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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二四 泪湿阑干花着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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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实秋已经死了多久了?

姚若菡算着,该有一年多了吧。

从玉楼里,她遥遥远眺这东南面的那所斑驳的楼墙,那是莫愁园的浮云阁。梁实秋的尸体就安放在里面。

是尸体,而不是尸首。因为,他始终少了那颗首级。

一年了,纳兰离却没有让梁实秋的尸体腐败,他用水晶寒棺装载了那具尸体,他把梁实秋冰封在了寒棺里,让他永不会腐烂。他要让她永远看着,看着梁实秋永不变调的尸骨,却永远缺了一颗头颅,不得安息。

姚若菡想象着梁实秋现在的模样。他的手指依然修长白净,他的肩膀依旧宽阔温暖,他的衣袍依旧干净清香,他与平常一样,只是颈上少了颗头颅而已。如果添上了那颗头颅,她的实秋就会像睡去了那般无异。

而,一切怀念的过往都宛若浮云一般消散了,没有一丁点愿意在手心中停留。

“好——”很久很久之后,她听见如此淡薄的声音从自己的唇齿间飘出,无限平静的黑暗在她的眼底迅速扩展开来,包裹住她。

爱上这个恶魔?她一定是疯了,才会答应这样荒谬可笑的交换。

纳兰离依旧是面无表情,寒星一样的凤眸在月光下变得幽深,瞳光开始闪动,暗沉。

月华如昼,却照不进人心的黑暗处……

四月芳菲尽,莫愁湖上的菡萏竟已经适应了宜州的清冷,迟迟没有败落。

满湖的碧色连天,差不多快要让姚若菡忘记了身在何月。

姚若菡突然回忆起:知州府里,实秋为她种下的那一池菡萏,却从未来得及开过。

纳兰离的手从背后拥住她的肩,他的气味攀上了她的衣裙。

“冷么?”他摸着她那双冰凉的手,语气柔得有些不真实。

姚若菡摇摇头:“最冷的天已经过去了。”

四月,天也该暖了。

纳兰离捧起那双手,掌心的伤疤还留着淡淡的痕迹,他轻轻摩挲着那些痕迹,有些粗糙。

“那时候疼吗?”他将脸埋在她的发间,缓缓闭上了凤眸,长密的睫毛覆盖下,突然这样问。他伤害这双手的时候,她应该会疼的。

姚若菡知道他问得是什么,慢慢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求饶呢?”他问她。如果当时她肯求饶,一切都会简单很多。

她无声的浅笑:他以为他所给予最疼痛的只是她的这双手么?他错了!他施加在这双手上的疼痛,只是微不足道的。

“纳兰离。”她说,“如果我把爱给你,你真的会结束这一切,会放过实秋么?”

“会。”他只想知道爱是什么。其余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梁实秋?他想到了那具缺了脑袋的尸体,心底突然冷笑了一声。

姚若菡清淡的眉眼落下,有一丝苦涩的笑浮现上嘴角。

好吧,那就让她学着爱他,就用她的爱来结束这一切吧。

可是,她突然生出了一丝迷惑:她要如何才能学会爱上他呢?她给了他自己的身体,给了他自己的尊严,给了他自己的顺从,所有她能想到的,都已经给完了……

可是,她依旧没有爱上他。她学不会爱他,她开始苦恼。

“纳兰离。”她望着他,企图从他脸上找寻答案,“你教我,教我如何爱你。”

告诉她,她要如何证明自己学会爱他了呢?

纳兰离看着她迷惑的双眸,开口说道,“把你给梁实秋的一切都给我。你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就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

她心底越来越迷茫了:那是什么样呢?她还是不懂。

纳兰离的手捧起了她的脸,四目对视,彼此都在搜寻着。

“对我好。”他说,“给我你所有的温柔。”.

她恍惚间明白了:原来爱上他,就是给他所有的温柔。

一只金灿灿的蝶飞进了玉楼,灵巧的扑扇着双翅,在他们的视线中来回的穿梭着,暖风吹拂着他们的发丝。

她朝着他莞尔一笑:“我学会爱你。然后,你把这一切都结束。”

这是一场匪夷所思的交易。

如果她能将爱给他,他将不再可怜。

华阳,有母亲的爱;

皇兄,有父亲的爱;

而他,有她的爱。

这样,华阳和皇兄,就不会再认为他可怜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见她给的爱了。

可他不知晓:命运为每个人都造就了一个缺陷。

这个缺陷,就像是金钗上的碧石,明明很美好,却又让看见的人格外碍眼。

这只金钗真得很美,以荷为形,黄金铸造,璀璨夺目,金色的花瓣旁镶嵌了碧色的翡翠,像是莲叶,耀眼中多了一抹如水的温和。

温绿,也会被金黄染得刺眼。

纳兰离轻轻执起这只金钗,替她插在了乌黑的秀发上,没有喧宾夺主,金荷更俏佳人。

他吻着她的脸庞:“你真美。”

只有这华美的金钗,才能配她绝美的容颜。

纳兰离看着眼前这张白皙精致的脸庞,就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姚若菡淡淡的落下眼睑,记忆中,实秋也夸过她很美。

下巴被一只指尖轻挑起,她迎向纳兰离的凤眸,看着他的薄唇轻轻压在了自己的唇上。

纳兰离吻了她一下,开口问:“你爱我么?”

“我在学着爱你。”姚若菡说着。

“那就尽量快点。”他吻着她的脸,轻声催促,“我没有太多耐心。”

姚若菡闭上了双眸,柔夷攀上了他宽阔的肩膀,回应起他轻柔的吻。

四片柔软的唇温柔的相接。

纳兰离的嘴角勾勒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她的青丝一缕缕勾绕着他的指,不断,还乱……

还乱……

一种无可挽救在炽热的吻中悄无声息的蔓延……

命运,也许早在一开始就注定了。

晴朗的暖天,姚若菡的视线落在了莫愁园每一个忙碌的身影上,这样想着。

莫愁园,就是一个深邃晦暗的地窖。她找不到它的边缘,望不见它的止境。冰冷包裹着她的身躯。

她看向她的四周,听见一些人声,一些响噪,一些唤嚷……莫愁园的这些人中,有谁和她一样,一样置身于这无终极的黑暗里呢?

也许,只有她一人。在这片围绕的黑暗中,她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她一人,孤独的,不停地坠落……

“夫人。”一道小心谨慎的声音在耳边提醒,“安胎的药已经好煎了。”

姚若菡回过神,看向一旁等候的小婢,从她手中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弥漫了口腔,让她禁不住的反胃。

“要蜜糖么?”小婢女体贴地打开糖包,正要递过来。

姚若菡摇了摇头,没有接,挥退了周围的婢女。她伸出手搭在了自己的腹上,感觉那苦涩的药液顺着她的血脉一起流进了那里。

胎儿静静的躺在里面,正在休憩。她感受到了,微笑地闭上双眼。

熟悉的脚步声在玉楼响起。她知道是纳兰离来了。

他轻拥起她,摩挲着她日渐高隆的腹部。

“药喝了么?“他开口问。

她点了点头,双目依旧紧合,独自感受着腹中孩子的沉睡。

纳兰离轻轻枕在了她的腹上,侧耳听着动静。

他们都不说话,玉楼里静的能听见风声。

“每个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是纳兰离首先打破了这平静。

“当然。”姚若菡答着。

“那——”他顿了一下,手在她的腹上轻轻抚摸,“如果,梁实秋的那个孩子没有死,你还会爱这个孩子么?”

姚若菡犹豫住了。她想了片刻,道:“都会爱。”他们,都是她的孩子。

“是么?”纳兰离的轻笑里有些冷,语气不重,却有着以一贯风轻云淡的残忍,“我该庆幸,没让他那孩子活下来。”

否则,就是一段孽缘的轮回。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母亲看他的那种眼神,那是厌恶的,憎恨的。因为母亲不爱父亲,母亲有了华阳。而他的孩子不会在看见这种眼神了,因为姚若菡会学着爱他,而姚若菡也没有另一个华阳。

姚若菡没有反驳,她已经学会了怎样在他的怒气中接受伤口。

外面不知何时变了天,下起了细细的小雨。雨丝阑干,如美人脸庞交错的细泪一般打在了玉楼的房梁上,风有些凉意。

他抚摸着她如陶瓷般的脸颊,滑腻温和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他的声音低哑:“这世上,有很多卑贱的人,没有人同情,没有人可怜,没有人在乎。他们不能去掌握自己的命运。梁实秋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的孩子沦落的跟他一样任人宰割。”

姚若菡的嘴角染上了一丝苦涩的讥讽:“我,也是这样的人。”

她,和实秋一样,都卑贱的掌握不住自己的命运。所以,他们的孩子,才会夭折。

“可我不是。”他道,感受着她心脏的浅浅跳动,“命运给了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选择继续卑贱,还是万人之上。那孩子是梁实秋给你的,所以,它来不了这个世上;而现在的这个,是我给你的,它——必须降临到这世上,享受人间的一切美好。爱我,比爱梁实秋,能得到的更多,不是吗?”

他,就是这样认为的吗?

她没有回答他,紧阖的眼睑下,有些晶莹在轻微涌动。

突然,腹部内一阵异样的涌动。这阵涌动就想是平静的湖面突然泛起了一丝涟漪,不大,却刹那间让死气沉沉的湖灵动起来。

她霍然睁开了双目,看见了纳兰离同样怔忪的表情。

“纳兰离——”她的声音有些变样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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