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夏雨的上司刘经理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发火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常常能看到有人带着报告敲门进去了，不多会，文件又被扔出来，一时间，市场部气压低沉，人人自危。
其实，老板郁闷的原因很简单，市场部总监辞职了。作了多年的市场部二把手，刘经理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下一接任者。前段时间，市场部总监辞职的消息传了出来的时候，是人都能感到经理心情愉悦。同部门的小姑娘提交给客户的报告里漏了一整页的数据，经理知道了，也只是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下回注意点，碰上挑剔的客户可就没这么好过了。”小姑娘颤抖着双手捧着报告，高声大呼幸运。
谁知道，等总监辞职了之后，经理没等到上头的新任职通知，却等到了一个空降兵。来人据说是公司老总的儿子。国外X大研究生毕业没多久，就来老爸的公司来体验生活了，当爹的舍不得儿子从底层做起，就把他送到市场部来锻炼了。又听闻市场部有个刘经理工作兢兢业业，四平八稳，有这样的人在旁边辅佐着，就算自己的宝贝儿子去了，也捅不出什么娄子。就放心地把儿子放进了市场部。
新总监上任的第一天，市场部把会议室里坐得满满的，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等着新总监出场，谁知道从10点等到10点15分，又到10点45分，一直到11点，经理就要宣布大家可以解散了，才看新总监穿着休闲毛衣牛仔裤走了进来。新总监一推开门，看到大家站起来齐齐喊总监好，连忙笑眯眯地摆摆手说：“不用喊总监，就叫我何帅就行了。”
新总监的岁数跟夏雨差不多了多少，比夏雨老板小了几乎一轮。经理本来就是严谨认真的人，上班第一天何帅就迟到了，再看他衣着随便，头发用发蜡耙得乱糟糟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想到日后，便要在这种人手下工作，自己以后就是个奶妈的角色，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每次听到别人提起新总监，都能看到经理的一张方脸黑得跟黑板块似的，乌云密布。
原先的总监走了，新的总监还没来得及熟悉上手，工作交替的阶段，再加上经理并不信任新来的总监何帅，凡事都揽在了手下，每天何帅进了办公室就是坐在桌子前面签几个字便无所事事。市场部其余人手上的工作就自然加重。这天，夏雨从早上进来就一直开始埋头忙，中午都没有时间吃饭，只叫同事帮忙带了两个包子回来充饥。由于办公室是空调控制通风的全封闭设计，所以规定不允许在室内吃东西，她就捧着包子跑到了公司顶楼的天台上去吃。
刚进公司的时候，夏雨挺喜欢来天台的。这里宽敞无人，靠在栏杆上往外望，仰头云淡风轻，便是最接近天空。站着发呆，心事好像就可以全都丢给这空旷的天台，散开了，飘远了，一身轻松。后来，工作忙了，她也就越来越少上来了。
这会，她趴在栏杆上，边啃着包子边探头望着楼下街道，车辆川行。
突然，身后突然有人狠狠地拽住她的衣服往后拉。夏雨防备不及，顺着那股力道像后倒去，正好落在一个怀抱里。夏雨受惊，自然反应，立刻甩手把咬了一半的包子砸了出去。另一个包子也掉在了地上。就听“哎呀”一声，一个人捂着眼睛站在她后面，左边脸上挂了包子热乎乎的汤汁。
夏雨定睛一看，居然是新总监何帅。
她傻了眼。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救你……”何帅一边拿手抹着脸，往地上撇着汤汁，一边发着牢骚。
“呃……救我？”夏雨没明白。
“是啊！不是我说，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一个，能有多大的事值得你跳楼啊！”何帅理所当然指了指天台栏杆。
夏雨看了眼栏杆，想起刚才自己那么趴在那的样子，确实有点像想不开的样子。再看何帅手上脸上的包子汤汁，也不辩解，只浑身上下地摸面巾纸。好不容易摸了出来一张，递给了他：“谢谢，擦擦吧。”
何帅接过纸，脸上手上随便擦了擦说：“没事，幸好给救回来了。我知道现在人压力都大，可是什么事不是咬咬牙就过去了……”他自己嘟囔了半天，听夏雨没反应，抬头瞅着她看，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何帅端详了夏雨半天，再低头看看地上咬了半个的包子，突然明白什么似的。一张白净的脸上满是尴尬的表情：“你该不会只是在靠着栏杆吃包子吧？”
夏雨看着他笑。
何帅手敲脑袋，也乐了：“瞧我这好冲动的毛病又犯了。一看人趴在楼顶上就以为是要跳楼轻生。”
夏雨客气地点了点头：“还是要谢谢总监好心。那……我先下去了。”
何帅不说话摆摆手，放走了夏雨。他自己靠着栏杆坐在了地上，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来，点燃了一支烟放嘴里，抽了起来。刚抽了两口，又出声叫住了转身正要离去的夏雨。
“总监有事？”夏雨回头。
“帮我下楼买个汉堡。”就见何帅嘴上叼着烟，从口袋里摸出了钱包，递给夏雨一张红票子。
夏雨默默接过钱：“总监想要什么口味的？”
“随便。你喜欢吃哪个口味的，就买哪个口味的。”何帅食指跟拇指捏着烟，吐了口烟圈，随意道。
夏雨揣着钱下去了。公司楼下就有麦当劳，夏雨站在柜台前排队，心里却担心着自己出来了这么久，不知道刘经理会不会找自己。想起自己案头堆成了小山状的文件，她抬头看了看前面的柜台，她心里有点不安。还有两三个人，得赶紧买了汉堡交了差，好回去接着干活。
还好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夏雨排了一会，就轮到她了。夏雨一从店员手里接过食物袋子，便一路小跑，回到了天台。
就夏雨下楼买汉堡的这会功夫，何帅身边已经扔了几个烟头，这会他正仰着头望天发呆。夏雨走近，把袋子跟剩下的钱都递了过去：“总监，汉堡买回来了。”
何帅只接过钱，漫不经心地说：“嗯。那你就吃吧。”
夏雨一愣。
“赔你的包子。你还没吃午饭吧！”何帅冲她咧嘴笑。
“啊？嗯……”夏雨站在那边捧着汉堡，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吃吧。”何帅又摸出一根烟来点上。
夏雨看何帅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踌躇了一会，最后还是从袋子里摸出了汉堡，打开包装纸，小心翼翼地啃了起来。虽然何帅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可职位到底是自己的上司，就这么对着上司罚站似的啃汉堡，夏雨只觉得胃一阵抽搐，消化不良。
何帅看她拘谨的样子，笑起来了。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别跟罚站似的，坐下来吧。”
夏雨低头不吱声地离着何帅老远就坐了下来。何帅也不再搭理她，兀自吐着烟圈抬头望天。
仰面，万里晴空，几片云絮悠悠地浮在天边，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让人惬意。可是夏雨却一点都没有惬意的感觉。她背挺得僵直贴着围栏墙壁，三口两口就吃完了汉堡。她嗓子眼里还堵着东西就站了起来，略有些如释负重地对何帅说：“总监，我吃好了。那……我先下去了。”
何帅看都没看夏雨一眼，只点点头示意。
夏雨临转身的时候，瞥见何帅抽完了一根把烟头往地上一扔，随即又从香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终于忍不住出声道：“还少抽点吧。烟抽多了总是不好的。”
何帅终于转头来看夏雨，双眸略带诧异。
夏雨知道自己失言了，闭嘴转身离开。
夏雨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经理并不在办公室。她稍微松了口气，赶紧打开文件夹继续干活。埋头苦干了半天，正准备起身去冲杯咖啡，就见何帅从自己面前过去，径直走到了经理的办公室门口。他敲了敲门也不等里面回应，就推门进去了。而经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办公室，此时正坐在桌子前审阅文件。
就听何帅高声问经理：“刘经理，请问您什么时候能把该由我处理的工作都交到我手上？”
经理被突然闯进的何帅弄得一愣，端坐桌前半晌才沉声答：“何总监，需要您负责的文件已放到您桌子上了。”
何帅早有准备，把手里的一叠文件往刘经理桌上一扔，冷笑道：“就这么点？你糊弄小孩呢？”
经理瞥了一眼那叠薄薄的文件，与夏雨她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夹形成了鲜明对比。办公室外的人虽然看上去都还在专心工作，一个个却都竖着耳朵听着，拿眼角余光瞄着。只见刘经理昂头与何帅对恃了良久，何帅扬眉也毫不回避地看了回去。一时间，市场部毫无声息。经理最后终于开口对外面的人喊道：“小秦，把今年所有客户的营销实施报告，个人评估管理报表还有全季度市场部规划总汇全都给何总监拿过来。”
外面的小秦应了一声，赶紧去桌上捧了一厚叠的文件送进了办公室。文件夹堆得把小秦的脸都遮住了。
经理对何帅冷冷一笑：“既然何总监这么热心，那这些文件就劳烦了。请下个星期一前完成汇总上报。”
何帅扫了一眼堆得高高的文件夹山，也没跟她翻脸。只不动声色地对小秦说了声，请帮忙送到我办公室里，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何帅离开后，市场部的其他人本来还想交头接耳一番，可见到了经理那寒人的眼神，就都老实了。各自散了乖乖回去干活。
夏雨做完手头上的东西已经8点多了。她收拾收拾，拎着包回家。开车往家走了一半，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事没办，不踏实的感觉。伸手往包里一掏才发现自己的门钥匙竟然丢在办公室了。只好赶紧调转车头，回头去公司拿。
到了公司上了楼，发现市场部的灯居然还亮着。她进去一看，原来是何帅还在埋头工作。市场部今天晚上难得的空无一人了。夏雨回到自己桌上拿了钥匙，跟何帅打了声招呼正要下楼。
“夏雨，是吧？”何帅叫住了她。
夏雨应声走进何帅的办公室：“总监有事？”
“不要叫我总监，叫我何帅就行了。”他抬头对着夏雨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夏雨一怔。看着他手边翻开铺满桌子的文档就明白了，心中有点同情。往常这些文件都是由部门里两个人协助总监完成的，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内部情况也都还不熟悉，就要下个星期一上报。这确实是在刁难他了。于是，夏雨放下手中的包，走了过去。何帅果然攒了一堆的问题。还好这段时间夏雨也熟悉了不少东西，何帅的问题都能一一解答。一来一去间，时钟指针就指向了11点。
“今天就到这里吧。”何帅合上文件，从电脑前站了起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继而笑容灿烂地对夏雨说：“多亏了你。”
夏雨微微一笑：“如果何总监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怎料何帅一脸认真地说：“不要叫我总监。”
夏雨听这话一愣。
何帅看着她说：“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夏雨垂眼看到那满桌的文件，就立刻明白过来了，不由有点尴尬。何帅却不在意地伸手把桌子上的文档拾了拾：“我跟你一块走吧。”
夏雨只好站着等何帅。
两个人一起坐电梯下楼的时候，何帅对夏雨说：“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吧。”
夏雨连忙摆手：“我开车来的，能自己回去。”
何帅一听更开心了：“你开车啦？正好我没开车，那你送我吧。”
这人笑容灿烂，说得理所当然。夏雨还没见过脸皮厚得这么自然的人，又碍着他上司的身份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让他上了车。等何帅系上安全带，夏雨才反应过来，何帅没开车，那准备拿什么送她回家？扭头再一看何帅，已经笑得人畜无害的样子坐在车上，对她说：“我还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幸好有你，以后你也陪我加班吧！”
夏雨要踩油门的脚差点一脚踩在刹车上，瞪着两眼看向神情自若的何帅：“何总……何帅，你这是在要求我无偿加班吗？”
何帅一愣，也乐了：“那就叫人事部给你加薪好了。”他说得随意，夏雨却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应该是在开玩笑的吧。
可到了第二天下班，何帅把正要拎包走人的她叫住，要她陪他整理文件的时候。她就明白何帅不是在开玩笑了。看到市场部里的人都一脸诧异，又想到经理那跟飞镖似的唰唰向她背后飞来的眼神。夏雨一阵冷汗。接下来几天，夏雨都被何帅叫住陪他加班。夏雨委婉地跟何帅说了几次，可以叫其他同事帮忙。何帅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说：“有的人今天有空，有的人明天有空，我总不能叫所有人轮流来帮我忙，然后给所有人加薪吧。”
夏雨想想也是。等她傻乎乎地陪着何帅加了一个星期的班之后才反应过来，别人没空，那凭什么她就一定天天有空呢？
更惨的是等到下星期一的时候，何帅准时把所有的文件全部审阅完毕上报结束之后，市场部里更是立刻流言满天飞，什么夏雨迅速勾搭上了金龟婿之类的瞬间传遍了全公司。何帅果然没有食言，夏雨确实拿到梦里幻想了无数次加了价的工资单。可她一点都笑不出来，只觉得自己被一旁的经理当做了阶级敌人用如荼似火的眼神热爱着。
她，好像不小心卷进了办公室斗争。
“他为什么要给我加钱啊？他怎么能随随便便给我加钱啊！”周末，夏雨人站在丹宁店里的吧台前，头磕在台子沿上哀嚎。
却被丹宁一巴掌扇了过来：“出息了你！跟谁过不去，你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夏雨捂着后脑勺抬头怒吼：“这可是不义之财啊！不义之财啊！”
丹宁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邓爷爷说过，不管是义之财还是不义之财，能花的就是好财。”
夏雨趴在台子上瞪着丹宁：“宁子，邓爷爷说的是猫，不是钱财。”
宁子叹了口气：“小雨，你就是太拘小节了，才老成不了大事。”
夏雨又接着悲愤哀嚎：“你说他为什么要给我加钱啊！为什么啊！现在全公司人都以为我跟他有什么！你没看刘老太瞅我那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刨了她家祖坟呢！知道的也都觉得我刨了她家的祖坟！”
丹宁拿着抹布擦着盘子说：“说不定人家对你有意思了呢。”
夏雨吓得刺溜一下挨着墙边站直了，抖抖霍霍地说：“宁子，你可别吓我。”
丹宁看都不看夏雨一眼：“男人给女人钱只有两种，一种叫做上交，还有一种叫做收买。好男人给老婆钱，坏男人给情人钱。你看看你那位何总监可以归到哪一类吧！”
夏雨觉得在某些方面，丹宁比章鱼保罗还要章鱼保罗。星期一早上，她刚在自己位置上面坐下没有多久，就有一个送花小弟走到了她的面前递了一大把玫瑰花：“小姐，何先生送您的花，请签收。”
市场部都炸锅了。
如果悲剧的诞生是为了激发人类的力量，那么发生在夏雨身上的悲剧就是为了激发全公司八卦的力量。先前还只是私下的私语猜测，现在彻底地变成了同事闲聊时，每个人都对她调侃：“夏雨，你要是成了公司未来的老板娘，可千万别忘了关照我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