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谁误会(1 / 1)
无题
回声的千结百绕
而守候的是
执着
一如月光下的高原
一抹淡淡痴痴的笑
笑那浮华落尽月色如洗
笑那悄然而逝 飞花万盏
……
遥远的忧伤
穿过千山万水
纵使高原上的风
吹不散
执着的背影
纵使清晨前的霜
融不化
心头的温热
你静守在月下
悄悄地来
悄悄地走
——仓央嘉措
大四在新生们新奇欢喜地入校的同时,无声无息地到来了。
中午郁原秋来找林若西,她沉默地下楼。他们已冷淡两三个月了。出乎她意料的是,他这次不是陪着她在校园内走,而是一直把她拉到停车场——她有点抗拒,甚至不想跟他走——他把她连拖带搡弄进车里,一踩油门,车子直冲了出去。
他开得那么快,她几乎心都要跳了出来,却咬紧牙关不出声。
学校本来紧邻着市郊,但城市发展太快,这儿早已被新区淹没了。郁原秋放慢了速度,车子转到学校后方,拐了几个弯,一直向西,上了高速。林若西只是不说话,眼看着他到了下个出口,下了高速,又向北走。过了不久,他们终于把楼群的包围圈甩在了后面。
他一直开到乡村才停下来。暑热天气,庄稼地里没有人,远远的村庄掩映在密密的树林里。青壮劳力大都出去打工了,老年人与孩子们守候在沉静的村落里。四通八达的路,平直地伸向远方。道路两旁,高大的白杨落下浓密的荫凉,让这村野有了旷远的宁静。
他们都静静地不说话。
他忽然把她拉过来,她猝不及防,拼命挣扎。他只是不出声地钳制住她,她的怒气却一点点升腾起来,只是动弹不得。他俯身去吻她,她闪避不开,一张口,狠狠地咬住他的唇。
他痛楚地哼了一声,唇上的痛丝丝地一直蔓延进心里,一圈圈散开来,让他的心痛得几乎麻木。她抗拒他!她从没有这样对待他,冷漠,陌生,那带着恨意的眸子,让他如入冰窟。
他唇上的鲜血让她瞿然一惊。她在做什么?她竟然伤了他了!看着他受伤地慢慢放开手,她心中惨恻,有点惶恐,又有点惘然。她想要伸手去抚他的唇,心里积郁的结却让她什么也做不出,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转过脸去,朝向车窗外。她没看到,他的眼泪正缓缓地,从他的眼角掉下来。
他们这样保持不动,很久很久。
九月的风高高地从树梢荡过,艳阳从树叶间投下斑驳的影子。斑鸠成群地落到地上,又忽喇喇飞起,散开,偶尔一两只麻雀蹦跳着,探头看看他们,又自顾走开。
他终于发动了车子。前行,到下一个路口,拐弯,倒车。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平稳地向回走。
她的心沉沉地坠落,他还是不肯给她解释,他还是什么也不说。
村野越来越远,楼房渐渐拉近。他没再走高速,只是顺着国道,直直地往前开。国道上车并不多,曾经红火的路边店也冷落了不少,树木与庄稼又开始一点点蔓延向路基,路边甚至有人家里养的鸡,低着头在一下下觅食。
不知那高速路,是否有一天,也会冷落下来呢?
他们越来越接近S市区了,她不知怎么觉得怅然。微微的倦意袭上来,她靠着椅背,淡漠地看着前方。
环城路,五环,三环,锦文区,敏学路……S大的校门遥遥在望了。
他一直把车开了进去,没有往停车场,却右拐向里开,向里,车外闪过楼群,绿地,大片的湖光,他拐向东,一直把她送到“云映”楼下。一路上有人诧异地看着,新生报道早已结束,不知这车从何来。
他探过身去帮她打开车门。她下了车,听见身后低低地唤道:“若西。”
她回头,看见他痛楚的,隐含着渴盼的目光。她心中一痛,低下头,她还没准备好接受他。
她转身而去的背影,打消了他最后一丝努力的勇气。他看着她走进大楼,消失在楼里。他坐在车里,好半天才意识到车外惊奇的目光,终于记起来,不能老停在这里。
他发动车子,换档,倒车……他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不肯相信他。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是她不再理他。他只知道从他和妈妈在商场遇见邵青青母女后,林若西对他就变了。
可是他真的没什么可对她解释的。妈妈现在只在上午去公司看看,下午都会在家里,只为了晚上给他做饭。他和妈妈一直较亲近,现在他领会到妈妈的心意,更加亲密。那个周六他本来要去公司,可妈妈说,很久没和他一起逛商场了。妈妈想补偿以前缺少的和他共处的时光,想多做些以前没陪他做过的事,他明白。他也情愿陪妈妈去做那些哪怕并不是很喜欢的事,只为了妈妈那颗爱子之心。
妈妈偏拉着他去了丽华。他不想去那儿,他知道S大的学生喜欢逛那里。但妈妈说,那里六楼新开的礼宾部,都是男女高档服装,经理送了她贵宾卡,恰好可以去看看。
他们去了,他没想到遇到邵青青。
妈妈和邵母聊起来没完,邵青青去试女装,拉了他帮着看。他不肯,她拉着他不松手:“小秋哥,你帮我看看嘛。”他说:“别这样,人家看着像什么。”她说:“你不帮我我就不松。”她从来没这样小孩子般任性过,他怕她撕扯,只好随她。
可是他心里已感到不妥,如果有同学看到,也许会传到林若西的耳朵里。他想跟林若西先声明下的,若西的电话却先打来了。
她冷冷的声音:“郁原秋!”她从来没这样对他过。
他心里先就一愕。
“你跟邵青青逛商场了?”
他一下子被那质问的口气伤到了。她怎么可以怀疑他会跟邵青青逛商场?他连陪她去逛商场都没时间,怎么会去陪邵青青?
他的声音不觉冷了:“你想说什么?”
他不知道那边,她更伤心。她不相信他会跟邵青青有什么,她相信他,才会直接问他,而不是私下乱猜疑。只要他简单地解释下原因,她就会明白原衷。可是他居然反问她“想说什么”,仿佛他陪邵青青理所当然,仿佛她没权利要他解释。
她又气又急又委屈:“你说啊,你为什么会陪她去逛商场?”他甚至都不怎么陪她去商场!
他越发生气:“我没陪她!”
那边似有异样的声音,但电话忽然挂掉了,他生气之下,也没有再打过去,只想让她好好冷静。他相信她想想就会明白,他做任何事,都有原因。她不可以这样胡乱猜疑他。
他不知道,那边林若西独自在操场哭了很久。她挂掉电话,只是不想让他听到她的哭声。他居然直接否定事实!他根本不屑向她解释!他怎么可以这样?满腹的委屈都涌上来,她越哭越伤心。她知道他不喜欢逛商场,所以她从不要求他陪她;她知道他忙,所以她自己为难也不去让他分心;她知道他累,所以很多想说的话都压在心里。她看着别的女生欢欢喜喜被男友呵护着,替她们拎东西,占座位,讲笑话逗她们开心,听她们絮絮叨叨,对她们言听计从……她心里难免失落,却尽力排遣。她相信他的人,相信他的爱,她欣赏他有自己的心愿与目标并为之努力,她爱他的善良纯净的心灵和坚强的意志。可是,他却连跟她多说一句也不肯!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得气断声嘶,直到哭累了,才停下来,呆呆地坐在操场的看台上,茫然地看着远处。周景宏却又打了电话来,问她这会儿歇过劲了没有,要她好好休息。他听出她声音异样,她简单地解释说出汗伤了风,他第二天立刻送了一袋子感冒药来。
她不像往常那样给原秋发信息了,他却也不再打电话来。她等着他解释,等不到,委屈伤心都变成了愤怒。她不接他的电话,他也没多打,她也不让自己太在意。暑假很快来了,马玥的男友放假早些,来接马玥,她没有告诉原秋,就和马玥她们一起走了。
郁原秋交接完学生会工作来找她时,女生楼已空了一半。他落寞地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那些女生打点行装,三五成群地喧哗着,不少女生只提着小包,身边有男生提着背着大包,说笑着甜蜜地离开。没有人在意他,偶尔有人看到车里认出他来,也只是略露惊奇,就走开了。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
他慢慢地开车离去,开始感觉到不对。他没想到,若西会这样在意一件小事。
他想,等她开学来时再好好沟通下吧。
他已交出了学生会的工作,却又不必为就业担忧,公司的事也已慢慢上手,大四,应该会闲些。他可以多些时间,好好陪她,来弥补以前的缺失了。
暑假,他给她打了几次电话,她仍是冷冷地,他并不急,只是等着她再来。他有时间去养老院了,伍大伯说:“你和小林真怪,前段时间总不见你,现在你来,却又不见她了。”他停停又说:“你不是惹她生气了吧?”
他笑笑说:“没有。”他心里很相信,等她来了,一切就会好起来。
他们高中同学又常聚在一起了。不知为何他们不再拿他和邵青青开玩笑,他也乐得省心。孟春和常拉了邵青青到一边去私语,其他同学居然也见怪不怪。只有死党吴昊天有次私下问他:“怎么跟邵青青还没和好啊?”他借机声明:“我没跟她恋爱。”吴昊天半信半疑哦了一声,不再多说。他想,高中同学都认为他们铁定是一对——他自己以前何尝不是如此以为呢——现在大家见他们不常在一起,难免疑惑。
他没想到事情却起了变化。八月下旬,他打电话问林若西几时来,她说还没定。那时他父亲要他去邵家公司拿份重要文件,他去了。
他是第一次来这里。在邵家公司等电梯时,他等了很久。电梯终于下来了,里面却只有一个女职员。她没急着出来,却先看看他,仿佛他的帅气吸引了她,然后才走了。他等着她出去,然后进来,电梯门慢慢关上,斜刺里却忽然冲过来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抱着叠报纸,嘻嘻哈哈叫着“等等”,他帮她们摁住开关,让她们进来。她们道了谢,继续说笑着。
“小春,你刚说那篇文章写得不好吗?我可是很喜欢呢。作者的名字也别致,叫林若西。我最喜欢林黛玉了,看到姓林的就喜欢。”
他愣了下,她们说的是她吗?若西什么时候发表文章了?他不由得注意听着。
“文章写得好不好我可不敢说,不过呀,你知道她是个新作者,为什么能这么快连发文章吗?”她卖关子,故意停住不说。
那一个果然感兴趣:“哎,你不是又听你表姐说了什么□□吧。依我说,不就是文章写得好呗。”
“才不是呢。就算她写得好,一个新手,也不会这么有人气。听我表姐说,”她说到这里,看了郁原秋一眼,凑到另一女孩的耳边,低声说,“她们晚报社里有个新进来的大学生,还很有能力的,这个姓林的就是跟他有关系!”
“真的啊,唉,不过这年代,做什么都成,只要能达到目的。”
郁原秋仿佛被人猛击了一下,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他强自镇定了下心神,慢慢地,怒气一点点升上来。她们怎么可以这样说林若西?他知道那个周景宏,他也知道周景宏和林若西工作上少不了有来往,但那又怎么样?林若西一直是他的,林若西发表再多文章,那也是凭她自己的文笔。可是,怎么到了别人嘴里,就成了这样?
电梯到了,他等她们先出电梯,一个女孩右拐不知去了哪个办公室,另一个果然去了总经理助理办公室。她送了报纸出来,看见他站在门外,好像吃了一惊,不由得转过脸,偷偷吐了下舌头,悄声溜走了。
郁原秋深呼吸,平静地走进去。邵青青却不在,办公桌后一个长碎发的女职员抬起头来:“你好。请问……”
他自我介绍了,她说:“哦,你来了。邵总交待过了,文件在这里。”
他想了想,还是问道:“邵助理不在吗?”
“哦,你问邵助理?她胃疼,这好几天都没来了。你要留个话吗?”
他摇摇头,退了出来。
电梯很快到了,依然没有旁人。他出了邵家公司,深深吐了口气,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心里的愤怒又兀自燃起来:等若西来了,他要好好跟她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