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这天，夏雨约了丹宁逛街买衣服。丹宁今年书卖的不错，餐馆开得又风生水起，赚了不少钱，财源广进这词虽然土了点，可夏雨用在丹宁身上的时候，丹宁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萧瑟冬日，冷风袭来，马路飞尘，就看着她伸直了脖子跟个吸尘器似的，咧张大嘴哈哈笑着跟着夏雨颠进了商场。夏雨走了几步，实在受不了走哪身后都老跟着一架巨型吸尘器,还是老播放环绕立体笑声的那种，夏雨扬手一巴掌拍丹宁后脑勺上，凶神恶煞道：“你收敛点行不！搞得跟快乐儿童餐吃多了似的。脑残儿童欢乐多！”
丹宁收了笑，一脸正经：“咱现在有钱了，不吃麦当劳那么没档次的。”
看到丹宁那得瑟样，夏雨有种直接把她摁死地上的冲动。
逛了一大圈下来，丹宁跟夏雨都收获了不少战利品。两人都大包小包的挂了一身。路过书局的时候，丹宁拽着夏雨进去了。夏雨见丹宁开始满书架的找她出版的那本书，都懒得再理她了。就知道她下一步肯定得跑去问书店营业员，这本书他们每天能卖多少本。夏雨很不理解丹宁这种行为。卖多少本一问出版社，不是就全都出来了。还非得有事没事地跑书店去问一下。丹宁跟她说，你不明白，这叫收入量化的喜悦。同样是一笔钱，人家从来都是躺在钱堆里撒钢镚儿来表示赚钱了的喜悦，有谁躺在一张支票上打滚来表示赚钱的喜悦来着？赚钱的成就感就在于听钢镚儿响啊！咱有事没事的就让自己乐一下，有什么不好。夏雨还是不能理解，那么多个钢镚等全部响完一遍，不得睡着了。在这点上，很显然丹宁比她矫情多了。果然，夏雨站在那边，看丹宁找着了自己的书，就搂在怀里往柜子前面的收银员那边凑。
夏雨无聊，四处扫了一眼。她正好站在哲学这一块分区边上，围着书架逛了一圈，她看到了卢梭的那本《社会契约论》。她走了过去拿了起来，翻了几页，很枯燥的社会学术理念讨论。夏雨站着勉强读了半天，一个句子反复读了好几遍，才明白在说什么。这种书，方楠居然也能看一下午看得津津有味。夏雨挺佩服他的。
夏雨抬头张望了一下，看到收银台那边的店员终于被丹宁烦得脸都挂成张黑板脸了，她赶紧把书往胳膊下一夹，上去拉丹宁：“行了行了，要喜悦，往后叫出版社往你账户上打钱的时候一天一块钱的这么打。保证让你乐一辈子。”说着，就把手里的书递过去，要付钱。丹宁扫了一眼夏雨买的书名，漫不经心道：“怎么最近还玩深沉啊。”夏雨扭头冲她一乐：“最近晚上有点失眠。”
两人从商场里面走出来，要去找地方吃饭的时候。夏雨跟丹宁看到了李思睿停了车在一个宾馆门口，刚下车。夏雨拽着丹宁刚要上去喊人，却发现一个波浪长发，身材火辣的女人从副驾上走了下来。上前挽着李思睿的胳膊，笑嘻嘻地跟着他进了宾馆。
夏雨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点傻了。这可真像是电视里经典的出轨画面啊？接下来要么就是该演这其实是场误会，那女的其实是男的什么大姨妈二婶子远方三表姐之类的，要么就是确实是个被捉奸在场的悲剧，然后女的哭男的闹，鸡飞狗跳全场乱。那剧情能轰轰烈烈地拖上十几集。每看到这种场面的时候，丹宁总喜欢吐槽：“真受不了这帮人，要我就直接冲上去问咋回事。是，甩一巴掌分手走人。不是，继续情比金坚海枯石烂。哪那么多废话拖上十几集的！”
这会儿，夏雨瞥了丹宁一眼。就看丹宁轻松地拉起自己：“走，饿了，去吃饭。”
夏雨甩开丹宁的手：“等等，刚才的你没看到啊！”
“看到了啊！又没瞎的，那么明显两大活人杵在那块，我怎么可能没看到。”丹宁一脸神情自若。
“看到了，你不冲上去问个清楚。”夏雨搞不懂丹宁。
“问什么？那女的到底是他什么人？”丹宁瞅着夏雨冷笑道：“夏雨，你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了。我又不是他的女朋友。我一路人身份冲上去，是去找骂啊还是去找骂啊！”
“宁子……”夏雨语塞。
“走了走了！饿死了。”丹宁拽着夏雨要接着往前走。
“不行！你不问我问！我还不信了，你就不想知道？”夏雨再次甩开丹宁的手，掏出手机给李思睿挂电话。
丹宁见夏雨执意而为，也不阻拦，扭了头望着大马路车来车往。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李思睿那边刚刚说了一声“喂”，夏雨就开门见山的问：“李思睿，你在哪呢？”
李思睿被夏雨问得一愣：“我在外面呢。有事？”
“没事，刚才在路上看到你了。出来玩不？”
李思睿一听乐了：“这么巧啊！你也在附近啊。丹宁也跟你一块吗？我今天还是算了。我表姐来K市开会，等会晚上我还得送她去见我爸妈。改天我上店里找你们去吧。”
果然如此。夏雨放了心，转头看看丹宁，发现她虽然脸冲着外面，一副不关心的样子，人却正支愣着耳朵往这边听着。夏雨眼珠子一转，计由心生，摆出一副愤然地脸说：“没错！我是看到那女的了！李思睿你真不是个东西！”
李思睿那边莫名其妙：“瞧你这话说得，不出来玩就不是东西啦！”
夏雨不理他，怕说多了露馅，冷冰冰地丢了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挂了！”就摆出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按掉了电话。
李思睿那头看着突然挂断的电话，一头雾水。
夏雨看丹宁抬头看着她，她赶紧一脸愤慨：“宁子，你没要李思睿是对的。李思睿这小子真不是东西！你知道他刚跟我说什么，他说，今天这事你可千万别告诉丹宁！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真看不出来他还是这样的人！”
“这算什么，李思睿他又不是和尚，就算做了和尚也是个男人。有个床伴情人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丹宁嗤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说完了就拉着夏雨说：“问完了，死心了，这下可以去吃饭了吧。”
“吃饭吃饭！”夏雨看见丹宁面无表情的样子，跟在后面笑得一脸贼样。
丹宁吃得一向挺多。可是像这么法子的吃，夏雨还真没见过。就看丹宁舞着爪子往菜单上这一戳那一点地说：“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再来一份大盘鸡。夏雨对着桌子上还没有吃完的碟碟盘盘开始反胃，出声制止道：“宁子，这都第二轮了。你还点？吃得完吗？”
“吃不完就扔了呗。”丹宁阔气地一挥手。
“不容易！今天你散财童子附身啊！这么大方！”夏雨跟看怪物似的上下打量着丹宁。
“钱挣了不就是用来花的嘛！”丹宁“啪嗒”一合菜单，对着夏雨笑眯眯地说。
夏雨听到这话都从丹宁口里说了出来，顿时惊了。赶紧两指夹起片餐巾纸向丹宁眉心压去，口中念念有词道：“急急如律令，恶鬼速速退散。”
“去去去去！”丹宁赶苍蝇似的赶开夏雨的手，又正色道：“吃完饭，咱们再去xx路逛逛呗。”
“啊？你还没买够啊！”夏雨一阵哀嚎。
吃完饭，从餐馆走出来没几步，丹宁就扶着路边的树吐了。是吃多了。刚才吃的全都一张口给吐在了树下。丹宁低头哇哇地吐了干净，吐完一抹嘴，开始心疼了。眼泪汪汪地直跺脚：“怎么办怎么办！银子都给我吐完了。”
夏雨幸灾乐祸地抱臂看丹宁的心疼样：“哟！这会儿不大方啦？给打回原形了？”
丹宁不理她，一往深情地抚摸着那棵树：“愿我的银子与你同在。”
寒风萧瑟，树叶又落了几片。夏雨受不了地把丹宁领走了。
之后，丹宁还真的又去逛街了。她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副立志一天内走完K市所有的商业圈的架势。几乎市中心的大小商场，各个楼层，她都没放过。最后还拉着夏雨往儿童玩具那层跑了一圈。逛得夏雨手脚僵直，神志不清，好几次丢了魂似的摸着站在店里的营业员衣角说，请问，这衣服多少钱一件啊！熬到最后，夏雨终于忍不住了，奋起反抗，到底把丹宁整回了家。夏雨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埋在松软的被子里再也不肯起来。丹宁放了大包小包，说声下楼买点东西，就转身出门了。等再上楼，就看她拎了两瓶白酒推门进来。
夏雨在床上坐了起来，看丹宁把酒开了盖，倒进杯子里就来拖自己：“来！为了庆祝我财源广进，咱们喝两杯。”
夏雨死抱着床柱不撒手：“我不喝！你今天还有完没完啊！”
“什么叫有完没完啊！我这不是庆祝挣了钱了嘛！快起来。”丹宁抱着夏雨的腿死命往外拽。就听那床柱给夏雨的手拽得“嘎啦”一声。夏雨心一颤，这床散了，晚上可睡哪儿啊！手一松，就立刻让丹宁把她给沿着床边的框子刮着肚皮给拽地上去了。夏雨疼得呲哇乱叫，赶紧大喊：“停停！我错了！那个女人其实是李思睿他表姐！”
“什么表姐？”丹宁没有反应过来，住了手又问了一遍。
“就是那个跟他进宾馆的女的啊。”夏雨捂着肚子站了起来：“我骗你的。李思睿都跟我说了，那是他表姐来这边开会的。”
“夏雨你这个臭丫头！开玩笑开到老娘头上了！”丹宁立马咬牙切齿地抓了床上的枕头来捂夏雨。夏雨给丹宁摁在床上，爪子一顿翻舞，还是没能挣脱开，嗷嗷叫着在丹宁身下一阵乱翻。好不容易把枕头给挪开了，刚喘了口气，丹宁的魔爪又伸了过来，在她脸上一阵虎拉熊挠的。夏雨求饶：“宁子！停！宁子！！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成嘛！宁子！”
丹宁给她额头一个暴栗：“也就你这样，我能饶了不计较。”说着就松开手，坐了起来。
夏雨躺在床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丹宁：“宁子，到现在你还不承认你对李思睿的感情吗？”
丹宁顿住了，坐在床边，腰杆挺得僵直。
夏雨也不说话，静静地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冬日傍晚的空气已经有些寒人，夏雨把被子从身子下面拽了上来，盖在了身上。晒过太阳的被子，闻起来干净温暖。丹宁也不吱声地歪了身子靠过来。夏雨把被子往丹宁身上拽了拽，给她搭上。两人就这么挨着脑袋躺着，默不作声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光斑。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逼着我承认对他的感情，我们两就能在一块了。”丹宁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其实，我也不是不想承认。只是我怕了。我怕我承认了，就真的回不了头了，没退路了。然后就要跟那些情啊爱的纠缠在一块，挺累人的。”
丹宁停了会，继续说：“刚才我在路口见到李思睿挽着那个女的胳膊的时候，心里是不好受。本来以为跟别人不一样的人，原来跟别人也没什么不同。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与别人不一样的人，还不是你看他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以前我傻，拼了命地存嫁妆，就是想有一天，能有个良人来带着我过好日子。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那个良人身上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到了后来一切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心也就碎得跟渣一样，捡都捡不起来。别看追我的人多，可没一个是能让我放了心跟他正经过日子的。再然后，看得多了，我也就想开了。也许，我丹宁就这个命。人能跟人斗，人还能跟命斗？”
“老了，心也累了，折腾不动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人心可是隔着肚皮，谁也不是谁肚里的蛔虫。我活到现在，碰上今天对你好明天给你一巴掌的人还少吗？说白了，爱情这东西不过就是骗人走进婚姻坟墓的陷阱。没了爱情，这世上该有多少坏事没有了借口。人最永恒的话题不是爱情，是繁衍。爱情是繁衍的前奏曲。看透了这点，也就没觉得爱情有多美好了。所以，这样就好了。”
丹宁的一席话令人沉重抑郁。
夏雨一言不发地听着。沉默了半晌，末了她才静静地问：“宁子，怕疼不？”
丹宁不吱声，翻身搂住夏雨的脖子，把头靠在她的肩窝上。声音从肩窝处闷闷地传来：“怕。”
“我也怕！”夏雨仰望着渐渐黯淡的天花板，轻轻叹息般出声：“谁能不怕呢？”
夕阳缓缓地从窗台移到了桌子上，暖暖的橙色就这么没声息地掺杂进阴影中，悄悄地就不见了踪迹。窗外的大树在风中伸着光秃秃的树枝。一只鸟儿落在了树枝上，随后另一只也落了下来，歪歪脑袋，跳着凑了过去。
夏雨望着那鸟儿，轻轻地对丹宁说：“宁子，别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把你当成我亲姐姐。我不能让你一人被拉下，落单。”
丹宁头埋得更深了。夏雨的肩窝上湿了一大片。
屋内一片宁静。
过了会儿，丹宁抬起头来，语气又轻松了：“哎，我给你念首我做的诗吧，我觉得挺艺术挺悲情的。”说着，她咳嗽两声，深沉朗诵：“你说2012要到了，提前殉情是我们最完美的结局。你给我挖了个坑，我傻傻地跳了进去。我站在坑底凝望，你却丢了铁锹离我而去。我渴了一个月又饿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累赘的肉体，自坑中爬出。千山万水，我找到了你。却发现，你早已买好了离开地球的船票，付款方式是我保险的赔偿金。”
夏雨捂着肚子乐不可支：“你这都什么破诗啊！整个就是一鬼怪科幻侦探大杂烩，锅底还是个爱情文艺片。”
丹宁一琢磨也是，就跟着嘿嘿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