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1 / 1）
自从夏雨跟方楠确定了关系。方楠就常常去夏雨公司楼下去接她下班。夏雨调侃方楠：“你以后就要做我的专职司机兼随身保镖了。”
方楠毫不介意地说：“没问题。不过，夏总什么时候能让我持证上岗啊？”说着有意无意地眼神就往路旁的婚纱店斜。
夏雨指着天上的乌鸦让方楠看，假装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方楠也不急，照样每日正常接送。夏雨加班到几点，他就耐着性子等到几点。于是，公司里的人也都知道了。当八卦传开的时候，何帅已经被上面发文调去了总部。这算是他的能力得到了认可，升职了。夏雨还听人说，他已经与公司的合作伙伴王氏的千金订婚了。郎才女貌，又是世交。简直是天作之合。婚礼就定在了明年二月份。
直到何帅走的时候，她都没有能来得及跟他好好说上一句话。何帅本来与她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站远了，就真的再也触不到了。何帅的欢送会上，他一直被部门的同事围着说着恭喜的话。夏雨在远处静静地望着。何帅像是看到了她的目光，站在人群中遥遥地就那么望了过来。
眼神中满是忧伤。
夏雨再也没见过他那么悲伤的眼神。后来去总部开会，再见到何帅，已是一副骨干精英的模样。沉着冷静，对谁都是疏远的，淡淡的笑。见到她的时候，也会像对其他人那样客气地打声招呼。有时候，夏雨在公司顶楼的天台站着，偶尔会想起那人对她笑得跟个孩子一样。想他把她扛在肩上带她去看所谓的时光隧道，还想起他望天发呆的时候，一脸寂寞的样子。
清澈净云，朗风过空。那人的话霸道得幼稚，不靠谱却又如此理所当然：“我喜欢你了，我就要说出来。我想对你好，我就要做出来。如此而已。”
他还说：“不爱我，至少要让你永远记得我。”
时过境迁，没有什么永远。只有人的心中充满爱时，刹那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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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接到丹宁的电话，让自己去医院看她。
“怎么进医院了？”夏雨一愣。
“割阑尾。”丹宁轻描淡写。
夏雨愣了下，怎么突然想起割阑尾了。
她走进病房的时候，丹宁正坐在床上看书。静静的午后，微风轻拂起窗帘，阳光洒了进来，在她消瘦的脸颊上反出一层淡淡的光晕。坐在床头的人略微低头，几缕长发顺势散落肩头，宛如古时仕女图中的女子，静如处子。李思睿也在。他默不作声地坐在了一旁，拿着水果刀静静地削苹果。红彤彤的苹果皮一圈一圈顺着刀沿缓缓下落，那洁白的果肉就转着圈地显了出来。
丹宁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是夏雨，咧嘴笑了：“来啦。”声音嘶哑了不少。
“怎么回事？还感冒了？”夏雨看着丹宁，随意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喏，给你带了你爱吃的黄桃罐头！就你最矫情，割个阑尾还要住院。”
丹宁嘿嘿地笑着不说话。李思睿立刻让了位子出来给夏雨坐。夏雨也不客气，坐在床边，伸手去翻丹宁手里的书。是周国平写的《妞妞》。
“什么时候喜欢看这么煽情的书了。”夏雨想起这本书刚出来的时候，赚了自己不少眼泪。当时还被丹宁戳着脑袋好好地嘲笑了自己感情泛滥。丹宁有的时候，其实挺铁石心肠的。
丹宁闻言合了书，看向夏雨。一双清澈温柔的眼眸。她忽然一脸认真地说：“自己的人生掉不了泪，就看看别人的人生掉几滴眼泪，感觉也挺好的。”
夏雨一怔，复又笑了起来，抬手推着丹宁的脑袋：“什么呀！瞧你住两天院就矫情的。”
丹宁也觉着自己感伤了，嘿嘿笑着跟夏雨嬉闹起来了。
李思睿把削好的苹果端端正正滴摆在桌上的饭盒盖子上，拎起地上的水壶说了声：“你们接着聊，我下楼打水去。”
丹宁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夏雨也站了起来，对丹宁说：“正好我要去趟洗手间。你自己先坐会。”丹宁抬手指了指门外说：“出手左拐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夏雨应了声，就跟着李思睿一前一后的出了房。
出了病房，夏雨就把李思睿拽到了墙角，一脸严肃：“你跟我老实说，宁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李思睿脸上浮起诧异。
夏雨冷笑：“别瞒我了。我认识宁子十多年了，她不是割个阑尾就要我拎东西来看她的人。”
李思睿默立在那里，半晌才缓缓地吐了四个字：“肺癌晚期。”
夏雨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几个字狠狠地击中了心。
“那……医生都说了什么？”夏雨觉得嘴里一片苦涩，艰难开口。
李思睿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眼圈却红了。夏雨的心开始慌了起来。丹宁她妈妈当年不就是得的这个病？也是钱也花了，药也吃了，可最后人还是走了。
“医生说……想吃什么就让她吃什么吧。”李思睿低头轻轻道。
心沉了下去。
手脚冰凉。
夏雨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回病房。李思睿赶紧跟了上去。
夏雨推门，丹宁转头看到是夏雨，嘴里说着：“回来啦……”却听夏雨跺脚一声大吼：“为什么不告诉我！”
随着话语涌出的是大颗的泪珠。
丹宁先是一愣，看到随后跟了进来的李思睿，顿时明白。她轻轻叹了口气：“傻妞，就是怕你会这样，我才不让思睿告诉你的。”
夏雨望着丹宁略显疲惫，靠在床头的模样，望着眼前这个消瘦的女子。忽然发现，不经意间，两人都长大了。身量变高了，五官长开了，笑容偶尔会犹豫，眉眼间挂上的是时光留下的痕迹。是因为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才突然结婚的吗？夏雨不由地看向李思睿，他一脸忧伤地看着丹宁，好像不知从几时起，他便开始这么看着丹宁了。
夏雨只觉得心一阵揪痛。
她永远记得那个瘦长手脚，怀揣着滚烫山芋的丹宁一路奔来。寒冷的冬天，她穿了薄薄的蓝白条运动裤，一路狂奔过简陋的街巷，狂奔过长着青苔的石阶，狂奔过学校紧锁的后门，来到她家门前时，会带着兴奋地声音高唤自己的名字，扣着院子前那斑驳的铁门。在屋里等得留了一地口水的自己听了动静，喜气洋洋地拉开门锁，迎她进屋。
“小雨，我下课路上看到了，就赶紧买回来了。他家烤的最香了。”丹宁笑得一脸灿烂。
“快进来！外面冷死了。”夏雨赶紧抓着她那冰凉的手把丹宁拉了进来。
她还记得，还没学会骑自行车的时候，丹宁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带她在街头巷尾穿梭着。留着短发的丹宁敞怀穿着运动服，顺坡按着铃铛，叮铃咣当地带着她从坡上冲下。两个人的头发都被吹乱了，两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一路咯咯地傻笑个不停，迎面吹来的风灌得喉咙痒痒的。
她也记得，两个人下了自习课，路过卖炸豆腐干的小摊，自己眼巴巴地瞅着摊上的串子流口水。把书包翻了个儿，也只掏到五毛钱。丹宁砸吧砸吧嘴，从口袋里也摸出五毛钱。两人凑钱买了一串豆腐干，眼盯着老板娘，看着那一串串着豆腐泡的签子下到了油锅里，又浮了起来，香气满溢。丹宁搓着手呵着气，要她多浇点卤汁。然后，你一块我一块，咬着浸满了卤汁的豆腐泡，吃得嘴角都蹭上了汁。
还有那个光脚坐在天台上，举起啤酒罐子跟阳光干杯的宁子。
那个叉腰仰头对着天空意气风发地说，青春我挥霍得起的宁子。
那个满脸泪痕，抱着她脖子大哭说怕痛的宁子。
而如今，这样的丹宁就要没了。
可那是宁子啊！是全世界都塌了，还能活蹦乱跳的宁子啊！
夏雨的心像是被谁挖去了一大块，空落得怕人。她抱住丹宁的腰，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好像有一团东西堵在她的喉咙，只能哽咽着一遍遍叫着丹宁的名字，哭得像个孩子：“宁子……宁子……”
丹宁拍着夏雨的肩膀。
丹宁说，以前我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只觉得自己靠自己，靠自己赚的钱才是最安全的。结果错过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直到知道自己剩下没几天了，才发现，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人活在当下。什么钱能花一辈子的，人到临死了，快闭眼的时候想起的都是往日的感情，跟别人在一块的温暖时光。哪有人真的惦记着钱断气的。
宁子还说了很多很多。夏雨听不进去，也不想听。只知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自己被丹宁搂了肩膀轻轻拍着安慰，好像她才是那个得了绝症的人。
这就是宁子。
出了事永远挡在自己面前的宁子。如果自己哭了，她就永远不会哭的宁子。
“小雨，你还是嫁给方楠吧。”丹宁这么说。
“宁子，我现在还不想谈结婚这事……”夏雨抹了一把眼泪，抽着鼻子说。
“小雨，我知道你……”
“宁子，你知道我这人胆小。我喜欢方楠，方楠也确实喜欢我，可是上次的婚姻……我真的怕了。这次再让我这么……”夏雨低头闷闷说。
“啪”的一声。
丹宁给了夏雨一巴掌。
夏雨吃惊地捂着脸，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如此的真实。
“夏雨，你能不能不要再任性了？”丹宁动怒了。
"宁子……"夏雨瞪大了眼看着丹宁。
“怎么我还不能说你了吗？”丹宁嗤鼻冷笑：“方楠忍着你不会跟你说，何帅哄着你更不会跟你说。今天我倒偏要把这话说明白了。夏雨，你才是这天下最自私最虚伪的人。这世上有多少人比你悲惨！这世上又多少人比你更伤心？就你那档子破事也值得难过那么久！你这么矫情地撒娇给谁看？人家方楠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债，这辈子要这么被你欺负！你上大街上去随便拉一个人过来问问，谁不是立马有一肚子的苦水跟你倒？你看谁不是昂首挺胸地接着往下走？”
夏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丹宁。她怔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思睿上前去拉丹宁，让她别再说了。丹宁甩开他的手，红着眼瞪住夏雨：“夏雨，你今天只问你一句话。你还想不想接着活下去？”
“宁子……你……”
丹宁不耐烦地打断她：“只一句话，你想不想接着活下去！如果你夏雨今天跟我说，你不活了，正好咱姐妹俩手拉手一起埋土里也好有个照应，你要是想继续活，就给我拿出个活的样子来！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活着，我死了都还得接着替你丢脸！”
夏雨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李思睿看丹宁吼了几声就开始呼吸急促起来，赶紧心疼地上来揽住她的肩：“好了好了，你看看你这都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夏雨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生活。你就别再发火了。”
丹宁听了李思睿劝慰的话，没有宽心反倒直了脖子吼：“她那样子像是知道嘛！我跟夏雨说事你别管！我今天不把这事给解决了，我死都不安心！”
“别胡说！”李思睿赶紧制止，妥协道：“你们的事我不管。但你的病归我管啊！你看看你这几天刚好了点，就又开始折腾……”他好说歹说把丹宁劝躺了回去。
丹宁给按回床上，歇了一会又开口对夏雨说：“小雨，你就跟我的亲妹妹一样。做姐姐的今天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好好想想，人家方楠不欠你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地由着你性子闹腾。还不是就是因为他喜欢你，他爱你。他爱你，你说什么都行。他要是不爱你了，你就是跪他面前把心挖出来给他，他都不会看一眼的。我知道你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就算方楠有天不喜欢你了，你还能全身而退。可小雨，你扪心自问，你真的还有后路吗？给自己留着后路的感情，那还叫爱情吗？后路真的不是这么留的……”
夏雨立在病房许久。丹宁说得太多，最后气促剧烈得说不出话来了。李思睿赶紧上前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看着丹宁沉沉睡去。夏雨这才失神地走了出来。
后面李思睿追了出来，对她说：“夏雨，你别往心上去。丹宁她就是担心你。”
“没事！她说的对。是我太自私了……”夏雨勉强扯了个笑容给李思睿。望着他身后半掩的房门里，望着丹宁平静躺着的模样。夏雨突然心尖一阵疼痛。
“我没事。你回去接着照看她吧。我走了。”夏雨冲李思睿点头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了。
李思睿看着夏雨离去，靠在洁白的墙壁上，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