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二 坠粉飘香唤愁声(1 / 1)
风吹过罗帷,一丝爽气透过稀疏的窗格。
美妇雍容华贵的就像一只金丝雀,锦绣绫罗如羽毛般华丽斑斓。她有着梨花般淡雅的仪容,云鬓盘积,金凤妆点,眉心一点花状朱砂。她倦懒地靠在软玉榻上,柔夷支撑着头,任长袖挥洒,闭目养神。
一阵步履清响传进了她的耳里。她没有睁眼,径自悠然地说着:“武安侯近来也有烦心事?”她听出了他步伐间的烦躁与不安。
纳兰离落在了位上,一阵冷笑:“华阳夫人多虑了。况且本候也没太多兴趣和你讨论心事。”
少妇终于开启的美目,那眸光晶亮如黑玉,没有一丝透明度。
“我听闻你将京都宫里的菡萏都搬来了宜州莫愁园。”她嘴角有一丝玩味的笑,漫不经心地道,“所以,我来看看。”
纳兰离蹭地站起,凤眸幽深:“你若对那些菡萏有兴趣可让下人们带你去看看,恕本候不能奉陪了。”
说罢,他冷冷地拂袖欲要离开。
华阳夫人啧啧地在他身后摇着头,佯作惋惜:“武安侯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姐姐么?真让人心凉。”
纳兰离的身形顿了一下,缓缓转过了身,阴鸷的凤眸微微眯起:“姐姐?我可不这么认为。我们有着不同的父亲,留着不同的血液,不是么?”
“可我们有着同样的母亲,我们的身体里有着一脉的血是相同的。”她直视着他的眼底,静静的提醒。
他的目光骤然转冷,她却并不为动,绣履轻抬慢慢靠近了他,带着梨香的指尖抚摸上他的俊颜,那紧抿的嘴角线条让她心疼。
“离儿,找个人来爱你吧。”她突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声音也变得柔软起来。
“你是来说教的么?”他的脸冷若冰霜,讥讽地反问,“华阳,你未免管得太多了。”
华阳的眼底盛满无奈的怜惜:“你就像一把锋利的刀,那些想握住你手的人总会被锐利的刀口割伤。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怕这把刀,所有人都不再会想去握它。”
“这个比喻很精彩。”他嘴角勾勒的笑容犹如黑暗间绽放的花。
“可为什么你要选择不断的伤害别人呢?”华阳用温暖的双臂拥抱住他没有温度的身躯,柔柔道,“你也渴望温暖的,不是么?”
“继续你的日子,少来管我的闲事!”纳兰离不耐地推开了她,眼底一片冰冷,“还有,我非常不喜欢你。所以,不要用姐姐来自称,你骨子里的廉价血液不配!”
“离儿。”她再一次唤住了他,她的眼里泛动着一丝晶莹,“你还不懂么?你的父皇、皇兄,还有我,我们都是爱你的,我们都想弥补过去的一切——”
“哈哈——”他用笑声打断了她,那笑声穿透了云际,震惊了莺鸟。他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眼底的忿恨更浓烈了,可唇角的笑容却绽放的更灿烂:“行了,无需再惺惺作态了。荣华权贵,我被弥补得已经够多了。”
“可我们给的你都不屑。”她眼底带着倦意,伸手一遍遍摩挲着他身上穿着的丝绸罗缎,“这上等的绸缎,能抵御住风寒,却无论如何都捂不热你的那颗心。离儿,忘记那些过去,找个能给你温暖的人,所有的回忆不过是悲伤用来伤害你自己的,你一向都只会伤害别人,怎会让它们来伤你呢?淡忘它们,重新活一次吧。”
“重活一次?”他嗤笑一声,凤眸即转化成凌厉,“真是动听!那么告诉我,为什么是我?不是你!不是皇兄!”
“你以为只有你会痛苦么?”华阳夫人自嘲的一笑,目光迷离落寞。白皙的指尖搭在了自己的衣衫上,轻一拉扯。
胸前的衣襟被拉扯开,露出了触目惊心的胸膛。
女人独有的馨香柔软被一道道陈旧的暗红所爬满,岁月已走过,但伤痕入骨,却并无淡化,就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蜈蚣。
她的声音有些飘渺:“我与你不同。你有一个显赫的父亲,有个尊贵的长兄。可我没有,我的父亲只是草野之民,我的母亲被显贵夺去。我被贩卖成奴,卑贱半生……”
她原本也该是幸福的,有个替她添衣加被的母亲,一位教她读书认字的父亲。谁料想,命运在她四岁那年给了致命一击。一位显贵之人将她的母亲夺去,父亲在衙门上击鼓鸣冤,才知,那显贵乃是当今圣上。于是,一切都无法改变了。命运是无情的,看着她冷笑。父亲最终含冤离去,她被人贩子卖做奴隶,受尽鞭打凌虐。在她以为人生莫过于此之时,幸而,遇见了良人,救她于水火之中。
原来,希望是无处不在的,纵使卑贱如她那般的过往,也是可以重新再开始的……
“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段孽缘的受害者,我们都痛过。”她说,“我们都在绝望中苦找着出路。可是,纳兰离,你找错了方向,如果继续下去,你只会万劫不复。”
“是么?”她的诉说并不会让他动容,他凤眸的深处全是冷的,没有一丝涟漪,“如果话都说完了,就请走吧。不送。”
她黑玉一样的眸仁凝视着他的冷漠,万语千言最终化作长叹:“纳兰离,我不恨你,不恨你的兄长,甚至也不再恨你的父亲。我只是可怜你们,可怜自己。这世道,人命贱如草灰。你,比我,还要可怜。”
纳兰离看着她如梨花般淡然的脸庞,很久之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我恨你,恨你的母亲。”
她,拥有母亲,皇兄,拥有父亲,那么他拥有什么呢?
他拥有的,只是满腔的残忍,与绝望……
碎风断断续续地吹来,吹乱了人心,吹进了玉楼。
而玉楼的人此时又是如何呢?
姚若菡一直蜷缩在了风中,清风拂过她额角的碎发,她希望,她的灵魂也能乘着风而去。
熟悉的味道再次弥漫进了玉楼。
她蹙起了眉,知道是纳兰离来了。她没有睁开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横抱了起来。
“怎么睡在了地上。”纳兰离皱皱眉,说着。她的身子就像羽毛一样轻盈,他将她轻轻放置在床榻上,他解去了自己的衣衫,露出了结实的臂膀,覆盖上她柔弱的身子。
淡香飘起。
“想到答案了么?”他附在她耳边,轻舔着她的耳廓。
姚若菡摇摇头,始终紧闭着双目。她在等待着他的戾气。等待他所给予的所有,这就是她的命。
他湿润的吻却星星点点的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带着他缠绵的话语:“你爱这孩子么?”
她被问得一愣,睁开了眼,看见自己的身躯赤luo着,在他的浅吻下泛起了潮红。
她爱这个孩子么?她在心底问着自己,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是她最后为人母的机会,只知道这个孩子极有可能会像着她的实秋。
可是,她爱这孩子么?她内心处升起了一丝茫然和困难。直到胸前吃了一痛。
纳兰离轻轻咬了她一口:“回答我。”
姚若菡落下了眼帘。“爱——”她淡淡地答道,她只知道她想留下这个孩子,所以,她必须爱这个孩子。这样,纳兰离,才会让她留下它。
纳兰离的眼神开始变得深沉,像一汪深潭,看不见底。
“如果你听话,我会给这孩子最好的一切。”他这样说,声音不喜不怒,平静无澜。
她缓缓地点着头,接受。
他的吻再重新落回了她的身上,她感觉他湿漉的舌尖,像一条光滑的蛇一样在她身上游走。
“为它重新取一个名字。”呢喃的话语从他舌尖溢出,“取一个能让我高兴的,能证明你在听话的名字。”
莫愁湖上,东风暗香,浮动月黄昏,浸染了那年年月月岁岁的感伤……
他的碎吻落遍了她的全身,像落在了他拥有的那些回忆中……
……
寒宫清冷,精致的纱笼隐约可见摇曳的红烛光影。女人凄厉的尖叫将孩子从噩梦中惊醒,孩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翻爬起,蜷缩在床脚处。他乌黑的眼里满是谨慎与惶恐,惴惴不安地望着眼前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是他的母亲。
女人长得很漂亮,白色的纱裙,水袖拂地,任青丝垂在了腰际,目光有些呆滞。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她手中举着半只点燃的红烛,如鬼魅一般站立在床前。燃烧的烛火被冷风吹得厉害的动弹着,一滴滴滚烫的红蜡顺着烛台流在她的手腕上,她却浑然不知。她的眼里,只映着在床上如小鹿般惊恐的男孩。
他,是她的儿子。
女人的样子让孩子感到惊恐,他看着女人开始靠近了自己,女人的影子像一张网一样投递在孩子的身上。烛火慢慢地照亮了黑暗中孩子的脸庞。那是一张漂亮而稚嫩的脸。女人盯了这张脸看了半响,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看着他,仿佛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突然,她嘴角浮现了一丝怪异的笑。
“你姐姐呢?”她声音柔和的诡异,“看见你姐姐了么?”
三岁大的男孩有些困惑:姐姐?他何时多出了一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