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黑手（1 / 1）

辰亚明显地感受到童童的变化。童童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做，可是他觉得再也触摸不到她的心。他不解，惊慌。那些努力奋斗的工作忽然间都失去了意义。

他甚至无处去询问。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没有任何事实依据，他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

童童也清晰地感受到辰亚的无奈与迷惘，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她没法勉强自己的感觉。她没有不继续爱他的理由，只是她想离开他一段时间，一个人静一静。她也很清楚，她不可能和陈曦裕怎么样。无论是外界还是她自己的心，都不允许她沉溺下去。

回来上班的她，表面上依旧欢笑活泼，可是仔细些，你就会体会到她笑容之后隐含的悲伤。

“我真的喜欢上他了。”她在电话里简短地对木木说。

木木知道这一个“喜欢”的重量。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童童默然。是的，大家都知道，陈曦裕这个人的魔力简直无可抵挡。正当年，优秀多金，不乱来……女性的杀手啊。她以为有那层婚姻守卫着界线，以为暧昧是好玩的事情，可是感情是个魔鬼，由不得人控制。

“你怎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童童这种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保护好自己。”木木说。

感情上的伤害已是免不了的，保护好自己，无非是避免更大损失罢了。童童挂了电话，失落了一阵子。走出户外，想要让自己安静一下，居然听到路口熟悉的喇叭声。陈曦裕，仿佛触摸到她的心事，就在外面等着她。

他们开车去野生动物园，在车里，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外面的猛兽，童童却仍觉得那些猛兽可怖可畏。森林，草地，时刻埋藏着危险，你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动物出现。“放松，这里很安全。”虽然陈曦裕一再这样说，童童还是绷紧了神经，一直盯着车外。终于到了一片开阔地带，她才松了口气，稍微向后一靠，身体却仍是僵僵的。“你不喜欢？那我们出去。”陈曦裕问。她看看他，他正深深地看着她，她忽然一笑：“无所谓，转完吧。”接下来，她轻松地倚在靠背上，只当是赏风景。

他们在园内吃的饭。饭店建在高高的楼上，可以远眺，可以俯瞰，那些动物拉远了距离，不再如此逼人，可是在高高的饭店里，也感觉像是在孤岛上。对面的这个男人，是她唯一的慰藉。此时此刻，此地此境。饭店的服务员偶尔进来，才会让人感觉到仍在人间。他们其实并不孤单，这四周，还有很多人。

空调开着，童童仍慢慢吃得热意上来，脸色晕红，眼波闪动，心里也渐渐回复了温暖。“这里的菜味道很好。”她说，不过吃相却相当文雅。

“你喜欢就好。”

她看着他一笑：“我喜欢。”她边吃边浏览着大玻璃窗外的景色，时而看看对面这个男人。是的，她喜欢。喜欢跟他在一起。喜欢有他在身边。那么，一切都可以不在心上，菜的味道又怎么样呢。

这一刻，她是快乐的。

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相处淡淡的，他们更多时间在一起，但是童童却不再像原来那样飞扬地快乐。心底的情愫潜滋暗长，许多小小的甜蜜与快乐，在彼此的眼神中，在无意的触碰中，隐蔽地跳跃着。

童童却忽视了一点：他们的交际圈子里都开始拿他们开涮，而且他们也不避讳，可是其中的关键人物却为何始终保持沉默。黎雨桐只在最初去过公司一次，以后再也没来过。果然是贵夫人做派，不计较？她偶尔有隐约掠过这念头，却没认真想过，反正她又没有和陈曦裕逾矩。或许，她潜意识里还觉得，陈曦裕能够应对这一切，根本无须她操心。陈曦裕却也没在意，他根本没把这放在心上。

可是黎雨桐并没有闲着。

自从那次不愉快的午后，她第一次明确地感受到，丈夫作为一个男性的虚伪、固执和自以为是，这些年的幸福平静，忽然不再像原来那样足可□□。虽然并不是把丈夫看作完美男人，也在生活中有诸多小小的不愉快，可是毕竟一直以来，丈夫比其他人更优秀——女人眼中的优秀，永远是包含了作风严谨在内的——是她用以骄人的资本。现在，丈夫却为了一个女孩子，不只是让优秀的神话岌岌可危，更暴露出了男人性格丑陋的另一面。

黎雨桐这些年再疏懒，到了这种时候，也不能不变得警惕了。她打起精神来，要消除危及他们婚姻的一切不安定因素。作为有着严谨家教的女性，她做不出像赵夫人那样泼辣的行为来。丈夫的抵赖逃避和反相指责，也让她意识到，硬来只会激化矛盾。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可以向谁求助——心高气傲的她，如今竟然也因为丈夫的花心而向人求助？没有确凿证据，她也不想让父母徒增烦恼。可是，有钱好办事。她要先盯住他们。

私家侦探的报告和照片源源不断地送到她这里来。

丈夫和童童一直没有超越界线，可是明显地越走越近了。尤其令她不能安眠的是，那个小女孩子，是真的喜欢上陈曦裕了。现在的年轻女孩儿，有什么道德底线，有什么不敢想不敢做的？黎雨桐并不糊涂，她清晰地明白，责任主要在丈夫身上。一个过来人，如此利用一个年轻女孩的单纯，放纵自己的欲望，无论如何都不可原谅。可是她不能跟丈夫作对。他们是一个家庭，一个整体，跟丈夫过不去，也就是跟自己过不去。那么，只能让那个不幸卷入的女孩子来承受了。

她开始倒并没有明确什么对策，只是一次偶然，让她定了主意。

那是一次女友们的聚会上，大家闲聊中“交流着”购物心得，恰好在美国准备购房的一个女友打电话过来，无意中说到她在看房时，遇到过一个长得很像童童的女子。她是当新奇说说，黎雨桐却心中一跳，下意识地问清了地点，放下电话心仍略微跳得急了些。

她没有多想，就动用关系，找人收集了青玉的资料，并拍摄了青玉的照片。

然后想法才渐渐成型：她现在不想拿陈曦裕怎么样，而拿童童开刀也势必会激怒陈曦裕，那么就先打击下童童的家庭吧。她也并不清楚，青玉是否就是陈曦裕的梦中情人——那个青春时代的少女，怎样变身为海外美妇？可是事实却证明了，这女子竟然真是童童的姐姐，看来这世界毕竟还是小啊。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影响，主要是会否影响到陈曦裕进而影响到他们的家庭，她一时还不能确定。可是凭她的感觉，童童不会把这种事告诉陈曦裕的。至少目前不会。

童童父亲出事，她有些内疚，幸而没出人命。可是这边，继续到来的照片上，童童的眼神越来越迷离，陈曦裕的目光也越来越深邃，虽然他们并没有实质性做什么，可是一想到可能的结果，她简直是百爪挠心，又无计可施。

对陈曦裕，她又恨又气。可是她要是不想把家庭闹得四分五裂，还只能强忍着。

童童拿到房子钥匙，消息也早传到了她这里。她知道陈曦裕一定会陪童童去看房的，她自己现在怎么也还不到出面的时候，于是命人给辰亚打了电话。

这时，童童却是满心欢喜。房子虽离市中心较远，但靠近学区，且小区环境优美，颇具升值潜力。当然，这个价格若非陈曦裕帮忙，她是绝对无力承受的。虽然按揭仍然压在身上，相对来说却不再是重负。拿到钥匙，她第一想到的，就是和陈曦裕一起去看房。

陈曦裕也非常高兴：“好，今天下午咱们一起去。”

这是一个略为阴霾的天气，虽然没有太阳，却更觉得沉闷。从空调开放的车里出来，上到新房，身上残留的凉意早就无影无踪，只剩下了燠热。可是童童欣喜异常：“我的房子！”在以前，这是她想也没想过的事，自己独立拥有一套房子！有了房子，多自由啊，可以自己随意装修，可以想怎样就怎样，甚至在地上打滚都没人管。两人先整体看了一遍，然后童童就开始做梦：“嗯，卫生间比较小，要装个整体浴室，小巧，精致，功能俱全，节省卫生间面积，而且免用浴霸，又干净又有利于清洁卫生。嗯，要的就是方便又省事。厨房还够大的，倒也是，不然做饭都转不过来身。不过现在谁做饭呢，这么大的厨房，有点浪费吧。嗯，想必是现在食品安全问题太严重，号召大家重回家庭，重视自己动手。这里放灶具，这是厨柜……”

主卧，副卧，客厅，吊顶，地板……陈曦裕就这么听童童嘟嘟嘟说了半天，面色如常，只是眼里透出愉快。最后他们来到窗前，微微的风，好歹让他们凉快了些，看向外面，高楼大厦，可是这里楼层较高，采光甚好，向下看，只见地面遥远，人和车看起来都很小，而那些花坛绿地，什么时候都令人身心愉悦。童童欢欢喜喜看了一会儿，转脸看着陈曦裕，灿然一笑：“多亏你。”

陈曦裕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我开心得想跳舞哦！”

“那就跳。”陈曦裕说着打开手机音乐，放大声响，对童童微一躬身。童童没想到陈曦裕居然真的动作起来了，诧异之外更多的是喜欢，两个人轻轻拥抱，在室内缓缓跳起舞来。

平常陈曦裕极少跳舞，碰到跳舞的场合，多半是童童被人不停地邀了去，陈曦裕只坐在那里静静欣赏，或和那些相识低声谈笑。可是童童知道，他的舞技其实一流。童童第一次见他跳舞，是他陪一位知名的夫人跳开场曲，他的舞姿优雅流畅，仿佛不是在跳舞，而是在展示一种艺术。而结束曲他是和童童跳的，童童觉得自己毫不费力就被他带得流转自如，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跳舞居然也可以是一种极为享受的事。

那时她还不甚和陈曦裕无拘无束，此际则不由说道：“和你跳舞，很舒服。”

“哦？”其实陈曦裕不止一次听人夸他跳得好，可是童童这种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嗯，就像是云彩里飘。”

“你是在夸你自己身姿轻盈吧。”陈曦裕调笑。

童童翘翘小嘴巴：“夸你呢，还不落好。就是夸我自己，怎样？有幸陪童童大美女共舞，是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哦。”

陈曦裕微微一笑。接下来该自然而然吻上她了吧？可是他不想。急色佬都是那些年轻或猴急的家伙，不知深浅，他陈曦裕却是猎手，有足够的耐心，等到猎物自投罗网，再也无力挣扎。

童童却只是沉醉在跳舞的享受里。她对跳舞并不擅长，也不热衷，可是却有种天生的灵性，踮起脚尖，步履轻盈，随着对方手势的微微加力，起承转合的舞步就出来了。陈曦裕跳舞绅士十足，这种严谨的作风令她信任，也令她爱慕。她笑意盈盈，完全忘记了空气的郁热，脸泛红潮，鼻尖上沁出了细密的小汗珠。

真愿时光停驻在这一刻。

她喜欢这种时候，这种状况，这种心情。她对生活没有更多要求，她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现在连房子都有了。有一个强有力的男人肯帮助她，却保持着理性的界限，从不逾越。那帮助也是在正常的范围之内，不至于让她消受不起。她甚至喜欢这种感情，甜蜜，却又有着不可能的酸涩，痛苦与幸福交织着，之所以才令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吧。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起来。

陈曦裕的手微微加力，两人的身体更近了些，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他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有太多她不懂的东西，让她喜欢，沉醉，又不知怎么有一点点害怕。也许，是害怕会发生些什么吧。

不，或许是紧张。

她低声呢喃：“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的手轻轻一动，语声十分轻柔：“别老放在心上，嗯？有时候，很多事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单纯地想要做，想要对一个人好。看着一个人喜欢，自己心里就满足。”

“是这样的吗？”

他的眼里有着压抑和隐忍：“有些事，明知道不能做。我宁愿一个人忍受痛苦。”

她心中一跳：“该走了。”

她转身向外走去。他跟在后面，和走在前面的她一起僵在了那里：辰亚呆呆地站在门口，直直地盯着他们，仿佛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