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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云南,罂粟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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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睡前严凡倒了白开水,然后到包里找那两个白色药瓶,然而找了半天才确认只剩下一个了。想想大概是自己没把拉链锁好才掉出去了,只好就着温水先吃了这种,睡前想着去医院拆石膏的时候再找医生开一瓶新的。不知道是药物有效,还是她的心理作用,严凡沾了枕头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而那个白色药瓶这一刻其实是在罗泽同手里的,他面无表情地眯着眼睛似乎是要把药瓶上小小的字迹都看个清楚。过了一会儿他把药瓶放在茶几上,人往沙发上一靠,烦躁地用手耙过头发,闭着眼睛吩咐:“去找个精通英语的人来。”

不一会儿,经理带着个戴眼镜的服务生进来,陪笑说:“罗哥,这个是外语学院的大三学生,应该符合您的要求。”

沙发上的人也不睁开眼睛,口气却是不容违抗的,“把那个药瓶上的说明念给我听。”

经理朝服务生使了个眼色,男生看了一分钟,包厢里都是寂静,外面隐约的声音反而是被紧张的气氛隔绝开来。男生终于慢慢地说:“这是抗抑郁药物,主要治疗精神分裂症、焦虑症、抑郁症等。请遵循医嘱服用。本品属于激素类药物,孕妇慎用。”短短几行字,念完之后男生拿着手里的药瓶看着沙发上的人也不敢吭声。

经理搓搓手,轻声地询问:“罗哥?”

“没了”罗泽同的声音有些喑哑,宿醉醒来似的低迷。

“都念过了,应该没有错误。”男生放下药瓶看着身后的经理。

“出去吧。”罗泽同仍旧没动,看不出在想什么。身边的小弟也都直直地站在那里,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都出去。”看到老大的眉头深深皱起,包房里的几个人都马上都识相地退了出去。

包房外是歌舞升平,怎么看都是灯红酒绿的无限繁华。可是罗泽同心里空落落的,五年前他罗羽出来混,改名字叫罗泽同,原因很简单,为了记得,无论多难受多锥心都得记得。如果那天他跟着郑哥一起过去,如果那天他没有送那个该死的女人回家,如果那天他警觉一点儿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他后悔,他恨!林绯那个女的已经自杀了,可是还有另一个人也逃不了责任!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再一次见到了当年那个平凡的女孩子。可就是这个平凡的女孩子改变了他们几个人的生命轨迹。或许不包括他,或许也包括。如果不是带着刻骨的痛他就不会那么拼命地在黑道杀出一条血路,也不会拥有今天的地位。

那天在金子酒吧见到她他就已经认出她,只是不敢确定,后来派人跟踪她们终于是调查清楚。原来这个女人真的是高枕无忧地在念美术学院,还是受人追捧的“人才”!她每天幸福快乐地沉浸在幸福里,跟朋友笑得没心没肺,眼睛都眯成一条弧度优美的线。可是她凭什么?!凭什么得到幸福!越是单纯的女人就越是毒如蛇蝎,他派人毁掉她的画,得知她差点死在湖水里,他想笑,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竟然已经笑不出来,心里的空洞反而更黑更大。

好吧,如果你不那么在乎你的画,那我就来毁掉你更看重的东西吧!

朦胧的灯光下,罗泽同刚硬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眼里都是诡谲的森寒,而那个白色药瓶已经在他那只青筋暴起的手里被捏得变了形。

云南,罂粟红(二)

一觉醒来,天边刚露鱼肚白,夏天的早上倒是很凉爽,可是寝室里只能听到严凡一个人的呼吸声,李雪娇一夜未归。

严凡翻了个身,闭着眼睛。阳光还没有强到影响睡眠,可是她的大脑已经完全清醒了。她睁开眼看着墙壁上细细的纹路,伸手去触摸,平坦的,毫无破绽。

这样的清晨,室内的光线如同薄暮。日暮四合的校园里,高大的槐树下,林绯拿了一摞的旅游杂志,对着刊登出来的云南风景照片流口水。一边吃零食还一边七七八八地评论,严凡说她没形象,喷得薯片渣子到处都是。林绯听了就把眼睛瞪得圆圆地扑过来说要掐死她。她大喊救命,可是挎着书包的郑泽同就站在旁边微笑,一副看小孩子的样子,惹得严凡说他们是合起伙儿来欺负自己。

可是从那个醉酒的晚上之后,林绯没有再提起郑泽同出国的事,也没有再流泪,只是笑容一天比一天少。但也只是在严凡面前露得少了,只要是郑泽同在的时候,林绯反而笑得比以前还要多一些,也再也没闹过脾气。

严凡看着林绯的笑容,心里不是不难受的,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只能自我安慰地说林绯是她见过最坚强的女孩。可是当她看到一个星期内林绯没有一幅作品完成的结果,才知道林绯的在乎。而她在考虑了两节数学课,一节物理课之后,决定去找郑泽同谈谈。如果她知道后来那些天翻地覆的一切,一定不会自作聪明地招惹郑泽同。然而她当时不知道……

“你找我?”郑泽同看着树下站着的严凡,微微蹙着眉,于是他的心就微微地被揪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她瘦削的肩膀上,严凡也不抬头,脚下无意识地蹭着草皮。

“你……要出国的事情……”

郑泽同的手垂下来,沉声说:“是真的。”垂下的视线令人看不清情绪。

“那林绯怎么办?”她那么在乎你,难道你就那么抛下她了?严凡话问出口,竭力地避免声音的颤抖。

“其实我在第一天就跟她说过了,我可以接受她做我的女朋友,但是只能给她这一年时间。她也接受了。”

严凡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几乎背叛了她这十六年来所有的信仰和道德观念——难道感情是可以计时的么?林绯付出了那么多,是说收回就可以收回的么?

“可是她是你的女朋友啊!”严凡抛弃了已经乱七八糟的逻辑,只能笨笨地说出最基础也最重要的理由。

郑泽同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缓缓地说:“我并不爱她。”

林绯提过的爱是奉献、宽容、无条件的迁就,而郑泽同给她的竟然是“不,爱”。

“你说过喜欢她的,我记得。”

郑泽同的嘴角有了个浅淡的弧度,似是嘲讽:“可是喜欢并不是爱。”

这是个很矫情的话题,现在的严凡不会去思考或者与人讨论,而过去的严凡根本不懂其中有何分别。严凡咬了一下嘴唇,不知道如何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因为郑泽同所有的反应都不在她的意料之内。“那么你有爱着的人么?”话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说得很清楚,声音柔和干净,她没办法装腔作势当作没事发生。

“有。”

严凡知道郑泽同正看着她,目光灼灼,深邃的眼睛这一刻一定很漂亮。可是她不敢抬头看,只怕改变什么。郑泽同待她好,开始她觉得是因为林绯的关系,可是慢慢地她隐约又觉得不是。除了《十七岁不哭》,严凡没看过那时候流行的席绢、深雪的言情小说,可是每个女孩子对于爱情都有与生俱来的感知力。少女的心思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悄悄地绽开一片花瓣,又羞涩地不肯将秘密全部透露。

每次见到郑泽同,她的心里是快乐的,仿佛有无数的肥皂泡。太阳下照射出七彩的光芒,可是她知道都是幻觉,只要轻轻一碰就灭了。即使不懂得爱情是什么,她却知道这样是错的,所以日子只要继续一天一天过下去就好。

“你不想知道是谁么?”郑泽同看严凡迟迟不说话,反而有点着急地握住了她的手臂。

男孩子的手总是比女孩子高了半度的,而严凡的体温又比常人低了半度,所以他们之间就相差了整整一度。而当郑泽同的手心触摸到她的皮肤,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电烙铁烫了一下,整个人都几乎跳了起来。

秋天的中午,阳光很足,几乎是火辣辣地炙烤着,严凡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晒晕了,才会看见本该在吃午饭的林绯出现在视线里。

云南,罂粟红(三)

迷迷糊糊地再醒过来的时候,李雪娇已经回来了。站在桌子旁大口大口地喝着水,一时间只能听到咕噜咕噜的细微凝噎。

严凡从床上坐起来,说:“你怎么跟八百年没喝过水似的啊!”

“醒啦!难得看你起床这么晚。”夏天的八点半,热气已经再次充斥,阳光都是明晃晃地刺眼。严凡把蚊帐收起来,一边下床一边说:“某人可是彻夜未归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好好交代!”

“本来就是回来找你的,张浩他妈妈出差过来了,中午请咱们吃饭。我昨天晚上就是在招待所陪她的。”

“哟!丑媳妇终于见公婆了。怎么样?是不是说她儿子特有福气?”

李雪娇睨了严凡一眼,可是眼角眉梢都是娇媚羞涩,可是嘴里仍旧不服软:“就你贫!赶紧收拾收拾,中午约在金陵酒店。”

“你过去就行了,叫我去算怎么回事儿啊!”而且从小到大严凡都只是一般人,不会特别讨长辈喜欢。严凡拿着脸盆和热水瓶往门口走,但是脸上的笑容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她觉得这样理所应当的幸福真是好,这世上还是有童话一般的美好结局的,从此公主和王子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去吧,去吧,就当是为了衬托我的美丽大方好了。”李雪娇的话说得半真半假,换作别人肯定是要生气的,虽然李雪娇确实是个美人,可是女生都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人的。严凡倒只是耸耸肩,过去捏捏李雪娇白皙的脸颊,“亲爱的,你够美了。”手都碰到门把手上了,又说:“我今天去医院拆石膏,不知道要等多久呢!”其实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索性提前一点也正好去医院再开新的药片。

李雪娇笑着戳了一下严凡的脑袋,表示放过她。然后接起电话,她的电话铃声是致爱丽丝的钢琴曲,很优美的曲调,有幸福的味道,也很衬那个小巧的红色手机。李雪娇对着电话都是盈盈的笑意,说着:“好,一定,一会儿见。”严凡在轻轻掩住了门,还能听见她美滋滋的笑声。

严凡洗漱回来就看见屋子里的白雪公主一样的人物浅笑盈盈,果然有一笑倾城之姿。不过还是有点疑问的:“这不是你的风格啊!”李雪娇一向是走成熟魅惑路线的,这样的白色雪纺连衣裙是她四年前小女孩的品味了。

李雪娇对着镜子别一个水晶发卡,胳膊别扭,严凡过去帮她弄好了。李雪娇又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说:“你不知道,不是他妈妈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说是他堂妹。”原来是爱屋及乌,希望得到小孩子的喜欢,这样上心,在李雪娇的历任男友身上都是绝无仅有。

本就毫无关系的人,即使是五星级饭店的大餐也不如她自己在食堂吃一道排骨套餐。可是严凡没料到,就是这些毫无关系的人,在今天也还是见到了。

拆完石膏之后顺便去了超市买了新的牙刷和肥皂,一个彩妆品牌在做促销,很多颜色漂亮的指甲油,而且是很清淡的香味。价格比一般的贵了一些,可是颜色和包装都确实漂亮。于是买了一瓶半透明的樱桃红色,坐在休息区一个人自娱自乐地涂上。

出去的时候正好在电梯上遇到了李雪娇以及她旁边的三个人,结果还是避无可避地一起去吃了饭。

云南,罂粟红(四)

张浩的母亲保养得很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妇人。微笑浅淡有礼,看着几个小辈的眼神里也是宽容的样子,只是有说不出的距离感。严凡心里暗暗摇头,恐怕也不是一般的人家,不过配了李雪娇的家世倒也般配。可是她的眼光总是若有若无地往她这边飘过来,倒是让严凡奇怪,甚至想问问旁边的李雪娇自己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饭桌上正式介绍的时候张浩诚恳地说:“严凡学姐给了我很多照顾。”

严凡淡笑着客气说:“都没帮上什么忙,张浩本来就是出色的人。”既撇清了自己,又捧了张浩,每个母亲自然都是喜欢听人夸奖自己孩子的,于是也笑着跟她聊了几句。哪里知道竟然是同乡,而且还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还算是相隔多年的校友了。

“看这孩子的气质也该是个书香门第吧?”

“我的父母都是在高中执教。”严凡低声细语地回答,心里对书香门第这个词儿倒是不以为然,天知道她多么不喜欢自己这副呆板的样子。

“你的父母应该是跟我差不多年纪吧,你母亲是?”

虽然是有礼的语调,但是严凡确实不喜欢这样调查户口的问题,主角不是李雪娇么?“家母杨艳云。”

张浩的母亲愣了一下又急急地追问:“那你父亲是?”

这是真的要查户口了?“严明远。”

可是对面的妇人竟然是直接送了手里的汤匙,“当”一声惊了一桌的人。只听她嘴里喃喃地说:“原来还是他们在一起了……”

“伯母?”李雪娇坐在她左侧,轻轻地询问。

“哎,你看人老了就是反应慢了,我们都是一届的老同学啊!难怪看你这个孩子眼熟呢!原来有故人的影子!”张浩的母亲忽然就对严凡热络起来,甚至冷落了左右的儿子和准儿媳。后来问的大致也就是严凡父母的工作情况,严凡回答得中规中矩,等菜上齐,李雪娇给张浩的母亲夹菜,这才把她的注意力转到那边去。孝顺的儿子, 漂亮的儿媳,慈祥的婆婆,三个人看过去真像一家人,温暖的灯光里都有明亮的眼神。

严凡也就偶尔抬头陪笑,剩下的时间都埋头苦吃。察觉到坐在旁边的小女孩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她停下筷子问:“你喜欢这个颜色?”

小女孩的眼睛很圆,黑白分明如同棋子,忽然被抓到有点囧,可是看严凡一脸的笑意,怯怯地点点头。

严凡回头拿了包,取出那瓶包装精美的指甲油放在小女孩的小手上,低声说:“姐姐把这个送给你,不过你还小,不要涂太多,以后长大了才可以涂。”

小女孩的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露出一颗掉了的门牙,脆生生地说:“谢谢姐姐!”把其余三个人的注意吸引了过来。

“别宠她,好东西给小孩子也不懂得用。”张浩的母亲看到那瓶指甲油这么说。

严凡的眼里都是璀璨的光华,这一刻竟然是少有的宠溺口气说:“女孩子就是要宠的,她喜欢就好。”

想想她和林绯的童年都是有所缺失的,所以即使后来拥有的友情或者爱情,也都觉得没有安全感,因为对于温暖的需索是如此饥渴。

云南,罂粟红(五)

吃过饭城市已经是华灯初上,李雪娇配着张浩母亲去洗手间,小女孩手里一直摆弄着那个漂亮的瓶子,也不理会旁的事。

只剩下严凡和对面坐着的张浩,本来很好的气氛忽然就有点诡异的尴尬。

“那个……”

“嗯?”严凡抬起头,视线对上张浩。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柔美得不可思议,眼中也是波光流动,越发显得美好得不真实起来。张浩一时竟看得痴了,严凡想开口缓解气氛,身后却传来清冷的男声:“你们怎么在这儿?”语气甚至有点质问的意思。

张浩正对着他,笑着招呼:“萧老师,你也来这儿吃饭啊。”也回答了他的问题,在这里自然是吃饭了。

萧宁何穿得依旧是风流倜傥的样子,只是今天穿的是粉红色的衬衫,本来这个颜色会显得轻佻,可是配着他现在那副冰块表情竟也不觉得难看。他身边站着的女子如同芭比娃娃,有精致的妆容和漂亮的长卷发,表情也是恰到好处。

萧宁何并没看严凡,可是也没搭理张浩,看来是等着她回话了,“张浩的母亲约了我们几个小辈一起聚聚。”

萧宁何低头扫了一眼严凡旁边坐着的小孩子,本来过来时候是没看见椅子后面还有人的,然后嘴角微微有了弧度,“这样啊,真是巧。”眼里的笑反而有点讽刺的意思,看得严凡如同芒刺在背,只好低着头扮好学生。

等到张浩的母亲和李雪娇出来,几个人又寒暄了几句,无非是说萧宁何少年得志之类,张浩的母亲说以后有空一定去T市和严凡的父母见见,严凡笑着说好。

回到宿舍觉得整张脸都是笑得僵硬掉了,李雪娇也是不声不响地打水洗漱。严凡偎在椅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张浩的妈妈看起来真年轻哦!”

隔了一会儿李雪娇还是没说话,只有偶尔的响动,说明她确实在屋里。

“怎么不高兴?他妈妈欺负你?”这话说得,婆婆欺负儿媳那就不算欺负!但是对着李雪娇还是这么说吧!

李雪娇从包里拿出一套珍藏版的唐诗宋词三百首,委屈地说:“我觉得他妈妈比较喜欢你……”不等严凡说话又补上一句:“就连那个小孩儿都比较喜欢你,连我的礼物都忘了拿。”说到最后竟然都有点泪意了,让严凡觉得头大。

“哪儿啊!他妈妈就是恰好认识我爸妈嘛,所以才多说了几句。再说小孩儿懂什么啊,你啊就是当局者迷!我还觉得他妈妈都把你当儿媳妇看了,对着你笑得那个亲切啊!她儿子都没那个待遇,不信你回头问张浩!”严凡就差拍胸脯保证的样子把李雪娇逗得一笑。

严凡这才放心说:“谈恋爱的人啊都是疯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说完还无奈地摊摊手。

“那你什么时候才疯狂一把啊!”李雪娇凑过来问她。

“以后再说吧,目前没兴趣。”

“切,假正经!”李雪娇笑着戳她的头,严凡也觉得她说得没错,但是这个样子是改不了的了,因为从小到大父母对她的教育就是要她成为一个道貌岸然,呃……不对,是端庄正派的人。没有撒娇,没有蛮横,没有花裙子和蝴蝶结,可是她终究还是长大了。

云南,罂粟红(六)

云南之行的报名者并不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包括严凡和萧宁何在内是八个人报名,另外六个人是三对情侣。可是最后成行的只有六个人,因为临上车的时候李雪娇忽然说肚子痛得厉害,而张浩作为男朋友自然是义不容辞地陪她去医院了。

李雪娇过来的时候张浩已经在车上了,也可以看出他眉宇间的犹豫,毕竟他是一直很期待这次的写生的。严凡侧过头说:“你才大三,明年还有机会的。”

张浩的表情很复杂,有焦急也有失望,还有更多的是严凡不愿意去猜测的东西。

他们先乘飞机到昆明,早上的堵车时间还没到,车子疾驶在路上。车内也是与周围同样的安静,两对情侣相互依偎着打盹儿,严凡微微回过头,萧宁何望着窗外,好像忽然察觉了她的视线,刚要侧头,严凡就赶紧端正了身子。所以她也就没看到萧宁何嘴角的柔和笑意。

“休息一会儿吧,到了机场叫你。”他说。

严凡“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就赶紧闭上了眼睛。萧宁何的声音略微冷冽,可是在这样一个晴朗的早晨却是意外的温暖,带来柔软而充实的安全感。即使她的身后是并不舒服的座椅,但是她还是睡着了。

严凡昨天睡得就挺晚,其实上床时间并没有比平时晚,可是躺在床上却一直睡不着。对面床上的李雪娇已经睡着了,有匀长的呼吸声。

严凡一点一点地想起餐厅里遇到萧宁何和他的女伴,虽然只是匆匆一眼,现在想起来竟然是那样清晰。外表的精致典雅自然是不必说的,美女是人群中的概率问题,可是气质美女却是小概率问题了。难得的是气质超拔,不必白衣胜雪也有那么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脸部如同仕女图中的古代美人,鹅蛋脸,白皙到透明,线条优美的颈项如同天鹅般优雅,举手投足都是芭蕾舞者一样的高贵,微笑的时候仿佛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是经过计算的完美点,而挎在萧宁何胳膊上的手臂更是真正意义上的柔荑,十指纤纤,让她想起《孔雀东南飞》里的“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她是对美好的事物没有抵抗力,可是想着美女的心情却不是赏心悦目的欣喜,这令严凡觉得烦恼,翻来覆去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今天早上还是李雪娇把她从床上挖起来的。

再见到萧宁何,严凡下意识地竟然想不起来他那天对于美女的态度和表情了,于是抬头去看他,结果视线在空气里一相遇,她又很没种地马上装作没事儿人。

朦胧间觉得自己窗边的风停止了,早上初起的阳光晒在脸上有点热热的痒,一会儿也消失不见。鼻间若有似无地传来青草的洁净味道,一时间竟觉得盛夏如春。

直到机场门口,严凡忽然睁开眼睛,没人叫醒她,只是忽然醒来。大家都下了车,萧宁何弯腰正要叫醒她,可是她就忽然醒了。然后直直地站起来,“砰”地一声就闷闷地响起来,严凡正奇怪就有痛感从头顶传来,人又坐下来,嘴里呜咽:“呜……痛。”

萧宁何啼笑皆非,冷着一张脸说她:“睡傻了啊!”说归说,手还是轻轻地穿过她的头发在疼痛的地方揉了揉。

严凡几乎是被他半抱在怀里,背后是窗户,退无可退。左脸碰到他的衬衫扣子,凉凉的。这一刻身体的触觉是如此敏感,其他的感官都退化下去,听不到也看不到。头顶上除了痛就是一阵发麻,让她半吐了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头顶上的声音说:“好了,下车吧。”又无奈而怜惜地叮嘱:“慢一点儿!”

严凡机械地下车,走了两步才觉得两手空空,回过头一看,自己的那个旅行包被萧宁何拎在手上。“把包给我吧!”直觉地伸手过去拿,萧宁何闪了一下皱了皱眉说:“我拿着就好,走吧!”那意思简直是你敢跟我抢,我就让你好看!

得!人家要做绅士,她占便宜呢!还是乖乖的吧!转身跟另外两个女生往大厅走。走在她左边的苏晶晶用胳膊肘碰碰严凡的胳膊低声说:“你跟萧老师什么关系啊?”

“什么什么关系?”严凡目视前方,努力心无旁骛。

右边的方茗然笑得一脸灿烂,也可以说是笑得一脸暧昧:“苏晶晶啊!这问题还用问吗?就是……”故意拉长的尾音惹得严凡和苏晶晶都侧目而视。不同的是,苏晶晶是满眼对八卦的热烈期待,而严凡的眼里只是冷眼旁观。周宇几步走过来拉走了方茗然,后者吐了吐舌头,没再往下说。周宇却冲着严凡笑了一下,严凡反而愣了一下,因为自己跟这个大三的学弟并不认识,可是他那个笑容却大方得仿佛跟她很熟似的。

云南,罂粟红(七)

快要入关的时候Lily打电话给严凡:“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才辞了职,现在身体又不好,有点钱在手边也好。我这个月要去云南画画,你要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入关了,同学在身边严凡也不好说出“怀孕”这个词,只能说她是身体不好。看到其余五个人都过去了,她这才急匆匆地说:“你就当是我借给你的还不行么!我入关了,回来再说!”

严凡走之前把一张□□快递给了Lily,临走前发了短信说了自己的出发日期,并且让她记住后面的一串数字。她的云南之行是为了更接近林绯,于是心里更加觉得对不起现实中的Lily。

飞机起飞的巨大轰鸣声忽然震动了严凡的心,仿佛是从梦中转醒,而终于是有了一些真实感。窗外蓝天白云都成为雾蒙蒙的一片,当初他们在教学楼的四楼望着的就是这样的景色吗?而身处其中却原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不过3个小时的航程,就到达了昆明。没有人接机,可是萧宁何却轻车熟路地搭车去火车站。略过的依旧是钢筋水泥的城市,不过绿化漂亮,阳光也比那座繁华的城市透明耀眼。

还有2个小时才开车,火车站附近有地下购物广场,苏晶晶问方茗然和严凡要不要去逛逛。严凡本来不想去,可是如果留下自己跟三个男的大眼瞪小眼也没意思,于是还是跟去了。

地下广场的空气有点闷热,可是并不能减少些微女生的购物欲望。苏晶晶很活跃,看到有民族风的店都要去看看,美其名曰是为同学买特产,可是这样的衣服买回去哪里有人敢穿?

苏晶晶本人倒是很漂亮,可是偏向西化多一些,头发也是染成酒红色的,所以穿着民族服饰总是有些奇怪。方茗然是饰品迷,不到一个小时已经买了三副手镯,两条项链和N个民族编织品。

严凡半途说走累了就在原地等她们逛完再汇合,一直到快迟了,两个人才满载而归。看到严凡手里的袋子问:“你买什么了?”

“一条裙子。走吧!火车可是不等人的呢!”

夏日中最热的两个小时在火车上渡过,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燥热的空气让人感觉呼吸困难。有年轻人在打牌,也有民工模样的人扛着行李站在过道。严凡本来坐在靠过道一边,萧宁何站起来说:“咱们换一下。”

周宇坐在对面笑着调侃说:“萧老师真是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严凡看着周宇的笑却觉得有莫名的寒意,而他那句话也似乎是话里有话,绵里藏针。看萧宁何倒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凉凉地开口说:“我尊老爱幼。”

啊?!严凡就这么在萧宁何口中成为了幼儿级别……她想争辩几句,可是看了一眼对面的周宇,她还是闭上了嘴巴。

从火车站出来已经快四点了,萧宁何订了青年旅社。干净有价格合理的住宿,这样的安排是十分妥帖,可是不能不说有点出乎意料,因为萧宁何给严凡的感觉是非三星级以上的酒店不住的人。即使坐了三个小时飞机又拿着行李袋,风尘仆仆也依旧是浊世翩翩贵公子的样子,甚至越发显得眉目清朗如星,衬衫的些微皱褶也只是为了让他显得人性化一些而已。可是他的肩膀上却有一块黑色的污渍,想来应该是在火车上被别人的行李蹭脏了。

等到了旅馆三个女生都已经累得不愿意多说一句话了,似乎火车上叽叽喳喳的人从来就不是她们。乖乖拿了钥匙回房间。而竟然是四间房——萧宁何一间,严凡一间,剩下两对情侣两人一间。前台服务员也不奇怪,低着头把钥匙放在桌上就算了事。反倒是严凡奇怪——不是要结婚证的么?

萧宁何最后叮嘱了晚饭时间和第二天的安排,大家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午饭都是在火车上吃零食,可是严凡实在不愿意从床上起来。冲了个澡就窝床上去了,闭上眼睛还有轻微的眩晕感,室内一片寂静,耳边却是嗡嗡的不得安宁。

拿出旅行包最小的口袋里的药瓶,懒得去倒水就硬把白色的药片吞下去了。慢慢觉得平静,睡意渐浓,睡前想着把窗帘拉上吧,这里的太阳真是足。

敲门声不知道响了多久,严凡睁开眼就是一片黑暗了。从床上爬起来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开门一看是萧宁何斜倚在门边,姿势慵懒,走廊的灯光下棕色的头发有浅浅的光晕。有一缕挡在额前,为他增添了一丝不羁。可是他的手里却极度不和谐地拎着两个饭盒。

严凡觉得冷,低头才发现自己竟然还裹着浴巾!短促的尖叫同时“砰”地就把门关上了。呆呆地看着门板半晌才回过神儿来,冲到窗边胡乱套了件T-shirt和牛仔裤,又把门拉开。萧宁何倒是好脾气,一直没吭声地等着。看见她还是微笑,可是那微笑可爱得过了头,严凡借着灯光才发现——T-shirt穿反了!这让她想□□出声,怎么还是丢人?算了算了,她在萧宁何面前就从来没有形象可言,于是她忍着抚额的冲动问:“萧老师有什么事儿吗?”

“给你带的。”说着就把手里的饭盒放在严凡手上,还是温热的。

严凡很有礼貌地道谢:“麻烦你了。”

“顺便。”萧宁何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语调愉快似跳跃的音符:“睡醒了就吃,小心变小猪!”

严凡回答得一本正经:“我属于难胖体质,国家养我没什么成就感的。”

很新鲜的肉丝炒笋,还有不加青椒的烧茄子。送走萧宁何,严凡在房间里吃得津津有味,原来肚子饱了,连心情都会豁然开朗起来。

第二天听方茗然说才知道,昨天为了她的晚饭,萧宁何还是吃到一半的时候特意又叫了饭菜打包。

云南,罂粟红(八)

两对情侣简直就是把这个当作旅行,早就找好了好玩儿的去处,查好了公交车的线路。玉溪有很多公园,他们去了红塔公园,九龙池公园,在大营街逛了一圈。有面容慈祥的阿婆在卖鞋子,很漂亮的绣花鞋,缎子鞋面,软布鞋底上有绵密的针脚。珍珠的色泽,绣着绝美的花样。严凡最喜欢的一个是牡丹花样,另一个是茶花花样,其他两个女生当参谋说茶花更适合严凡的气质,可是严凡私心里还是喜欢那双花纹繁复的牡丹图样。拿在手里一时也没有了决断。

苏晶晶和方茗然也很喜欢,但是阿婆说最大的只有三十六码,惹得两个女生惋惜加不满:又不是旧社会,不裹脚哪里有那么多小脚的女生?!

严凡的脚恰好是三十六码的,可是最后还是放下没买。也和苏晶晶跟方茗然一样买了一些普洱茶回去也算是不无收获。

苏晶晶问她怎么没买,明明是那么漂亮的鞋子。

严凡只是笑着说:“价钱也漂亮得很呐!出门沾不得泥沙清水,当拖鞋穿简直是锦衣夜行。”确实,这样的鞋子并没有什么机会穿上,可是却比中等品牌的高跟鞋还要贵。买回来也实在不划算,可是苏晶晶还是觉得自己不买主要是因为她三十八码的“大脚”,如果自己能穿,就算是一个月吃泡面也要把鞋子买下来。

其实严凡只是不喜欢这样的选择题目,选择了一个,以后可能会后悔,甚至因为得不到而觉得另一个原本更好。与其以后烦恼,她宁愿一个也不选,转过头也就淡忘在脑后,何必自寻烦恼?

最后来到了聂耳故居,很有民国时期特色的房子,灰瓦白墙,朱红色的大门和家具。桌子上的朱漆都被擦拭得发亮,几乎可以映照出人影。一面木质的墙面上挂着一些相框,黑白的色彩映照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年轻的,儒雅的男子眼里有着熠熠的光泽。就是这个看上去略显得腼腆的年轻人,创造了那样慷慨激昂的《义勇军进行曲》。随即严凡想到萧宁何,这样有气质的一个人在成为艺术家之前竟然是个医生,可是看到他认真的样子时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现在真是个医生,也一定已经是业界翘楚了。

他们在附近找了个馆子吃晚饭,可是到了点菜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只买米线,菜单上的东西只不过是辅料不同。几个人都饿了叫了大碗,结果上了桌才发现这样的大碗是真正的实惠,大得简直可以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米线晶莹纯白,细滑好吃,酱牛肉十分入味,就连香菜都翠绿可爱,香气扑鼻。一行人都吃得十分过瘾,连女生都不顾什么淑女仪态狼吞虎咽如同在吃日本拉面。严凡因为胃不好才吃得慢,相比之下萧宁何的吃饭姿态就十分凸出,如同优雅贵族,不急不缓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上次在一起的吃饭的时候严凡就发现他吃饭的时候不怎么讲话,神情也不算多专注,只是表情平淡。

回到住处,严凡正要开门,萧宁何叫住她把一个用白色软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她。

“这是什么?”

“进门再看。”

严凡走到玄关,连鞋子都没脱就解开了细绳,竟然是一双绣花鞋。而且是她喜欢的花纹繁复牡丹刺绣的那一双,并没有选大家都认为适合她的茶花图案。严凡的手慢慢用力,那大团的白色的软纸就沙沙地皱起来。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身体已经早一步做出行动,她用力地拉开门,跑过去敲萧宁何的房门。

坐在萧宁何房间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严凡还是呼吸急促,直到萧宁何倒了水给她问她:“怎么了?”

严凡不说话,把东西往柜子上重重地一放,“这个我不能收下。”

“不过是一双鞋子。”萧宁何慢慢悠悠地坐在床上,右手揉着额角。

这么轻描淡写的态度倒是显得严凡小气了,她也没了底气“哦”了一声,想想还是觉得不妥,“要不我把钱算给你吧,就算是你替我买的。”

萧宁何没说话,严凡把钱包拿出来的时候,萧宁何又开口了:“算了,我回去送给我妈好了。”一句话冲得严凡心里也不舒服,可是毕竟是自己不识好歹,然而这样的“好”严凡宁愿装作不知道。“没别的事儿的话就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坐车去镇上。”

于是第二天在路上,严凡和萧宁何都是异常的沉默。半路上一直阴沉的天空开始下雨,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玻璃窗上,车里更加潮湿憋闷。大巴车比之前的那辆破旧很多,幸好严凡带来的都是裤装、T-shirt之类。苏晶晶带的却都是裙装,一色的雪纺薄纱,坐在这带着异味的破旧座椅上如同落难公主,狼狈不堪。

一路颠簸之后车子停在一个小小的路口,司机招呼着:“下车啦!下车啦!”

严凡的反应最迅速,或许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抑郁的环境,她几乎是立刻拿起旅行袋就往门口走。

“啊!”短促的尖叫声过后,严凡坐在地上。原来刚刚下雨之后低洼处积了不少水,车就刚好停在水洼旁边,她一时没有注意,一脚就踏了下去。谁知道倒霉的事儿还接二连三地发生,先是民宿的客房只剩下三间,情侣们又不愿意分开,于是她只能和萧宁何共处一室。然后是洗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全部湿掉,只剩下那条包在塑料袋里的裙子还是干净的。

裙子很长,腰部是系带子的,她索性把裙子拉高到胸前当成连衣裙。洗澡的地方是公用的,木门也不是关着的,而是以一个取巧的角度固定住,无论是从左右哪边经过都不会看到里面,可是她还是洗得胆战心惊。裙子是穿好了,可是却和想象的相差很多,实在是性感得像脱衣舞娘,所以她迟迟没走出去。木板被敲响的时候吓了她一跳,以为是方茗然催她,可是走出去才发现外面竟然是周宇,低头看了她一眼,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却在错身而过的时候说:“如果不方便就和我换房间。”

“呃……谢谢。”除了这个严凡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

“不客气。”周宇还是一副淡淡然的样子,忽然露出一个微笑,“就算是为了张浩。”

云南,罂粟红(九)

他们的客房在二楼,民宿的主要建筑材料是木头和竹子,穿着一次性拖鞋走在上面似乎还能感觉到木头的触感,有吱嘎的细微声响。屋子的中央有突兀的柱子,上面雕刻着抽象的黑色图腾。严凡有点出神的看着,直到萧宁何在她身后说:“床上有新的衬衫,给你穿。”

其实严凡的肩线很漂亮,肩胛骨线条明晰,穿着白色裙子更加显得肤色如雪。严凡乖乖地走过去把衬衫套在身上,袖子太长像是水袖,她甩着袖子说:“我一会儿去跟周宇换房。”

萧宁何没有异议地说“好”,反而让严凡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一直挥霍着他的体贴和温柔却不愿意靠近一步,还不断地去伤害。她找不到原因,于是只好远远地躲开避免更多的伤害。

苏晶晶显得不是很愿意这样的安排,对严凡并不如之前那样热情,天一黑镇子也安静下来,房间里是小小的电灯泡。晚上睡觉的时候听见有蚊子“嗡嗡”叫,耳边不得清净睡得很不安稳。屋子本来有很清凉的风,可是越睡就越觉得燥热。

苏晶晶听到严凡的□□才发现她发烧了,起来去敲萧宁何的房门。翻遍了几个人的行李才找到一小板感冒药,折腾了一晚上最后苏晶晶去周宇那边睡了,留下萧宁何守着。严凡嘴里说着很多令人心痛的“对不起”,萧宁何捋起贴在她脸上的头发,缠着指头上柔软而温情。

“你对不起什么呢?”他更多的只是自言自语,并没有指望她回答。可是她却在昏迷之中说:“我喜欢你…………相信我好不好?求你!求求你!不要不理我……”严凡的情绪是前所未见的激动,绝望笼罩着她,萧宁何把手放在她攥紧的手心里,然后严凡忽然就沉静下来,叹了口气说:“你原谅我了么?”

萧宁何用力紧了一下手指,严凡仿佛得到了承诺,终于乖乖地睡去。

严凡做梦了,梦境破碎凌乱。大片大片的罂粟花朵,其实她并没有见过罂粟这种植物,印象中只有在小学学校组织在展览馆看过的照片和画报。冶艳的,嗜血的,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慢慢地那些红色的美丽花瓣又变成了林绯的红色指甲,转眼,指甲又变成流动的血迹。她怕,怕得不敢动一下,也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那些可怖的红色铺天盖地充斥满眼。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天空都是灰沉沉的,窗外是细密的雨帘,让人有遗世独立的感觉。严凡醒过来就对上了萧宁何的眼睛,棕色的漂亮眼珠,密密的长睫毛,甚至还有点翘,可是眼底淡淡的青黑还是透露出倦意。

“你怎么在这儿?”出口的声音低哑得吓人。

萧宁何给她倒了温水,才说:“你昨天晚上发烧。”

“对不起。”

萧宁何莞尔:“你生病又不是你愿意的,而且受罪的也是你,你为什么还要说对不起?”

严凡低头喝了口水垂下视线才说:“不是因为这个,是昨天的事儿,对不起。”

萧宁何笑了一下,晨光熹微里干净而英俊,“说了你可能不信,可是你昨天晚上说过了。”

“昨晚?”严凡侧头想了一下,笑了一下,那个表情或许不能称之为笑容,因为它苍白得几乎不能盛载一丝丝的情意。“不是的,昨晚我说的不是对你。”意外的严凡陈述着事实,心中平静如同结冰的湖面,而上面呼呼划过的都是一幕幕飞逝的侧影,如同往事。

萧宁何并不问她是对谁说的,只是默默无语。这一刻除了雨声竟然连衣服的褶皱声都可以听到。“我去给你找点吃的,热粥好不好?”刚站起身却被严凡抓住了衣角:“我不饿,听我讲故事好不好?”

“吃些东西再讲,反正这个天气是不会允许我出去的。”萧宁何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滑稽的样子像是在说:“我跑不掉的!”

严凡喝了半碗就不喝了,可最后还是被萧宁何逼着喝完的,然后坐在床边靠在床头说:“嗯,好了,讲故事吧!”果然是“听”故事,因为他完全闭上了眼睛,只贡献出耳朵来“听”。

“我昨天做了个梦,梦里我还是六年前的样子,梦到郑泽同。郑泽同是林绯的男朋友,念高三。那个时候我们三个每天都在一起,去画室,回家,出去郊游。我一直以为那是我最美的时光,现在也是。”那些有着漂亮色彩的时光如同被镶嵌在心版上,历历在目却只是痕迹,没有温度。严严凡的脸上是小小的甜蜜,如同做着棉花糖一样甜甜软软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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