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18（1 / 1）
我痛恨冬天，它总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夏天带来。
日子过得特别的忙碌，我整天被一道又一道奇难的物理题搞得头大，笔尖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小人在跳舞，直跳得他头昏眼花他还要继续，不能停止。原本毛茸茸的短发也被我剪成特短，贴在头皮上，远处乍一看，根本就是个男孩子，班级里有不少羡慕我头型的男生巴巴地问：“斯南，头发哪里剪得？挺不错的。”
人们都说高三有个黑色的七月，可自从高考时间定为六月以后，可怜的六月也被冠上了“黑色六月”的名号，不知，如果六月是个小孩子的话，他会不会委屈的哇啦啦大哭呢？
杨青顶着黑眼圈打着呵欠走在我身旁，一副精力不济的样子，我看她犯困的样子，忍不住也打了个呵欠，自嘲地笑了笑，估计我自己也是个精力不济。
“你昨天那套卷子做完了么？”她沙哑着声音，满是疲惫。
我摇头，趁四下无人，赶紧舒展双臂，做了个懒腰，想来也是可笑，如果是一年前的自己肯定不会这样遮遮掩掩地，就算是在大街上又如何，就算备受瞩目又如何，姐姐我想咋地就咋地。
“你干嘛了？老师今天晚上要讲的。”她不住地打呵欠，神情不像是写了整晚的题而像是抽了整晚的大烟。话说这丫头最近的学习劲头好得不得了，虽说总是以黑眼圈示人，但只要一翻开书本，立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精神抖擞得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一双大眼看题目的时候散发着道道精光，就像是得手的贼一般，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里很是疲惫，我想，是不是过了高三这道坎，我们就真是是长大了？真的就，告别过去了？
我耸肩，无奈道：“斯大的物理老师变态又没人性，布置了一大堆的高考真题，又刁又难，我们俩一直做到今早凌晨才算是完成了百分之三十。”
杨青叹一声：“啊，这么可怜啊。”
天边的一抹红霞照得山顶一片祥和，我远目眺望，大片大片的香樟浓密聚集在一起，阳光被它们隔绝，只是洒落下来点点斑驳，却也随着这昏黄的午后渐渐转暗，我伸手探入一缕光线中，指间尽是温暖湿润的香气。
此时，我克制不住地想起了一个人。
我总是在这样的午后黄昏，想起他被毛茸茸的光边镀上的坚毅面容。
回到家的时候，我意外看到斯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无聊地换台，脑袋耷拉在一边，手中的遥控器像是他的泄愤对象一般，被他狠狠摧残着，他看到我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无话。
“你不是要考清华么？怎么悠闲地看起电视了？”我惊诧道，想着他不日前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他要考清华，而现在面对他如此散漫的姿态——这人果然是三分钟热度。
还没等斯大开口，从厨房款款走出来一个风韵尤在慈眉善目的妇女，她一手掌勺一手摸着我的头，身上是淡淡的茉莉花香，没有丝毫的油烟味道，就好像她刚才是从浴室里出来的，而不是从油腻腻的厨房。她上身一件米黄色针织，下身一条黑锦薄裙，虽，年龄已不再芳华，但姿态袅袅还是颇有韵味。
我啧啧嘴，斯妈今天打扮得，真没话说。
她推着我坐在沙发上，笑意盈然，挥舞着手中的铁勺对斯大兴高采烈道：“沛，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囡囡。”
只见斯大气愤地一摔遥控器，大声说道：“对我来说这就是个噩耗！”然后一阵风似的走回自己的房间，房门被他“嘭”的一声，关了个死紧。
我转头，疑惑地看斯妈，无声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斯妈丝毫不以为意，她笑了笑，将我搂在怀里，满脸的春意盎然于表，声音里透出掩饰不住但估计她也没怎么想掩饰的激动：
“囡囡，你爸爸办妥了手续，你和哥哥终于可以出国了。”
我怔住，原本还在挣脱斯妈怀抱的手突然僵住，停滞在半空，不知该何去何从。
“出国？！”
斯妈兴奋地放开我：“对，出国！我和你爸爸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你和沛也会有更好的前程，多好。”
我张了张嘴：“可是，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
斯妈不以为然地撇嘴，用握着铁勺的手摇晃我的小肩膀，一股怜惜之情溢于言表：“傻孩子，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要出国啊，人一辈子可短暂，如果我们把一生都留在这个地方，不是在浪费生命吗？何况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对你们而言，出国一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浪费生命？”我喃喃道，心里的抵触像是被一只大手操纵了一般，我睁开斯妈的双手，下意识地摇头，斯妈看着我，脸上喜悦的神情缓缓僵住。
我轻声道：“我不要离开——我要是走了，他回来，该是要找不到我了。”
我留在原地等他，即使他迷失了前进的方向，没关系，他只要回头，就可以看到我在这里等他。万物生息，草长莺飞，即便斗转星移日月轮转，我依然在这里，等着你。我不知万物究竟是为谁春，我只知道，我这辈子，一定是要等你的。
日子有的时候就像是翻书一样快，你刷刷翻过去几页，暮然回首，突然发现，原来你遗留下的时光正在原地淡淡散去。
高考完结的那一天，许多考生从考场里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前脚刚踏出校门，后脚就跳了起来，像是被刚刚从牢笼里放出来的小狼狗一样，四处奔跑大声叫嚷：“解放啦！”
我皱眉：“敢情原来都生活在旧社会里了。”
杨青乐呵呵地笑，这丫头也是一俗人，把自个儿的书本一股脑儿丢进一个麻皮袋子里，抗在肩上像个民工似的，一边走一边还颇为自得其乐地说：“早就想干这事儿了，真激动呀。”
我瞥她一眼，满眼鄙视：“看你那点出息。”
她无所谓地笑笑，清澈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一只不知是什么的飞行物划过天际，留下阵阵回声。我想，年轻的我们只能有这么一点出息来让自己快乐，再大的作为于我们来说，不过星星点灯，遥不可及。
当我们走到废品回收站的时候才发现，现场站满了刚被放出来的小狼狗们，顶着大太阳不嫌晒地排着队，手里紧紧攥着大麻袋，脸上是满足而得意的笑容，似乎是刚刚抢了银行五个亿结果警察叔叔说不追查了就当给孩子们一点零花钱，如此这般地开心。
“都是同道中人呐。”杨青望着排队长龙，颇为感叹。
炎炎夏日，清风徐徐，我上身一件碎花吊带，下面一条天蓝色牛仔短裤，吊带下缀着的蕾丝在风里肆意摇曳，颇有要为主人争光添彩的意思，而整年被校服包裹着的身体突然被这么直白地释放出来，还真有点不习惯。
杨青在一旁咂嘴：“瞧你身材多好的，皮肤多白。”
我笑得傻兮兮。
排队正等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想好报哪里了么？”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莫名的一阵难过，我抬头看看前面如同长龙一般蜿蜒绵长的队伍，脑子里出现了一副类似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