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 香荷尽染罗衫衣(1 / 1)
……
那泪停不住了。
纳兰离——纳兰离,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一个恶魔,摧毁了她筑起的所有幸福。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锦缎掀起,青玉珠帘被撩开之时,那一张惊世容颜映入了她的瞳仁。
紫玉金冠挽起发髻,鬓如刀裁,眉如墨画,狭长的凤目轻挑,精致绝伦的五官,不染一丝世俗凡尘,宛若仙人。
只是,那样干净无尘的容颜,薄唇里却吐出那般邪恶的话语。
“鲽鹣情深?”他嘴角闪现了玩味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两人,薄唇轻启。
武安侯纳兰离,圣上最宠爱胞弟。今得以一见,正如传闻所说的那般冷漠,残暴。
而今这个人,却是享有宜州封地的最终主人。
他色淡如水的唇上扬,却在姚若菡的眼中分外刺眼。
梁实秋也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心下猛的一沉。
这样喜怒无常的人,来管辖宜州,食宜州十万户?
姚若菡此时已是乱了心神,她不知武安侯是何人,但从随从的语气中也能料想出身份富贵。再看着丈夫陡变的脸色,她知道事情不妙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神祗慢慢俯下了身子,贴近了她的脸庞,伸出修长的指勾起她的下巴。
梁实秋奋力地想甩开按住他身子的力道,挣扎着:“下官有眼无珠,惊动了侯爷,但拙荆实为无辜之人,侯爷要治罪,拿我一人便可。”
纳兰离似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凤眸如炬般紧盯着姚若菡。
真是有意思!
他分明的感受到了指尖上她的颤栗,看见了她眼底中尽量掩饰的恐惧。
她在害怕!却还是咬着牙关装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她刚才说了什么?她丈夫就是宜州的知州?
呵呵,夫妻恩爱?鲽鹣情深?
他突然涌上来了一股欲望,他要看看,他们究竟是同林鸟大难临来各自飞,还是想做连理枝伉俪情深?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姚若菡细嫩的下巴,感受到了她颤抖的呼吸。
表情却突然一变,一切发生的太快。
“若菡——”姚若菡听见实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很大的力道甩了出去,撞在了车轮上。
背部被木头车轮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她苍白了脸,艰难地护住了腹部,冷汗淋淋。
好疼,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疼,猛地惊动了一下。
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落下。
“若菡——”按着梁秋实的力道却突然松开了来,他慌忙地沿着奔去,颤抖着将若菡搂在了怀里,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恨不能替她疼着。
纳兰离像看着两只正在挣扎活命的虫子一般,他微微一笑,再一弯腰登进了车厢里,珠帘落下。
马车再次轻轻碾动了车轮。
那优雅的声音从车里传出:“去知州府上吧。”
一地血腥仍旧残留,头顶的天空还是一如既往的蔚蓝,刺烈的阳光照在了梁实秋的脸上,他默观着那马车远去,尘土飞扬,怀中的若菡在疼痛中微微战栗……
被割开脸颊的男人,早已疼死过去。驻足者很多,人们指指点点,谁都不敢上前一步。
……
“夫人,您又哭了。”是谁在喊她?从往事中挣扎着醒来,姚若菡泪眼朦胧,看见月儿的眼中充满怜悯,她在怜悯谁?自己么?
双手被提醒着抚上脸颊,是湿漉漉的一片。
月儿摇了摇头,看着她遍体鳞伤的身躯,取过一件罗衫为她轻轻披上,劝道:“夫人何苦要惹侯爷生气呢?您也知道,侯爷脾气不好。只要您顺着他些,就不会吃这些苦头了。”
她吃吃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吃的苦还不够多么!
丧夫,失子。她的身体,已经成为了肮脏的玩物,任由他夺取。
而现在,还要她像一只可怜虫一般匍匐在他的脚下,求他的怜悯?
她看着他在自己的体内驰骋,感受着他的重量压在自己的身上,她幻想着手中握住一把利刃,可以戳破他的喉咙,看着鲜血汩汩的从他脖子上流出。然后,他倒在了她身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恨不能将他碎尸,怎会再去求他的怜悯?
“夫人还是先洗洗吧。”月儿不知何时放好了热手,将换洗的衣物整理出来,对着她道。
她看着自己遭受凌虐的身体,淤痕遍布,□□还残留着让人恶心的黏液。她嫌恶地将脸扭转开,这身子,早就脏了。
她呆滞地任由月儿替她擦拭身体,月光早已清寒,莫愁湖上的荷香一缕缕从窗缝钻进了玉楼内,在阁楼里弥散,思绪再回到过往……
往事中,有她眷念的人。
……
“北牧——”姚若菡蹭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愤懑道,“那是什么地方!荒芜塞外、败草风碎!他到底想怎么样?先是住在了知州府,后又一纸令文命你去北牧监军,我倒要去问问他,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愤怒的身子欲往外冲,却被梁实秋拦了下来。
“若菡——”梁实秋急忙拦住了她,“你冷静一下。武安侯是出了名的暴戾无常,喜怒不定。毫无疑问,他这是故意的。”
是的,从在知州府常住之日起,到如今的一纸令文调动他去北牧。全是他一步步的安排,那么,他的下一步呢?
梁实秋担忧地看向姚若寒。
一个挡了他马车的人被折断了四肢,割开了嘴角,那么他和若菡,当众指责他草菅人命的人又会有什么下场呢?
北牧,纵使再荒凉,再战乱,他却不得不去。因为纳兰离是不会让他有第二种选择的。
但是,他若离开了宜州,离开知州府,留下若菡一人独自面对纳兰离——
梁实秋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他看着姚若菡,声音里透露着担忧:“若菡,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去惹纳兰离!”
姚若菡却红了眼眶,也不知有没有听进他的话,只是一个劲地哭道:“你不要去,不要去北牧!那里不安定,战乱不停,你去了,你去了——”
你去了,怕再也没有命回来。
她将最后的一句话吞没在了嘴里,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埋首轻轻泣着。
梁实秋轻轻抚摸着她的青丝,眼里不舍尽显,怜惜地安慰道:“不用为我担心。只是一年而已。”
他目光落在了她的腹上,牵着她的柔夷一起放在了她的小腹上,轻轻摩挲着,嘴角出现了幸福的笑容:“照顾好秋菡。等我回来。”
一年之后,菡萏花开之时,便是我归乡之日。
等我……
……
红日西斜,停歇的雨自房梁上滑落一滴滴敲打着芭蕉,霜打枫叶生出了红色,那梧桐叶子经不住风雨的摧残纷纷飘落,落在了清水湖面上,漫天的秋意。
姚若菡出神地望着湖面,湖底下的菡萏不知道有没有生了根,是否正孕育着来年的新生呢?
“蛮狄又偷袭了北牧。”身后的声音忽起,那声音中,带着一丝讽刺,一丝凉薄。
姚若菡的身子轻微的一震。
“蛮荒之地,连绵战乱,生灵涂炭,这就是北牧。”纳兰离的声音轻轻响起,目光直视着姚若菡的背影。看见她的反应,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好看弧度,“死人,在那里属于很正常的事。”
姚若菡竭力控制住颤抖的身躯,她告诉自己要平静。梁实秋叮嘱过自己,这个纳兰离惹不得。而这些日子她也见识到了他的残暴无情,婢女将汤打洒了,被剁去了一只手;仆人说错了一句话,被割去了舌头,种种类似,实在太多了。姚若菡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的发生,看着知州府宛若成了一个人间炼狱,人人自危。
而现在,轮到她了么?
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所以,她必须躲开。
姚若菡转过了身子,平静无澜的双眸静静地落下,掩去了眸中的一切情绪,恭敬地作揖问候了一声:“侯爷——”
她的步履轻迈,不再多言一句,从他身旁擦身穿过。
却在经他身旁时,突然多出了一股力道,握住了她的胳膊。
她皱眉,再抬起头,猫一般的眼睛仰望着拦下自己的他,空中四目相接,一个迷惑不解,一个静待好戏。
“侯爷?”姚若菡提醒着他,他的手如铁钳一般牢牢攥住了她的胳膊。
纳兰离一笑,那笑中满是邪恶:“想让他回来么?”
想,当然想。不过,她不认为纳兰离会这样轻易的放过他们。她不动神色地看着他,继续等着他的下文。她要听听他还能怎样。
果然,他净白的脸像是浮上了黑暗极致的花,上扬的嘴角没有分毫的变动,缓缓道:“求我,让我开心,本侯就考虑让他回来。”
他们不是恩爱么?她想做贞洁烈女,他偏不给她做,他要让他们互相的折磨。
平地一声惊雷,姚若菡心惊肉跳着:她是女人,已为人妇,自然明白他口中的“求”是为何意。那是要一个女人,抛弃自尊,抛弃爱人,去向另一个男人……屈辱的臣服。
她眼中愕然,不敢置信地望着纳兰离
这就是他的下一步?先是流放了梁实秋,再用她卑躬屈膝的臣服来给予他们耻辱?利用彼此互相折磨么?
难道,他的目的是她吗?
一股恐寒之气从脚底发出,直至浸没了头顶,姚若菡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收缩,她感受到了每一根汗毛都在战栗,纳兰离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切割着她。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无助,恐惧。
她怕,怕很快,噩梦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