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 老柄干荷风摇荡(1 / 1)
夏很快就过去了,莫愁湖上的菡萏早就减了清香,添了枯黄,寂寞在绿水碧波的湖面上。
丽影投在波光粼粼的湖上,消瘦的脸颊失去了颜色,像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具挂在了脸上。
这张无生气的面具落在了纳兰离的凤眸里,他的手摩挲着面具的主人。
“痛么?”纳兰离轻轻执起了她柔软无骨的双手,那葱白样的玉指上满是猩红的血口与红肿的水泡,他的唇呵出了轻柔的风,吹在那些伤口上,似乎是想替她减轻些疼痛。
那气息吐在了姚若菡的指尖上。那手,遍布了触目惊心的伤;那些伤,有被莫愁园的其他人刻意凌虐的,有自己干活时不小心伤到的。姚若菡突然觉得纳兰离问得可笑,他怎么还会问她疼不疼呢?他难道不知道,疼痛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的感受了。她的心,她的皮肤,她的四肢,她的一切都已经麻木了。
指尖上传来纳兰离温柔的抚摸。他的抚摸这般轻柔,充满了怜惜,可是他的心却是残忍的,无情的。
纳兰离轻轻抽取了一根银针。银针,发着锐利的光芒,在温暖的阳光下像一缕寒意。他仔细捏着姚若菡的指尖,将银针贴在了她指尖的血泡上,轻笑着开口道:“你知道么,这里的脓水不弄出来,伤口便会发炎。我帮你将脓水挑出来。不过,会有点痛,你得忍着点——”
指尖感受到银针的用力,一阵麻痹的疼痛,尖锐而短促,淡黄的脓水沿着银针缓缓的流了出来。
纳兰离见了满意地笑了笑,拿起桌上一面干净的丝绸帕子先将那些黄色的脓水擦干净了,又拿起银针仔细挑着那血泡。他的凤眸很认真的盯着那些斑斑的血泡,一丝不苟地挑着脓水。
那银针,不知何时穿过了血泡,扎进了肉中。
姚若菡淡淡皱起了眉,她就知道,他不会那么温柔的待她,那昙花一现的温柔,只是为了下一秒更深刻的折磨她。
她静静的看着尖锐的针芒慢慢推进了她的指尖,穿过了她指尖上的皮肉,留下了一粒芝麻大的血窟窿。
纳兰离愉悦地笑起,似乎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继续捻动着手中的银针,银针埋在她的肉中,慢慢的搅动,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吞噬着她的指尖。
“你的手,有点冷。”他说着,无关痛痒。
“冷的是你的手。”姚若菡淡淡答道。一直都是他的手,冰凉彻骨,寒进了她的血肉里。
“是么?”他满不在乎地一笑,眉眼仔细地盯着在她肉中钻磨的银针,一点点将它往里推进,银针被染的猩红,“可我为什么觉得是你呢?”
他的手慢慢摩挲着她手心上开启的狭长伤口,这伤口应该是被利刃划开的,像两片猩红的嘴唇往外翻着:“这是谁伤的?”
是谁伤的?她已经不记得了。莫愁园里有太多可以践踏她的人了。这,不正是他下的命令么?
所有人,都抢着来折磨她,践踏她,伤害她。这就是他想见的,不是么?
纳兰离温柔的抚摸她的伤口,她的手,遍布了伤痕,已经开始粗糙了,少了以往的滑腻,这让他摸起来很不舒服。
这伤口,该愈合了。他这样想着,替那支被血浸染的银针穿上了丝线。
华丽的蚕丝线,穿过了针孔,染上了血。
针芒贴着那伤口,牵引着蚕丝线,穿了过去,没有一丝犹豫,停留。
皮肉上的疼让姚若菡的身体本能的一抖,想缩回手,却被纳兰离强大的力道按住。
针密密地在她掌心间来回穿梭,使得柔软的蚕丝线,在她掌心,结成了一张网,猩红的血网。
本快要结痂的伤口再次被伤害的血肉模糊,那刺骨的疼痛,从她的掌心,顺着蔓延,透过了肉,穿过了骨,一直蔓延到了她的心扉。
她听见了针线穿过她掌心的嘶嘶声,感受到了那蚕丝线在她的肉里摩擦着,像一条细长的虫子,在里面蠕动,啃噬着她掌心里的肉。
他说过,会有一点疼,让她忍着点……
原来,她还是能感觉到疼的。这痛却让姚若菡轻轻笑起,原来,自己还是能感受到痛的。
纳兰离静静地缝着她的掌心,血肉模糊的掌心。她的手,都是浓稠的血液,直直的滴落在地上,他的手,也沾满了粘稠,那是属于她的血……
秋日的太阳,在午后终于开始发威了。刺眼的阳光射在了腥稠的血上,射出了斑斓的红,映照着两人的面庞……
太阳的视线慢慢移动,开始落在了西边。
纳兰离终于抬起了头,天开始短了,往日里这个时候离太阳落山还早着呢。时间过得真快,他不知不觉已经在这双手上花费了一下午的时间。纳兰离看着那双柔夷,曾经的白净玉洁,此刻已是血流肉烂。
他微微笑着,再看向姚若菡:“手还疼么?”
姚若菡的身体还在疼痛中剧烈的颤抖,她迷离的双目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这双手,真的经历了很多。如今它们已经伤亡枕藉,若不是它们还长在自己的胳膊上,怕是连她自己也辨认不出来了。
他嘴角勾勒的笑像秋风一样肃寒:“这些伤,虽然会让我在享受你时有些扫兴,可我还是忍不住去凌虐它们,我想看你疼痛的样子,想看你恐惧的样子,想看你战栗的样子,我非常享受这些。”
他永远都有着异于常人的变态,姚若菡扯出了一抹虚弱的微笑:“你不必这样,其实,一刀了结了我,也许会更让你受用。”
纳兰离摇摇头,啧啧道:“不,那样,我就永远得不到我想要的了。”
“我已经交出了我所能给予的全部。”姚若菡说道,“你要的臣服,我随时可以给你。结束这个游戏吧,把实秋的首级还给我,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她接着说:“我可以匍匐在你脚下战栗,可以跪在你面前求你饶恕,也可以在你身下卑贱地求你给予,甚至可以卑躬屈膝的取悦你。让这些都结束吧!”
纳兰离笑了:“你想拿那些虚假廉价的东西来欺骗我吗?”
“我的所有,都已经空了,不剩了。”姚若菡望着他,“我的身上,不再有你想要的东西了。”
“你有!”纳兰离的眼神牢牢地缩在了她的脸上,他的指尖移至到了她的心口,“这里,你将它们隐藏在了这里,不让我看见,装作无辜,装作臣服,装作卑微。可是总有一天,我将会让你交出它们。那时候,就是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了。”
姚若菡茫然地望着他,他的凤眸带着残忍,他的嘴角染着邪戾。
许久许久后,她的嘴角浮现了一丝笑容,那笑容里,满是绝望……和凄凉。
她说:“你不会找到它们的,因为那里是空的。”
她的心,全部空了,干净的什么都不剩。他如何能从这空囊中找到任何东西?
她错了,他会的。这世上,没有他不能够得到的东西。纳兰离看着她:“我说过,我的方法有很多种,我们可以一种一种尝试,直到找出它们为止。”
姚若菡不再说话了,秋风拍打在她的脸上,莫愁湖上的残叶摇动摩擦着,发出簌簌的声响。
纳兰离的凤眸映照着她失了血色的脸庞,他染血的双手摸上她的脸颊,呵出的气息带着血腥喷洒在她的脸上:“这一次,是你的手,下一次,也许会是你的脸。”
这一次,是她的手,下一次,也许会是她的脸。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他凌虐了她的心后,她的手,她的脸,都已经不重要了。
秋风起,吹乱了莫愁湖。
这是一个美丽的园子——莫愁园;这是块美丽的湖水——莫愁湖,却住进了一群断肠的人,莫愁啊莫愁,愁生满园……
狂猛的风暴来袭,攻城掠池,拍打在她孱弱的身躯上。
她感到了难受,痛苦,挣扎……
她的手腕被牢牢地锁住,手掌被钉子钉锲在墙上,十个指甲缝隙里被刺进了尖针,针尖至尾,都深深地埋在了指尖里。
腐烂的肉浸染着模糊的血,经脉断尽。
泪水感受到了疼痛,本能地往外涌,湿染了面颊。
他冰冷的唇吻在了她的嘴角上,感受到她苍白的战栗,像是经历了狂风暴雨之后凌乱的菡萏。
纳兰离笑着:“你的表情曾经让我产生过错觉,以为你是不会再感受到疼的了。”
就连她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她一度的以为自己不会再感受到痛了。
原来,不管她如何的麻木,他都能再次让自己体会到疼痛的滋味。
他,真的,很厉害呢……
纳兰离看着她那双支离破碎的手:“我喜欢用尽一切的办法去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一颗生锈的铁钉来到了她的手上停留住了,锥子般的钉尖对准了柔软的掌心。
纳兰离笑了。
铁钉狠狠地钉进了手掌中,牵动了掌心剧烈的痉挛。
他喜欢看着她承受疼痛的样子,孱弱而渺小,依附着自己。
他喜欢看着她无能为力的样子,卑贱而微细,仰赖着自己。
用尽一切的手段,他总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是天,掌握着一切的天,尊贵而显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