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六 灯火阑珊寻谁去？（1 / 1）
流血？她怎么会流血？她又没有受伤。
姚若菡的思绪有些游离，身子轻飘飘的，像踩在了棉花上。她低下头，裙摆处是触目惊心的红。
身旁的声音嘈杂起来。而她的头却越来越沉，她觉得自己的腹部也开始沉重了，有什么东西，像在往下掉，一直掉着……
好痛，下身是灼热的痛楚。那种痛，像成千上万条虫子爬进了她的骨肉里，不断啃噬着她的血肉。她扭动着身躯，想竭力将那些虫子从身体里甩出，疼痛却愈剧烈了。
怎么会那么痛呢？她开始疯狂挣扎，用双手拼命捶打着肚子，企图将那些虫子全部赶出体外，却被一股力道给牢牢地按住。
她的腹部在不断疼着，那股力道却将她按压的死死地，禁锢着她的双手。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一种温度紧贴着她的脸颊。她痛得忍不住，侧过脸，咬着那温度的来源。
那是一只手么？它有着一种人的温度。她拼命咬着，只想借此发泄身体的疼痛，直到血腥味漫了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虫子像是终于在她体内折腾够了，开始休眠。疼痛也随着缓了下来，她疲倦地松开了口，汗水湿了两鬓。她困倦极了，落入了一个怀中，怀中有她熟悉的味道。
是实秋么？
她沉沉地睡了去……
再醒来，她睁开朦胧的双眼，看见了纳兰离。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那双阴鸷的凤眸里盛满了暴风雨。
“你是故意的么？”他嗓音低沉，像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什么？”姚若菡不明白他所指为何。
“故意不想要我的孩子。”
孩子？经他一提起，她猛然想起了裙摆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慌忙地将手探向腹部。
“很遗憾，孩子还在。你的目的没有达到。”随着纳兰离的讥讽，她摸到了隆起的腹部。
她长吁了一声，终于放下了心。
纳兰离却火了，他疾步走向了她，拽起她的手臂，贴近她苍白的面颊。
她瞧见了他手的虎口处，有着清晰的齿印，深可见骨。
她还未反应过来什么，却听纳兰离说道：“你已经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了！你为人妻，也曾怀过孕，该清楚有身孕后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
而她居然挺着肚子，蹲在地上那么久，差点造成了滑胎。
“我——”姚若菡有些吃结，她确实疏忽了。
纳兰离的表情阴森的恐怖：“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们可以现在就将它拿掉！可以省去你再做一些无用的心机。”
“不——”姚若菡的脸血色褪尽，这是她可能拥有的唯一的孩子，她不想错过它。
她慌张地执起他的手，哀求着：“别伤害它。”
“伤它的人不是我，是你。”纳兰离冷冷提醒道。
是她差点让他的孩子死去。
“我无心的。”姚若菡恳求着，望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它是我的孩子，我怎会伤它？”
“是么？”纳兰离的话里有些嘲讽，他望着她的脸，却看见了满脸的真诚。他突然有些迷惑了。
他可以信她么？她昏迷的时候甚至不断拍打腹部，她的潜意识里似乎想打掉这个孩子。而现在，她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无心的。
“纳兰离。”姚若菡紧紧握着他的手。她眼底，有着一丝挣扎的哀求：“你忘了么？我们做过交换，用我的爱，换回我和梁实秋在你那的一切。如果我要学着爱你，又怎么会去伤害着你的孩子呢？”
他差点忘了，他们有一个这样的交换。姚若菡必须得爱他，必须得爱他的孩子。
他的情绪开始平复了下来，白皙的手抚摸上她如缎子般的青丝。半响，他终于开口：“为什么，你总能将我惹怒？”
为什么，他总要因她而生气呢？他开始惧怕她不会爱这个孩子，甚至会伤害这个孩子。母亲的眼神再次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多怕：姚若菡看着他的孩子时，也会用这种眼神。不，他立刻在心底否决了这个想法。姚若菡和母亲不一样，她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她甚至愿意把爱给他。所以，他的孩子，不会和他一样。
他摩挲着她的缎发，再一次开口：“听说，你放了一个女奴出园？”
“嗯。”她埋在他胸前的头轻点了点。
“为什么？你该知道，即使她出了园，日子也未必会好过。”
“我知道。可是，她不愿被卖进那种地方，我只想尽我所能的帮她。”
纳兰离捧起她的脸，看向她，声音没有一丝浮动：“或许，你的能力可以让她得到更多的帮助。你可以给她一笔钱，替她找户清白人家，帮她过上好日子。”
“她染了那种病，我不认为会有好人家肯收留她。”纵使那少女的心依旧纯洁善良，而她的身体却开始肮脏腐败了，世人不会容她。她姚若菡能帮得只是让她不至于继续堕落，流落到一个更肮脏的地方。
“你错了。”纳兰离看着她说，“世人不愿意收留她，是因为她在他们的眼中是卑贱的。”
他开始弯下腰，与她面对面紧贴着，说：“而你，可以改变她的卑贱。”
姚若菡的眼底有一丝的恍惚：连她自己都是卑贱的，她又如何能改变别人卑贱的命运呢？
“感受到我和梁实秋的不同了么？”他凤眸里映出她迷离的面孔，“唯我，才能给你改变命运的权力。”
她似乎明白了这一切：陆蓉愿意听从她的吩咐，是因为她背后的纳兰离，是纳兰离给了她改变别人命运的权力。
她开始苦笑，她可以为那少女安排一个好的归宿，就像纳兰离让她屈服一样，她可以让任何一个清白的人家低头屈服，去接纳那个少女。
少女的命运可以被纳兰离，被她肆意的更改。
就像她的命运，也可以被纳兰离肆意掌控一样。
她听着她的苦笑在空气中撞碎，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再相互碰撞，发出了悲悯的声音：“你可以改变我们所有人的命运，掌控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可是，你能够掌控你自己的么？”
纳兰离一怔，一种疑惑迅速地在他心间蔓延开来。
他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么？他不能让父亲爱上他，不能让母亲爱上他，可是，他可以让姚若菡爱上他，不是吗？所以，他也能够掌握住自己的命运。但是，他却忽然疑惑了：如果他能去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什么华阳，皇兄，姚若菡都会说他可怜呢？甚至，就连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有着一丝的可怜。为什么？如果他能明白这一切，他就不会疑惑了。
可惜，他不能明白。
不过不要紧，即便这样，他还是纳兰离，那个高高在上的武安侯，他依旧享有控制他们命运的权力。
“你呢？”他反问道，“那么，你能控制自己的命运，能控制梁实秋的命运么？”
姚若菡被问得哑口无言。
纳兰离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这就够了。我们都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但是，我却能够改变你的命运。”
是啊，他无需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只需改变他们这些蝼蚁的命运，就够了！
姚若菡不再与他争执，她的双臂轻轻地环在他的腰间，将脸埋得更深，无声的叹息着。
纳兰离享受着她片刻的温存，开口说道：“我不是梁实秋，他做不到的，我都能做到；他给不了你的，我都能给你。所以，选择爱我，姚若菡，你同样也会从我这里得到更多。”
这应该是笔很划算的交易，不是么？她只要交出爱而已，而他能给予她更多。
“我好累。”姚若菡闭上了双眼，静静说着。
她倦困了，在这一次次荒诞的抢夺与给予中。也许，从她遇见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间疯狂的纠缠。她现在，只需要一丝温暖，可以伴她度过无尽的黑暗。她好需要这样的温暖，就像溺水的人需要抓住最后一片浮木。
“那就躺下好好休息吧。等你醒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将一切都重新开始。”纳兰离让她重新躺下。
姚若菡躺在了床上，双目紧阖。她感觉到纳兰离在她身边站了很久，他的气息始终萦绕在她的身边。
让她重新开始去爱上一个人么？她这样想，可是，爱一个人，要怎样开始呢？就像纳兰离说得那样，给他温柔就够了么？
温柔？她嘴角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能不能让这一切重新开始呢？
黑暗里，她眼前浮现了梁实秋温暖的笑容，那般深刻，清晰。
纳兰离就这么一直站在床边，看着她，月光打在了她苍白的脸上，她紧阖的双目，她嘴角间若有似无的微笑。他的心，就像黑暗中的月光一样扑朔，斑驳。
“姚若菡。”他突然开口，看见黑暗中她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次，“你说得对，我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可是，我可以去改变它，就像改变你们的命运一样，改变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