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礼物，水红（1 / 1）
“怎么样？”听见门响动了一下，严凡有点闷闷地问。
“挺好啊！”李雪娇站在门口放下手里的玫瑰花，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样子回答道。
严凡还以为是Lily，看到李雪娇回来，说：“约会回来啦。”
李雪娇一脸娇羞地说：“对啊，我都跟那个木头说不用买花了，多浪费钱，可是他还是非要送给我。”
严凡这时候脑子空空的，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哦。”
“你是不是还在为抄袭的事情不高兴啊？”见严凡不说话，她继续说：“哎，谁知道陈哲这么不是个东西啊！枉我以前那么有眼无珠，还喜欢过他。说不定你之前的那幅画就是被他毁掉的。现在又来这么一招，分明就是嫉妒你的才华！”
门口的响动像是被放大了一百倍，严凡刷地一下拉开门。而门外站着的确实是Lily，她低着头站在那儿手里拿着那白色的塑料棒。严凡几乎是伸手把那个东西抢了过来，然后就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李雪娇看到门外的人招呼道：“哎？Lily来了？进来坐啊！”
严凡站在门口背对着李雪娇，说：“不了，Lily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去趟医院。”
市立第一医院里依旧是明亮气派，钢化玻璃的天顶，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可是这些都掩盖不了这是医院的事实，依旧是冰冷得让人不想多留一秒。
严凡带Lily去挂号，挂号窗口的老护士瞥了一眼她们两个小女孩挂了妇产科，也只是慢悠悠地说：“专家20块，普通4块。”
“普通就行。”Lily说。
“要专家号。”严凡说，然后直接递了二十块的纸币过去。换回一张薄薄的白纸，上面清楚地写着：妇产科，专家门诊。姓名：李莉莉 ，性别：女，年龄：20岁。
等化验结果的时候，严凡和Lily两个人都没有心情再走动，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周围都是大着肚子身材圆润的孕妇，她们两个相比之下骨瘦如柴的女孩子显得十分突兀。
“李莉莉！”里面终于传来了Lily的名字，严凡牵着Lily的手进去，大夫是个中年女人，和严凡的母亲年纪相当。看着她们两个语气很郑重，又看了看手上的报告单，缓慢地说：“根据报告来看，你已经怀孕第9周了。可能是你身体比较瘦弱所以一直没有怎么发现外表的变化。”
看她们两个都不说话，医生放下报告书说：“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么？”
Lily抬头看着医生说：“我……”还没有等她说到下文，严凡很快地打断了她：“请您尽快安排手术。”
医生拿了另一张大大的单子，开始填写内容，嘴里念叨着：“哎，你们这些孩子怎么就这么胡闹啊！怎么对得起你们的父母？”
“不，医生，这个孩子，我要。”
礼物，水红（二）
“Lily，你听我说……你停一下！”
Lily匆匆走在前面，在医院的走廊里敲出一阵叩叩的高跟鞋的脚步声。在一个转角迎面撞上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两个人，一男一女，而Lily正好撞在那个男人的怀里。
“小心！”
“对不起！”
“没……”沈然看着撞了自己的人呆住了，一句话没有了下文，然后他看到了严凡，“严凡，她是……”
“我朋友Lily，”严凡甚至连Lily的姓氏都没有提起，又对Lily说：“我老同学沈然。”这个时候她注意到沈然的身边还站在一个女孩子，淡黄色的公主衫和浅绿色短裙，水仙花一样的净直美丽。
看到终于有人注意到自己，女孩子甜甜地笑了一下，自我介绍说：“我叫庄妍蓉，是沈然的女朋友。”开口十分大方，可是脸上又有薄薄的红晕。看得出至少出身于书香世家，连名字都是婉约文静的氛围，带着典型的女字旁和草字头。有礼貌的大方和矜持的羞怯，一句话说完还冲沈然笑了一下。
可是沈然却还是看着严凡，神情是若有所思的，迟疑地开口：“呃……”
严凡打断他说：“不好意思，我们还有点急事儿，下次我请你们吃饭！”说完拉起Lily的手，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确实不想在这里客套了。
于是四个人互相点了个头，转身错开，身后还听到庄妍蓉低声说：“爸爸在九楼等你呢！”
门诊 大楼一共只有九层，而只有六层开设了门诊室，六层以上都是办公地点，九楼应该是高级行政人员的办公室了。严凡忽然想起一楼大厅的员工简介中，最上面一个人的姓氏就是姓庄的，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重新振作了一下精神，转头对Lily说：“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Lily点了热牛奶，而“茗馆”的服务很是周到，不一会儿就送来了奶香四溢的全脂牛奶和砂糖，还有严凡那杯淡绿色的苦丁。
察觉到Lily这样珍惜的姿态，严凡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八点档连续剧里可恶的后妈，冷血无情又□□强悍。
两个人都不说话，一个喝着牛奶，一个喝茶，半晌，严凡说：“孩子是谁的？”
Lily从杯子上抬起头，浅浅地笑了一下，回答说：“严凡，其实对我来说，他（她）是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她）是我的，我唯一的亲人。”
礼物，水红（三）
严凡听到“唯一”这个词儿的时候，觉得身上一震。原来自己竟然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本以为对Lily已经够好，把所有能做的都做足了。原来不过是在自以为是，一如六年前与林绯的相处。她并不了解Lily，一如她并不了解林绯，甚至不明白，林绯为什么要选择死。
她张张嘴问：“你的家人……”
“我是真的记不得爸妈的样子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家。十七岁之前我都是住在孤儿院里的。我三岁的时候被扔在孤儿院门口，怎么等都等不到他们来，就一直大哭，结果把院长给哭来了。她们大概是早已经司空见惯的了，把我领进去。3岁以上的孩子都是有些记忆的，所以根本不容易被领养，何况还是女孩子。十五岁的时候有人捐了几台旧电脑给孤儿院，那个时候我迷上了上网，觉得外面的世界竟然是那么宽广。认识的第一个网友叫做叶孤城，很白痴的名字是不是？可是那个时候觉得这个名字特别有大侠风范。我也不能每天去上网，就攒钱买电话卡，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清泉流水一样，有一种特别干净的感觉。有一次不记得是受了什么委屈，我在电话里哭，然后听见他从电话的那一端说‘我爱你’。你不知道对于一个孤儿来说，‘爱’是多么奢侈而具有诱惑力的东西，我为了他的一句话从孤儿院偷跑出来，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张硬座火车票，可是就那么一路傻笑着来到了这座城市。”
一口气，Lily说了一大段的话，如同讲故事，就那么平平整整地叙述，几乎没有停顿。
“那个人就是酒吧里的那个男的？”
“呵呵，不是。”Lily此刻虽然发出了笑声，可是嘴角并没有弧度，摇着头说：“等我到了火车站才发现，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我认识的。我带着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去了网吧，上线找他，可是他连续两天两夜都不在线，电话也打不通了，最后一天的时候我身上的钱已经不够吃饭了，突然发现他的头像已经从我的□□上消失了。”
Lily又喝了一口有点冷掉的牛奶，“后来我终于放弃，但是还是留在了这座城市。”她把手从桌上移下来，放在肚子上，笑得一脸宁静，“可是现在我会有个家，不再是一个人漂泊了。”
严凡的手紧了紧还是低声说：“可是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后悔？Lily，你才19岁，你还会有新的家人，有丈夫有孩子。”这些话实在说服Lily，也是在说服自己。是谁说年少的喜欢就不是真的喜欢呢？
“我不知道以后自己会不会后悔，但是，现在我没有后悔。如果我真的把这个孩子打掉，那我以后后悔了应该怎么办？”
Lily的话让严凡无言以对，心里早已经被掩埋起来的恐惧却慢慢侵袭，看着Lily坚定的眼光，严凡几乎以为是看到了当年的林绯。那个爱着郑泽同，爱得义无反顾的林绯。脑子里哄地一热，积压在心底的那些自责，那些不解都成了出口伤人的利器：“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周围的人，他们要怎么办！为了你的不后悔，而不顾别人的后悔？”
严凡不知道林绯有没有后悔，可是她知道自己后悔，后悔自己在前一天晚上失眠，后悔自己在天亮前的迷糊，后悔从未迟到的自己竟然在那一天迟到。她曾经无数次地试着想起林绯死前的样子，悲伤的，甜美的，如同破茧重生的蝴蝶飞向地面，决绝而激烈。
她不敢睡，怕睡着了又会错过了林绯，她已经失去郑泽同，不能再继续失去林绯。梦里那些血红色的画面有灰色的背景，都被雨水冲刷着，扭曲着。可她就是认得，那是林绯，六层的教学楼下躺着林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