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阴谋,酒红(1 / 1)
“萧老师。”严凡站起来打招呼,可是还是觉得有点尴尬。萧宁何这样的天之骄子必定是人人追捧,父母捧着手里怕被沙尘暴吹出雀斑,含在嘴里怕空气不流通感冒,谁敢问他“你是我的谁”这种话?
“这个是你的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完全密闭着,中间却有一个小小的纸卷,早些年很流行的写些祈福的话或者咒语之类封装在玻璃中,送给小孩子玩的东西。瓶颈上吊着一根红色的绳子,只是已经断了,姿态决绝。因为时间久了,绳子都发了黑,可是断口的地方却有鲜艳的红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严凡从包里拿出手机,上面已经空空如也,果然是丢了。可是她明明记得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还在的。而面前的人拿着的无疑就是自己丢失的手机挂饰。迟疑地伸手去拿,萧宁何抓过她的手,却小心地不碰到她的伤处,把那个冰凉的瓶子放在她的手里。手背是他的手传来的温热,手心里是玻璃瓶子的冰冷,严凡如同受惊的小兔子,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谢谢你,是在哪儿捡到的?”
萧宁何并没答话,从严凡身侧走过去,坐下了。然后拿起她刚刚丢在一旁的画笔给画润起色来。看到照片,不经意地说:“这是你的那个同学吧,除了头发看起来和现在没什么差别,你倒是变了很多。”
照片上两个少女,一个是乖乖的学生头,齐耳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宽宽大大的夏季校服穿在身上傻傻的,像是一只白色的麻袋。另一个有碎碎的及肩中长头发,发丝微微泛黄稍显得细而软,校服一看就是被改过的,腰线被细细地收过,裙子也剪到刚刚及膝的长度,看起来十分俏丽。
“她很爱漂亮。”任何时候看到林绯,无论是穿着学校其傻无比的校服还是小店里淘来的外贸衣服,林绯都有办法把自己打扮得独一无二。有时她也会提议帮自己打扮,可是严凡总是拒绝,她觉得穿衣打扮终归是气质使然,自己还是适合那些千篇一律的大众校服和纯色T-shirt。就那么安适地站在林绯旁边欣赏她的光芒,而并不觉得自己被掩盖住了,有些人天生就带了耀眼的光,人们无法抵抗地被吸引,严凡相信自己只是那些人中的其中之一。
看着萧宁何那双漂亮的手握着自己的画笔,严凡觉得很神奇,也终于知道这双手做什么才不会浪费。他手拿着那支木制的有些被泡掉了油漆的八号画笔,本来应该是极不和谐的画面却出奇地仿佛溶为一个整体,每一个动作都是优雅从容,仿佛手中是一支交响乐的指挥棒,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行云流水一般。
严凡着魔一样地看着,就在那支画笔勾勒矫饰下,画面竟然开始“活”起来,是真的活了起来。眼睛里有了灵动的光芒,面部的肌肉动作几乎可以与照片上的笑容乱真。
“这幅画本来是不错的,但是你在面部的肌肉刻画很有问题,鼻子两侧的肌肉虽然要表现出来,但是实际上并不会出现得非常明显。至于眼睛的部分,我想并不是你用左手画画的缘故吧?”萧宁何放下笔,看着她。眼里有深深的探究,深深地看着她,严凡终究没有回答,可是脸上有很美的微笑,“谢谢。”
萧宁何也笑了,这不是严凡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可是这一次,或许是因为那天的夕阳很美,或许是因为她画画眼睛太累,在那双棕色的眼瞳里,她除了看到无奈,也看到了宠溺的柔光。
阴谋,酒红(二)
“严凡,快出来看!”李雪娇咋咋呼呼地往画室跑,看到萧宁何愣了一下,“啊……萧老师也在啊。”看到两个人身后的那幅画不禁“呀”了一声,“严凡,你的画都画成这样了还算没画完啊?”
严凡觉得不好意思,虽然这幅画的绝大多数都是自己完成的,可是赋予它灵魂的却是面前这个微笑着的男人。萧宁何的眼角眉峰总有一股倨傲,可是笑起来却总是安然自在的样子。“不是,是萧老师帮我完成的。”
“萧老师,下次也帮我改改好不好?”李雪娇赶紧抓住机会要求单独指导。
“好啊。”萧宁何还是笑着,可是严凡总觉得他的笑容有点黯淡了下来,没有了之前的明亮温暖。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我还有事,先走了。”
“老师再见。”异口同声的声音如同小学生,对老师毕恭毕敬,只差没有行个少先队队礼了。
李雪娇看萧宁何的背影一出门口马上就拉着严凡跑起来,“快点儿!都等着你呢!”
都等着她?“谁等着我啊?还没去吃饭呢,再不去就只剩残羹剩饭了……”
两个人跑到女生宿舍楼下都有点气喘,可以那么清晰地听见喘息声的另一个原因是,今天的六号公寓下面安静的出奇,没有依依惜别的情侣,也没有打羽毛球的学妹。
有悠扬的吉他伴奏响起……
I can`t believe I`d standing here
Been waiting for so many years and
Today I found the Queen to reign my heart
You changed my live so patiently
And turned it into something good and real
I feel just like I felt in all my dreams
……
张浩竟然就那么站在403宿舍窗户外的树下,弹着六弦琴,唱着动人的情歌《Love To Be Loved By You》。
周围的人慢慢多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人点好了红色的装饰蜡烛。严凡是喜欢这样的气氛的,刚刚暗下来的宝蓝色天空,星子如同缀在丝缎上的钻石,有闪耀的光华。晚风吹拂有树叶沙沙的响起来,吉他的金属琴弦声音柔和,有舒适的音色。
她被人推进了围成心形的蜡烛圈里,不知是蜡烛光线的关系还是天气闷热,又或者都是,张浩的脸有点红。可还是坚定地看着严凡的眼睛,“严凡,做我女朋友好么?”
这是严凡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样直接地告白,她在脑子里飞速地在想该如何处理。电视剧集的狗血镜头闪过脑海却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经典的电影也都太过浪漫,场景不和,人物也不对。然而就在她思考的时间里,周围起哄的声音却渐渐敲进了耳朵,“接受,接受!”之后还有整齐的掌声响起来。
那样嘈杂的场景,她的心里却是空明的一片湖水般平静。
她弯下身吹灭了烛火,一盏,两盏,三盏……脸上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可是也没有笑。张浩的手紧紧抓着那木质的琴身,指尖都有些泛白,吉他就发出一些细碎的声响,空空荡荡地散落在越发凝结沉闷的空气里。
“严凡?”张浩看着她即将吹熄最后一支蜡烛,终于鼓起勇气叫住她。
严凡却连迟疑都没有,“呼”地一声就毁掉了最后一丝光明。周围只剩下宿舍楼里偶尔露出的冷白色灯光,和张浩那双已经亮得让人心痛的眼睛。
“为什么?”那双眼睛现在看着严凡,勉强地平静着情绪问她。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你。”她的声音平静,语气平静,表情平静,这一刻她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起来。
阴谋,酒红(三)
李雪娇坐在床上看着躺在被窝里已经闭上眼睛的严凡,寒着嗓子质问:“严凡,你怎么能这样狠心!”
“我那不是狠心,是好心。”严凡眼睛仍旧闭着,觉得自己可谓是苦口婆心。
“你看看那个场面,就不能假装接受,给他个面子吗?”李雪娇的样子完全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风范,可是谁又来理解自己呢?严凡不讨厌张浩,但是没办法喜欢。这样毫无希望的喜欢她知道,她了解,所以,她才更不愿意看到张浩重蹈覆辙。终于声音中也有了一丝火气:
“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他彻底地放弃我!又有什么不好?”一连串的反问句,问得气势恢弘,伤了对方的同时也伤害着自己。严凡却只觉得痛快,一种彻彻底底决裂的痛快,一种畅快淋漓血腥的痛快。
“你……”李雪娇被气得说不出话,“腾”地站起身就出了门,随手还把宿舍那扇已经年久失修的木头门摔得震天响。
严凡静静地躺在黑暗里,耳边还有嗡嗡的回响,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梦里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水滴打在瓦沿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十六岁的自己站在学校的门口傻傻地等着公车回家,即使是梅雨季节,北方的小城里还是很冷。雨水打在身上就是一片冰凉,校服薄薄的白色布料被打得半透明,路边神色暧昧的男子投来异样的目光,她害怕极了,想伸手挡住自己,可是手却抬不起来。
对面街上有个穿着红色短裙的少女打着雨伞朝自己走过来,很漂亮的红色,让她觉得温暖。
“林绯,林绯。”她叫她,可是她却不看她,只是置若罔闻地走过去。
严凡想要跑过去,可是自己的脚却不听使唤,她一用力就醒了——原来是梦。而自己正蜷缩在床的一角盹着了。她伸手从柜子上拿起一本书,这书早已经看了不下十遍,她甚至知道第99页上的最后一句写着:“当一个人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不会知晓与他分别的时地。就像我们在生的时候,亦不会知道死。”
天已经快亮了,月亮只剩下隐隐的轮廓。严凡看看对面的床,李雪娇一夜都没有回来。她扭开桌边的台灯,温暖的光瞬时就照出了一个小小的昏黄的亮圈。
书也吸收了空气里的潮气,有腐朽的油墨气味。书的纸张很好,纸面还是很白,只是边缘被手摸得泛了黄。原来,外面真的下起雨来了。
手机已经自动开机,严凡自认是个懒人,手机都是定时开机关机。她也不去管它,等它在桌子上震动够了才一条一条地看短信,有五条短消息。
第一条是张浩的,“对不起。”严凡觉得这样的道歉其实没有必要,毕竟受到最大伤害的人还是他,而想了想自己也不能说“没关系”吧?终究只是按了“退出”。
下面的三条都是半夜里百货公司的垃圾短讯,周年庆典,买三百送一百之类的种种优惠。成为这家百货公司的会员还是因为李雪娇那天没带身份证才拿了严凡的资料绑定。
最后一条是李雪娇发来的,看到达时间刚好是她开机之前的几分钟,“家里有点事,我回家了。”
严凡回了一个“嗯”,也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单纯地告诉对方自己知道了,然后放下手机,起身去洗漱。
阴谋,酒红(四)
李雪娇一周都没有回宿舍,也一直没有跟严凡再联系。张浩从那天开始也没有再出现,Lily的工作总是白天睡觉,偶尔打电话也都是在上班之前急匆匆地交谈几句。严凡觉得生活越发平静起来,每天早上六点半她就会自然清醒,除了去图书馆看书,就是去上理论课,实践课也只是旁听。吃食堂里忽咸忽淡的菜和永远不热不凉的米饭。
正嚼着米饭,对面忽然有人坐下了。男生黑色衬衫,银灰色休闲领带,很有几分雅痞的味道,“严凡同学,我能借你的模特画幅画吗?”来人的声音倒是很大众化,可是深黑色的眼睛仿佛寒谭,本来贵族的气质却有几分邪气,泛着诡异的光泽。
“呃……你说的‘我的模特’?”她没想到陈哲竟然会跟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
“就是那幅在画室的少女写生里的女孩子。”他说得很明确,严凡连装傻都没有机会,只好呆呆地开口:“哦……她不是职业模特。”
“那也没关系,我只是想以她为模特画张油画。不然你给我她的联系方式,我自己跟她说。”对方一再退步,其实却也是步步紧逼,并没有给严凡拒绝的机会。
“好,我打个电话问问她。”
这样的中午,Lily显然还没睡醒,说话声也是不清楚:“什么?做模特?好啊……你让我先睡够了……”
“那我一会儿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你。”
最后那边已经是忙音了,陈哲看着严凡挂了电话,赶紧问:“怎么样?”
“嗯,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陈哲笑了,笑得很蛊惑,“159005XXXXX”,然后优雅地点了个头说了声“谢谢”。
他一走,旁边另一个同班的女生马上拿着餐盘坐过来:“哲王子跟你说什么了?”不怪她大惊小怪,实在是天才如陈哲从未和班里的任何人多讲过几句话,他刚才那样与她交谈也把严凡吓了一跳。
“他跟我借模特儿。”严凡扒着盘子里的芹菜,突然有点失去胃口,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啊!你的那幅画!真的好漂亮啊!”严凡的画被系里的教授看到,被认为是典型的古典油画优秀作品,甚至被挂在了画室走廊的最中央。
以前教过她的老师还夸赞严凡“大智若愚,大器晚成”,严凡只觉得自己是“大名难居”,忽然被大家注视的目光让她终于体会到林绯多年前说过的 “被盛名所累”,当初林绯的亮眼外表也确实为她带来不少的麻烦。
而说回那幅画,其实还是萧宁何的神来之笔才有了她最后的大放异彩。并不算作弊,但是在大学里受到这样的亲自指导的机会普通学生是得不到的,所以严凡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别扭。
下午进画室之前,严凡站在空旷的走廊上,看着墙上那幅《穿黑衣的少女》。小小的一块画布周围镶着优雅贵气的雕纹边框,她伸手轻轻地停留在画的右下角,久久地停留,然后嘴角微微地抿起,于是有了柔和的弧度。
画中少女的黑色衣服,画外严凡的红色指甲,仿佛是早已注定的一幅画面。
男人,或者说这个男生,看着女孩子的背影和雪白的墙壁上的那幅画,她真的在这里。是真的在这里,“严凡。”
阴谋,酒红(五)
“真没想到你竟然成为了一个医生,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会是个画家。”严凡看着面前的沈然,笑着感叹。
“呵,可能我妈觉得还是做医生比较有保证,免得以后养不起老婆。”玩笑话被他说得七分真三分假,沈然的个性和以前相比变了很多,不再是有点距离的样子,言谈举止间反而显得很亲切。
沈然点的是雨前龙井,虽然并不是最贵的,但却是应季的上选。他那样一个人,什么都是务求做到完美,果然,连喝茶都是有讲究的。
“说到做画家,你才是名副其实,在Q大这样的高等美院里我都觉得自己在被艺术感染着。”说完他笑笑,有一些感慨的意味,眼神飘向窗外,里面有神往的虔诚。
当时在画室里,大多数学生都是因为成绩不好才去用美术成绩加分的。这其中,严凡是异数,因为她的成绩还是可以念一所一本大学的,而她对美术并没有分数的祈望。林绯也是异数,因为她的画很好,可是完全不在乎成绩,这样还是不能去最优秀的美术学府进修。而第三个异数,就是沈然,他是门门功课优秀的校园名人,数学常常都是全校唯一的满分,物理竞赛也曾经得过大奖,即使没有美术加分也一样可以进入全国的四大高校。来学美术,严凡觉得真是人才资源的极大浪费。
“我就是个粉刷匠,你这个未来的准医生就不要取笑我了。”严凡笑着,还俏皮地皱起鼻子。
“那天……你是在医院的吧?”沈然看着严凡受伤的右手,声音仿佛化入了慢慢上升的水汽里,只让严凡听不分明。可是也只是不分明,她还是想到了他问什么。
“是啊,那天心情不太好,没听清是不是叫我。”可是她没说,令她情绪骤然激烈的那个罪魁祸首现在就坐在她眼前。
“和男朋友吵架了?”语气中有隐隐的试探,严凡听出来了,于是更加无奈,可是从心底深处有冒出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窃喜。
最近大家似乎都觉得她跟萧宁何有情侣相?她不着痕迹地舒展了微微皱起的眉头,自嘲地笑,“哪里,那是我老师。我这样无趣的人哪里有人喜欢。”
沈然看着严凡,那是一种不自觉的美丽,矛盾在这一个人身上得到统一的美丽。很久以前他看书的时候有人写:当一个女人没有认知到自己的美丽时,却是她最最迷人的时候。
沈然觉得有一瞬间的迷惑,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不记得十七岁的时候是怎样看待十六岁的严凡。
“对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有病历啊!”沈然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不是你的病人吧?”他不是明明说他还在内科实习么?
“悄悄告诉你,不要对别人说……我用了‘美男计’。”
“啊?”严凡的细长眼睛瞪不圆,看茶馆里有客人侧目过来,赶紧都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表情。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聊起在大学的见闻,说美术院校里的各种“牛人”,说医科里经典流传的鬼故事,谈对莫奈的理解,谈对人类脑部的研究,只是不提过去,不提那段曾经绝美的青春。
最后严凡要回学校的时候,沈然问:“我……可以再来找你么?”
“当然。”严凡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分明的恍惚。
阴谋,酒红(六)
严凡坐在系主任的办公室里,她们的系主任是个略微发福的中年人,脸上总是笑眯眯的表情,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弥勒佛”。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叫到主任办公室,毕竟除了偶尔逃课,功课不及格,严凡基本上是个很乖的好学生。
主任笑眯眯地坐在办公桌后,依旧是慢声细语:“严凡啊,你其实是个很有才华的孩子啊,这次的事情学校方面也很遗憾,但是相信你一定可以画出更好的作品来的。不要气馁,好好养伤。”
遗憾?更好的?严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关于这次的偷画事件,学校也一定会给予关注,一旦发现了作案人,一定会做严肃处理。”
偷……画。把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严凡才如大梦初醒,“您说的偷画……”
“怎么?你还不知道?哎……”主任似乎觉得难以启齿,惋惜地摇了摇头,“你那幅在长廊展览的画,今天下午不翼而飞了。”
严凡觉得脑子发晕,只是不能理解,不过是一幅小小的人物肖像,为什么还会有人去偷它,为什么老天连一点点的慰藉都不肯留给她。是不是她犯了最重的罪,所以才要这样来惩罚她?
“我知道了。”严凡机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朝主任行了个礼,“主任再见。”
铃声响起来,也不知道是上课还是下课,大量的人群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应该是下课吧。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是随着人流走。大家都是往食堂去的,可是她的肚子里还是那两杯苦丁茶,丝毫不觉得饿,干脆就在半路停下来。
天有点阴阴的,湖水因为没有阳光的照射而显得不那么清透,甚至还有点脏脏的。偶尔有被泡得软趴趴的彩纸漂在水面,大概是爱玩的女孩子折了纸船许了愿的。那么多美好的愿望,就这么被寄附在一张薄薄的纸上,不是草率只是天真。
“哎!你看那个是什么?”坐在湖边长椅上的一个女孩子忽然对着旁边的男生说。
“好像……是个画框。”男生不经意的叙述却抓住了严凡全副的注意力。跑过去一看,白色的实木画框有淡金色的描边,是她喜欢用的那一种。可是又有什么特别呢?这种画框在学校里可以找到一百个,一千个,不会是她的。
一直吹着东风,水面随着风慢慢摇曳,画框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她也终于看到了画框里的内容,是有画在的,只是模糊的一片了,但是可以隐约看到右下角有显眼的红色“f”字母。
她的心忽然就被狠狠地锤了一下,之前那些麻木的呆滞终于还是在看到真相的一刻全部烟消云散。她跑过去,迈过了湖边的矮栏,就那么走下去。
湖水并不凉,因为太阳的照射还有点温温的,可是水泥砌成的湖岸很硬,不是曾经走过的软软河泥。水过了腰的时候,她伸手去抓那张画,可是水面却忽然就换了流水的方向。那画反而离她越来越远,不能思考,只是急急地追过去,追过去。
终于,她抓住了那画,却发现除了被水泡过的痕迹,还有少女脸上狠狠的一条伤口。干净狭长的一刀,狠狠地划破了画布,而上过胶的画布被浸泡得连里面都软了下来。少女的面目因而更加模糊,肉色的一片,眼睛像是两团黑色的窟窿,画面变得恐怖并且诡异。但是她眼里,心里,脑子里记得的只有那天黄昏少女脸上明亮的微笑。
严凡用手紧紧地抱着那画框,只是紧紧地抱着,右手都开始疼起来,可是她不想放手,即使就这么一辈子呆着水里,抱着这画,她也不要放手。
湖面下的水一波一波地侵袭着她的身体,温温的水却有绵延不绝的力量,终于是累了,她站不稳,脚下一软就被淹没在水中。
岸边有人在尖叫么?严凡皱皱眉头想说:“别喊,让我安静一会儿。”水慢慢侵入了呼吸,没有了气泡。怀里画中的少女在水中似乎又是那样熟悉的微笑,然后慢慢看不清,光线渐渐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