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12（1 / 1）
物理老头像是一个刚打了激素的钢七连战士一般，将一个一个没有考好的同学叫上讲台，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你错在。。。。你应当。。。。以后要注意。。。。下次考试课不能这么。。。。如果你按照我说的，成绩一定会。。。。长此以往，你一定会考上那所全国著名的XXX大学，XXX啊！
转瞬，所有被他驯化过的或男或女都在他犀利的眼神下，露出一股对XXX大学神往的傻逼表情。
我正忐忑地看着往来的同学从我身边垂头丧气地走过，杨青走下来的时候，特别冲我露出一个“下一个就是你”的笑容，我紧张的连白她一眼都忘记了，窗棂上滴答着冬日里特有的水珠，小小的水泊荡起微微的涟漪，扰得我像是被小猫的爪子不轻不痒地挠了一爪子似的。
如果，我这次还是考不好，那么。。。。。。
脑子里回荡着每一天下午的回忆，有时天晴，有时是风雪夹杂，有时是热气腾腾的牛奶，有时是因为忘记喝而已经完全冰冷的白开水，他温声细语，将每一道题都讲得极细，剖析了一层又一层。当我像一块榆木疙瘩怎么也点化不开的而不安地看向他的时候，他总是好脾气地笑笑，说“没关系，换一种方法”，发梢略微垂落，嘴唇发干，一脸的疲惫之色，他上课要认真听讲，下课还要千方百计想出适合我的解题方法，晚上回家不仅仅要做卷子还要为我量身定做一般勾出一个又一个重点，怎么可能不累？而我，却从未见过他蹙眉抿唇，从未见过他的一丝不耐烦。
这样为我付出的楚司，我无以回报。
如果这次考不好的话，那么楚司的心血不久白费了？那么久的努力不久白费了？想到这里，我看向他，长长的睫毛垂下，眼神专注而认真，薄唇紧抿，刚毅的轮廓如同画家笔下的黑炭笔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一般。他是这样一个，我的，楚司。
“斯南。”
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我反射性地站起来：“是，老师。”
物理老头尖锐的目光透过厚厚的眼镜片朝我投射过来，意味不明地神色让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他扬了扬手里的卷子，淡淡说道：“这次考得很好。”
嗯？！
考得、很好？
喜悦的笑容渐渐从嘴角花开，我下意识地看向楚司，温润如黑玉的双眸弯弯，他正略带笑意地注视着我。
“但是，”物理老头略有停顿地说道，“你能告诉我，最后一道题是怎么做的么？全班只有你和楚司同学做对了，对此，我不得不确认一下。”
如同一桶冰水从头顶上浇灌下来，我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的愉悦，就这么的，被突然浇没了。物理老头神色凛然，眼中满是不信任的鄙夷和不屑，被夹在食指和中指的物理试卷像一枚可怜的人质，任他来去晃动。原本还在讨论错题而显得闹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寂静开来，所有人的视线投落在我的身上，静得，只能听到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呼吸，再细细听，似乎是还能听到那位同学一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笔芯的声音。
我紧握双手，指尖冰冷地抵在掌心：“老师，你是怀疑我作弊么？”
物理老头随意地抚了抚眼镜框：“对于你和楚司同学之间的种种我早有耳闻，碍于我不是你们的班主任，所以我不便多说什么，我一个老头也理解不了你们这些时下的年轻人。不过，如果你们只是早恋，也就无所谓了，但将这种亲密关系带到考场的话，这可就是性质上的问题了。”
底下有几声偷笑，但却是笑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紧握的双拳忍不住颤抖起来，看着讲台上一脸“我什么都没干”的小老头，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人师表，说话怎么可以这样不计后果不顾他人感受？
“老师，凡事都要讲证据，如果我真的作弊了，你就是讲再多我也无话可说；可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作弊，并且我和楚司也没有你所说的那样不堪，我们不屑于做这种事情！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可是如果你这样咄咄逼人地诽谤自己的学生，那么，我只能说，你有负于教师这个职业！”
死一般寂静的教室，回荡着我义愤填膺如同怒吼般的声音，物理老头盯着我不说话，一个听似银铃一般，对我来说却如夺走海的女儿的巫婆的嘈杂嗓音的人，说话了。
“老师说的是你，不是楚司，请你不要处处都将楚司和你捆绑在一块，用他的磊落证明你的清白，你这样做很可耻你知不知道？况且老师并没有咄咄逼人，倒是你，撕心裂肺狂轰乱炸地对着老师大吼大叫，这样的做法，难道是一个尊敬师长的学生应当操守的原则么？像你这样目无法纪的学生，有什么权利在教室里申辩你的清白？！”
言辞犀利，处处都是于我针锋相对。昭妍背对着我目视前方，漂亮的卷发捆扎成马尾像一条藤萝垂下，肩胛上露着桃红色针织衫的一角，挺背，昂首，仿佛刚才的频频言论是她对着一个她极其鄙夷的人所说，鄙夷道，连目光都吝啬与她相对。
物理老头睁着小眼睛，像是看戏一般，一言不发。
胸腔里像是藏了一个剧烈跳动极欲冲出的小兽，巨大的愤懑和委屈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一股无名的火气恣睢地冲向大脑，像是一场来势汹汹的火灾，将我唯一残留的一丝理智烧成灰烬。
我抬脚，走出座位，径直走向那个拥有美丽背影的女生。她略微抬眸，神色清冷，鄙薄地看着我，红唇一张一翕：“怎么？”
“没什么，对于一个傲慢得连与人说话要对视这样基本的礼貌都不知道的人，与她有任何牵扯，对我而言，都是耻辱。”说完，我头也不回，无视物理老头冰冷的视线，无视某人淡漠的眼神，无视杨青焦急的神情，从容淡定地，跨出了教室的门。
寒风依旧凛冽，吹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我蹲在操场看台的角落里，委屈得像是被人狠狠鞭打过一般，难过的泪水像绵延不断的雨一般，打湿了一方大地。我冻得控制不住地哆嗦，手脚冰凉，抽咽声逐渐隐匿在空气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下一下的擤鼻声，还有大声的打喷嚏的声音。我瑟瑟地抱紧双臂，此时心里的难过与孤独更像是绝了堤了黄河水，滔滔不绝。
我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了？
没有人关心。
没有，人，关心。
眼泪落下一滴在地上，化出一滩青蓝色。
有脚步声响起。
一声一声缓慢有序，徐徐向我靠近，我心中一热，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夺出，我就知道，他会来找我，不会抛下我不管不顾的，虽然他来的这样慢这样迟，但他还是来了，他还是会对我说喜欢我的他，虽然这样迟。
“原来是躲在这儿哭，你可真是有够消遣的。”一个熟知却不为我所熟悉的声音从头顶降落下来，我心里一凉，看到昭妍嘴角若有似无的笑容，像可恶的美丽的皇后狰狞的面孔。
“怎么是你？”声音一出，才知道自己的嗓子早已沙哑的不像话。
她手中拿着一件红色羽绒服，缓慢蹲下身子披在我身上，动作轻柔地让我几乎以为她是来和我握手言和的，然而她脸上，分明就是嘲笑讥讽的笑容，眼中分明写着“你就是个傻子”这样的字句。
“你以为是谁？楚司？还是你那个说话和你一样不经大脑的所谓的好朋友？斯南同学，你当完热血青年又跑到这里抹眼泪的作为我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刚才不还一股勇往直前的样子么？现在怎么就焉成这样儿了呢？”她毫不掩饰地大声笑了出来，“你最亲爱的人呢？当你孤苦无依的时候，你所在乎的人在哪里？你所喜欢的人又在哪里？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个你讨厌并且还以为耻辱的人给你送来一件衣服呢？斯南，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你到底是否能够配得上楚司？不要痴人做梦以为你能和楚司长久，你们早晚是要完蛋的，而楚司，早晚是要回归到他应属的生活里，再也不和你胡闹玩耍。他总会知道，他如今的做法，是多么的无畏可笑，喜欢上你，是他所决定的最大的错误！”
目光凶狠，似乎是要将我生吞活剥；言语冰冷，似乎是要化作万道利剑将我刺得千疮百孔。她的笑容美丽静好，像壁画上被画家灵巧的手温柔涂抹过得美人一样，温柔婉约，大方优雅，却又透出说不出来的冰冷，她继续说：“你配不上楚司！从里到外统统都配不上！”
我站起身来，用手抹掉还挂在脸上的泪珠，以一种近似宣告的语气说道：“即便如你所说，你仍旧是一个可怜的人。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楚司生活中的人，你不能分享他的点滴，你只能仰起头看着遥不可及的他心生爱慕，你只能卑微的在最底层看着我们，我和楚司，幸福而快乐的微笑，拥抱，亲吻，他会喝我喝过的奶茶，也会将我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入怀中煨暖，他会拨动我的头发为我做一些细微的事情，仔细收拾我的书包做一个男朋友心甘情愿为女生做的事情，而这一切，都是你不曾也不能拥有的。”
原本笑容温婉地她突然睁大瞳孔，嘴唇泛白，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闭嘴！”
我笑：“为什么不能说？触及你心里的伤痛了么？为什么你先于我认识楚司却被我后来者居上？为什么你百般在他面前献殷勤而他却始终无动于衷？为什么所有的男生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对你马首是瞻唯独楚司对你不冷不热？为什么你那么一个骄傲的人却听了我说了几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以后，如此愤怒？我告诉，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
她颤抖着，指着我的鼻子大声说道：“我警告你闭嘴！”
我打开她不礼貌的手指，逼近她，一字一字说进她的耳朵里，我像是被魔化了一般，心里的小兽似乎已经跑出来了，撕心竭力地想要将自己的痛苦转嫁于她，看到她这样显而易见的痛楚心里是那样的畅怀。我知道，我走火入魔了。
“只因为，他喜欢的，从来都是我一个人。”
看着眼前的可人儿放大的瞳孔逐渐缩小，惨败的面容像是一个大病的患者，容颜依旧美好，病态如西施一般令人心生怜爱。她缓慢蹲下身子，埋首于膝盖之中，肩膀一下一下地耸动，像极了一个可怜的受了伤的小动物，她喃喃道：
“你闭嘴。。。。。。”
看到软弱如同蜗牛没有了坚硬外壳保护的她，发出如此惨淡的声音，平日里的骄傲和仪态一扫全无，落魄地蹲在地上低声抽泣。直到此时，我才如梦初醒，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嘴唇——我到底说了什么？
我自问从不是心狠的人，爸妈告诉我，做人首先要学会爱人，不可攻击别人的心房，因为那里是最脆弱的地方，人类的感情始于那里终于那里，生命亦然。而世上的人大多不知此理，只有当自己被深深伤害过，才知道，那种痛，是刻骨铭心永不能泯灭的。
昭妍抬眼看我，她起身，眼神似乎是飘过我又似乎没有，她柔软似若水的声音惨淡异常：“你太过分了，你根本不了解我对他的爱有多深，斯南，十个你都比不上我对他的爱，不及我爱他的深。我用我的生命来爱他，为了他我可以舍生忘死，你可以么？你可以么？我不愿他不快乐不愿他不高兴不愿给他添任何麻烦，斯南，你呢？你刚才的话说得□□无比，你可知那有多么的伤害我？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爱楚司，对你而言，他只是你的男朋友，他只是刚好坐在‘斯南的男朋友’这个位置上，他对你亲密是因为他爱你，你呢？你能证明，你之所以回应他，不是为了回报他对你的好么？”
我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但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如此词穷。
关于楚司，竟然会词穷。
“斯南，你不爱他，你不爱他。”她像是在提醒我一般重复着，“你不爱他，斯南，你配得他这样爱你。”
心里又开始烦躁起来，我抬头看了看天，阴暗的老天爷似乎是在看着我们争吵，我突然有一种被人偷窥的烦闷感觉，我说：“不关你的事，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转身，跳下看台，把羽绒服轻轻放在边沿处，径直向大门走去。冬日的重重阴霾如同老天爷打撒的中药，透着让人无法呼吸的浓重味道，我抱紧双臂，独自走在寒冷的风中，突然觉得，昭妍所说的孤苦无依是那样的精确。
或许老天爷就是爱开玩笑的人，他不让我回头，不让我看到此时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我的背影的楚司，不让我看到他眼中的那抹黯然和失望，不让我看到，他一步跨上看台，扶起昭妍时，昭妍惊喜的表情，不让我看到，昭妍紧紧抱着他，只是哭泣不能言语，而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细语浓声地安慰，俨然一对老夫老妻般配合。
老天爷，你终究是待我不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