爷仍是一脸紧张,那水仙之事全然抛于九霄云外。本来嘛,他就是一色狼的殿堂级人物,对于儿子们的风流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也不过是怕杜鹃和水仙的事情使得丫鬟们邀宠成风。后来之所以在水仙的事上凝滞不前,不过是是因为七姨太的第三者插足(第一者:三姨太。第二者:水仙。)。后来又因为大少爷的忤逆让老爷子动了真火。经二少爷这么一闹,老爷子气早就消了。现下三少爷的病正好是一下楼梯,老爷子有楼梯下也没必要骑墙了。
三姨太亦是聪明人,命人扶了水仙进了内堂。
此事至此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