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喜事(1 / 1)
“你不该喜欢我的……”
良久的沉默,只换来离渊这样一句叹息。夕离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回到自己的屋里。褪去女儿红装,重新扮回那个大家族的继承人。
他们都需要一点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如既往的平淡。夕离每日跟着老师学习,偶尔外出走走,见见家中管事之人;离渊整日躲在树影里,躲避这所有人的视线。两人都保持沉默,好似那夜里的事都不曾发生一样。
两个月后,从柳如嫣那里传来了喜讯,柳如嫣怀孕三个月了。全府上下一阵欢腾,穆项革更是大老远的赶了回来。
所有人都聚集到了柳如嫣的园子里,香草更是留在那里忙上忙下。夕离远远的看着,嘴角微微勾起。
“看来不需要为母亲担心了。她很懂为人处事。”
“所以……”树影里有人问。
“所以,哪日我离开了,我也可以安心。”
“我认为,如果你离开了,她不见得会好过。就因为你在这里,她才有地位。”
“你是想说,我被她束缚住了?”她说,然后又叹气。“好吧,你没说错。”她侧身靠在那颗树上。“反正也过不了多久……”
离渊还没来得及说话,夕离便已经远远离去。
自从柳如嫣怀孕以来,她似乎变得更加沉默,除了每日的问安,她再不肯离开那小园半步。连离渊邀请她出去夜游,她也不肯去。
时间纷纷扰扰的过了过了六个月,柳如嫣顺利的诞下一个男孩。
穆项革大喜,给孩子取名字为穆子言。
夕离也前来道喜,穆项革眼神闪烁,又不好当着下人的面将人赶走,只是推说子游年纪尚小,还是不要抱弟弟了。夕离知道穆项革的心思,也不做强求,只是偶尔来看一下,却从不与柳如嫣单独相处。
直到一切的忙忙碌碌都结束,夕离才去找穆项革。那日穆项革却不在自己的园中,问过下人才知道,原来他去了柳如嫣那里。
也好,就当面说清楚吧。
夕离向柳如嫣的园子前行,很快就看到了香草站在园子门口。见夕离到来,很是紧张。
“子游,还不是问安的时候,你怎么来了?”
“找父亲谈些事情。”
“等老爷回去再说吧。”香草不安的劝着。
“不,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她说。“母亲,你回去吧。你是爱父亲的,不需要因为我而被父亲误会,所以,你回去吧。”
香草咬咬牙。“我随你一同去。”
“不,母亲,你还是回去吧。我不想分心。”
香草略微顿了顿,终于同意回去自己的园子。
往里面去,夕离很容易就看到了正在逗孩子的穆项革和躺在床上开心的笑着的柳如嫣。夕离向两个人见礼。柳如嫣赶忙让她起来。穆项革原本还打算无视夕离的存在,但见妻子于夕离搭话,自己也不好不说点什么。
“子游,你来做什么。”
“找父亲有事要谈。烦请父亲挥退左右。”
“有什么事现在说。”穆项革的语气里带着不耐烦。
“私事。父亲,你确定有些事是下人们可以听到的吗?”
穆项革皱着眉头挥退左右。下人们退出时还将房门关好。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四人时,穆项革依旧很是不耐烦。
“有什么事快说!”
“我认为我可以离开了。”
“离开?”
“你们穆家不是已经有了继承人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是穆家的人!”
“我不姓穆。”夕离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穆项革抬手便要给她一巴掌,却被一旁的柳如嫣劝住。
“孩子还小,你不要说打就打。”
穆项革愤愤的放下手。
“你必须记住,从一年前你踏入穆府的那一刻起,你的名字就是穆子游。不要妄想离开,你是我穆家的长子!”
“因为,暗杀的对象大多是长子?”夕离依旧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穆项革深深吸了一口气,为夕离的敏锐感到震撼。这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该有的敏锐吗?又或是,又是离渊……
“我们当初的交易没有这一项。”
“那现在我加上。”
夕离愤愤的盯着穆项革,完全没想到穆项革会来这一招。当初协定时,穆项革说等他想到了再加上第四项,没想到会加在这里。过了好一会,她才平复下来。
“我知道了。父亲,姨娘,子游告退。”夕离俯身行礼后向外走去,完全不理会皱着眉头的穆项革。
“子游,这几日是大喜的日子,忙着子言的事情而忽略了你是我们不对。要不今晚我们庆祝一下。你父亲也许久没回来,我们也好久没有聚聚……”柳如嫣本是打算打圆场,没想到被夕离一句话顶了老远。
“那是你们的喜事,不是我的。”
“这孩子……”穆项革气的要追上去,却被柳如嫣的一句话唤了回来。
“项革,不要为难那孩子。”
“如嫣……”声音里已没有了嚣张的气焰。
“那孩子也不容易,突然来到陌生的环境,还要与母亲分离,难免对我们有些怨气。一个孩童要在这偌大的府里立足,实属不易。你就不要过多苛责他了。”
穆项革点头,算是同意了妻子的说法。
夕离自是不知道柳如嫣的这番说辞,她回到自己的小园里气呼呼的将门关上,对着石凳一顿乱踢。末了自己坐在那里揉自己的脚,继续撅着嘴生气。
“我失算了。”她说。
“怎么了?”他问。
“我怎么就没想到穆项革会来这样一招。真是失算。这样我岂不是永远也无法离开穆府了!”
“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离开?”
“我讨厌这里。这里乌烟瘴气的,一点也不适合修身。”
离渊自阴影中走出,慢慢将她拥在怀里。
“香草还在这里,你无法离开。”
夕离沉默了一会,终是缓缓一叹。
“用不了多久……”她抬起头,微笑着看着那男子好看的眼睛。“人类的时间,你是无法明白吧……”
离渊若有所思,猛然明白了夕离话中的意思。香草活不了几年了。
“肺病本就是不治之症。如果不是你这么多年找药草帮我娘治病,她也活不到现在。”她看着他,一直在微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居然用她那不多的生命作为筹码与穆项革做交易?”
“不。”
“就算你说是,我也不会受伤。我只是希望,这最后的几年,我娘能过的快乐一点。”
“我懂。”他说,将她抱得更紧一点。
“没关系的。”她笑。“我不冷。”
“你为什么还笑得出?”
“我为何不笑?”她继续笑。“我弟弟子言出生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穆家有了继承人,他们自然就不会再盯着我看。现在我只要乖乖的当子言的挡箭牌就行了。等我娘去世,那时我便自由了。一切都那么顺利,我为何不笑?”
“那为何,你看起来如此悲伤?”
“不,我不悲伤。我不会为了凡间的事情悲伤,我……”她说不下去了。她想给自己继续编造理由,却怎么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再说什么,也一点意义也没有。
毕竟,谁也不会相信。
抬头看天上那明媚的阳光,明明已是初春,却犹胜寒冬,冷的令人发抖。
好像是噩梦的延续。第二天夕离去给香草请安的时候,便看到了她红肿的脸颊。
愤怒,好似火焰蔓延开来。夕离转身离开,却被香草一把拉住。
“他怎么能打你?他怎么能打你?”
面对夕离的愤怒,香草只是用力的将她抱在怀里。夕离在香草怀里挣扎,却不敢太用力弄伤她。直到,冰凉的水滴滴在她脸上,她安静了。
“娘,对不起,是孩儿任性了……”
她第一次认识到,在这样的大家族里,自己一点点的行动,都有可能会伤害到亲近的人。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渴望得到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