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初进圣羽宫（1 / 1）
自九月初三那天的宫宴上离开后，裴红泪就神秘地失踪了。
重阳夜，当她悄无声息潜入七王府时，暗夜中逐渐交织出通透的光亮，她的眼中不由泛出一丝苦笑。
对于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来说，倘若碰上了同样不按牌理出牌的人，绝对是一种痛苦。譬如说，七王爷夜擎宇和南风——或者应该叫他北帝夜擎凰！
而在突然升起的灯火下，最兴奋的莫过于小仙女和小魔王。
“神仙姐姐，你们是在玩捉迷藏吗？”
小魔王透着兴奋的笑脸越来越近，裴红泪欲哭无泪的感觉更浓。
“是啊神仙姐姐，南风爹爹和这位谪仙叔叔说要给来人惊喜。原来来的人是你，我也好惊喜！”
小仙女扒着她的胳膊，几乎将整个重量都吊在她的身上。裴红泪咽了口气，她真的也好“惊喜”。
后院的亭台边明灯高悬，酒宴正浓，两个神采飞扬的男子正擎杯朝着她的方向微笑示意。被小仙女小魔王拥着，身体僵硬地移动到桌子面前，裴红泪还是想不到合适的开场白。
“红泪怎么才来，叫我们好等了些时辰呢。”
夜擎宇的话似再平常不过，裴红泪傻笑着，心里却诅咒了他好多遍。
“是啊！错过了西山重阳宴，王府的重阳夜宴也是不错的呢。”
南风浅笑慢语，他说的西山重阳宴乃是皇室赐宴，这样说来显然是在提醒自己的身份。
在混沌中裴红泪已坐在留好的空位上，心思几转终是含笑道：“难得王爷和南风兄如此有心，红泪来迟，自罚一杯。”说着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夜擎宇和南风均是一愣，谁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竟都不知该接口说什么为好。
“两位既知红泪会来，相信也知晓我的来意。王爷一诺千金，又有南风兄为证，红泪今日是来要王爷兑现诺言的！”
看着她毫不隐晦地说出来意，南风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夜擎宇掩口微咳，笑道：“红泪果然豪爽。这枚是出入圣羽宫西书房的令牌，明日红泪便可自由出入那里。”
一枚白玉牌递过来，裴红泪不客气地接过，扫了一眼放进了袖口。
“如此，不打扰二位雅兴了，告辞！”
见她就这样起身想要离去，夜擎宇脸色微变，几乎同时跟着站了起来。
南风依然没动，只将手边的折扇忽地打开，含笑看着两人。视线并没有和任何人对接，压迫感却无声地传来。
小仙女和小魔王似觉得气氛不对，拉扯着裴红泪衣角的手悄悄地缩了回去。
“红泪如此匆忙，还不知道在下也一同被恩准去西书房博览全书，日子恰恰和你是一日呢！”南风的话充满了调侃。
裴红泪脸色一变，旋即微笑：“那就恭喜南风兄了。听说西书房藏书千万，相信我们都必将受益无穷。”
说着话瞟了眼小仙女和小魔王，脸上笑意更浓，“神仙姐姐有带礼物给你们，今日匆忙，改天有机会再带给你们，我先走了。”
小仙女扯住她的袖子，眼中闪着晶莹色彩，却被小魔王牵了手笑道：“神仙姐姐保重，我和小仙女会想你的，好想念你教我们写字呢。”
知道小魔王已经会意，裴红泪含笑转身，身体飘逸跃起，月白的衫子在半月的夜色中化成了一缕浮云，片刻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几人沉默着，空气中像缺了点什么。
“影儿，天色已晚，先带郡主郡王去休息吧。”
夜擎宇淡淡地开口，闻声，花弄影不知从哪里行了过来，默默地牵了两个孩子的手。小魔王回首看了看南风，见他含笑点头，便回了个笑脸转身离去。
“皇兄……”夜擎宇的话刚开头，就被南风合上的扇子止住。
“裴红泪就是裴红泪，果真是裴红泪！”翻来覆去念着这个名字，南风牙齿咬得咯咯响。
裴红泪会在今晚来拿圣羽宫西书房的令牌，他料到了。但是他所期待的，是她知晓他是皇帝后再见的情景。
震惊？没有！惶恐？没有！低眉顺眼？没有！谄媚请罪？没有！
她，甚至都不屑于正视于他，连冠冕堂皇的虚伪应对都无。说话那么镇定，饮酒那么潇洒，对于他的挑衅更是四两拨千斤，让他若重拳打进棉花堆。
原本以为自在宫中那日离开她就失踪这么些天，是她不知如何面对他的身份，或者是在惶恐往日对他的恶劣行为。现在想来，一直在盼望今日见面的情景，竟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
既然她笃定自己没时间泡在西书房去和她计较，那就拭目以待！
夜擎宇听着夜擎凰呼吸越来越重，眉头不由紧锁。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开不了口。
裴红泪出了七王府，心底也是重重舒了口气。
南风、夜擎凰、北帝，这三个字眼又一次重叠到一起时，她竟然平静了。不是她想去挑衅皇帝的底线，但要对这个男人刻意承欢她就是做不到。
也许换了任何人是皇帝，她已低眉顺眼地假装恭维起来。
可是，她真的不想南风是皇帝，更不想以苏映雪的影子存在于南风眼中！
裴红泪知道这样的行为绝非明智，可是她还是没别扭过心底属于自己的骄傲。握着那个白玉令牌，她似乎又看到了苏映雪，那个美丽又忧伤的女人。
“夜擎凰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天下间最了不起的男人，也是世间最风华绝代的男人。是最温柔的情人，也是最冷酷的敌人！”
“他爱你吗？”
“他曾经说过，帝王是最无情的人，而他愿意为我留下最后一丝柔情。”
“一丝一毫就可以要你心甘情愿赴死？你真是最傻的女人！”
“当你爱上他，你会明白我！”
“我不会爱上他，也不想他爱上我，爱我的男人必须无条件的爱我，而我也必将付出全部身心。如若不然，我宁愿不爱！”
“终有一天，你会的……”你会的！你会的！你会的！
“不！”裴红泪大吼着从梦中惊醒，用力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个梦似一个诅咒，让她心里充满了忐忑。
“宫主，您没事吧！”
门外的声响扰乱了她的思绪，看窗外已经发白，记起今日还要去圣羽宫西书房，便轻声道：“没事，有事也是好事。”
南风也好北帝也罢，爱上他，或者被他爱上，似乎都不是一件幸事。
那么，但愿在西书房能找到苏映雪要自己找到的答案，赶快离开这个人的视线，一切就解脱了。
跨进圣羽宫时候，裴红泪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一想到南风说他也会来西书房，心底的不安又泛滥起来。
跟着宫女的指引，裴红泪看着圣羽宫的风景，思绪并不在眼前的一草一木。直到西书房的门房轻声提醒要她出示令牌，才恍然般回过神来。
西书房的匾牌是宣羽帝所提，虽已有近四百年，依然保存得很好，边角上的御笔字样还能清晰地看出走笔动向。
高大的木门被侍者轻轻推开，吱吱呀呀的响声似沉睡百年的叹息，透着无尽凄凉。透过映进门内的光线，淡淡的尘埃在阳光折射下像丝丝黄金缕倾斜荡漾着。
裴红泪立在门口，脚步重如千斤，迟迟没有抬起。
正对着的墙面上有一副古老的画幅，画上那女子唇角含笑，眉目间却有深深的哀切。一身紫色纱衣迎风飘扬，身后是白雪覆盖的九重宫阙，风雪肆意，连她的头发也被染成了纯白。
不知不觉行到画幅近前，画面上那双眼睛俯瞰着她，似在叹息：“你终于来了！”
裴红泪忽地打了个寒颤，仿佛自己也融进这寒冷的白雪幻境中，身心冰凉。
慌张地退了一步却忽地撞到了什么，裴红泪惊恐地转身，看也没看就挥掌拨开了扶着自己的手臂，尖叫着跳向了一边。
紧邻的书架被她一撞，哗啦啦掉下来几本书。许是很久没人翻动，竟有些尘土泛出。
等她稳定心神看向来人，正撞上夜擎凰含笑的慵懒眼神。
看着裴红泪捂着心口气喘吁吁，夜擎凰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她忽地怒道：“你走路都不带声音吗？被你吓死了！”说完重重地吐了口气。
“原来是在下失礼。不过裴红泪竟然也有被吓到的时候？还是，刚才你心中有鬼，正想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连有人走近都没发现。”
“管好你自己！”
将捡起的书放好，裴红泪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说完才意识到夜擎凰的身份，暗道自己刚才的确是被这画像吓魔症了！吸了口气想悄悄地转过他的身体走向别处，不出意外地，一把拿着折扇的手臂一横，出路完全被堵死了。
下颚被扇子微微挑起，两人的目光再次近距离相接，她却无法再随心所欲地避开。
“裴红泪，原来你真的也会怕我！”
“怕！怎么不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王之怒，堪比鬼神！裴红泪多有冒犯皇上，还请皇上恕民女无知之罪！”
看着眼前冷笑的男子，裴红泪避开下颚的扇子身体缓缓下伏，双膝未等着地，一侧的胳膊却被紧紧提起。
夜擎凰脸上的笑意已不在，愤恨地看着她道：“你是最喜欢挑衅朕底线的女人，明知道朕要的是什么，还是故意要激怒朕！”
在下拜那一刻，恐惧早已从她脸上消失，她说着恕罪，面色却无一丝惶恐之意。如此说辞，只不过是礼制所在而已。
这一切，夜擎凰都看在眼里。
他何曾在意这些虚礼！
即便昨晚他有心在意，她却淡若清风般连刻意的伪装逢迎都无。今日如此这般，心底的怒火又被拨动，抓上她胳膊的力道已用了十分。
痛楚的表情慢慢在裴红泪脸上蔓延，她不能像往常那样挣脱和反抗，只能低眉轻道：“民女从不敢揣测圣意，望皇上饶恕民女的无知。”
“果然只是无知者无畏吗？昨夜在七王府的胆量呢？”夜擎凰抓着她的力道没减，反而将她往他怀里一带，迫使裴红泪的脸贴近他的胸膛，低头附在她耳际继续道，“朕在你眼中，只是不能入眼的草芥吗？”
“民女不敢！”
“哼！”
随着夜擎凰的冷哼，裴红泪趔趄着被推到了一边，被撞到的书架又跌落了许多书。
握着刚才被抓住的胳膊，痛楚让她忍不住蹲下身来。看着面前零落的书籍，眼中隐忍的泪迷蒙地让她几乎看不清书本的字迹。刚拿起一本，还没放回去又颤抖着跌落在地。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下，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泛着微尘的书封上，很快便氤氲成一大片尘渍。
“死都不怕，还哭什么！”
话是厉语，蹲下来的夜擎凰却拿着帕子拂上了她的脸，虽是乱七八糟来回拂拭，力道倒很轻柔。
裴红泪强忍着不断上涌的眼泪，呆呆说道：“好疼啊！”说罢，竟一下子蹲坐在地上，握着胳膊上被抓痛的地方呜呜地哭起来。
起先还有压抑的哽咽，哭着哭着竟忘我般嚎啕大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