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师（1 / 1）
回到自己的园子后，夕离就看到柳叶站在门口。
“公子，老爷请您前去。”
夕离皱皱眉头，将一丝的不满憋在心里，心中却已经将柳叶这人记住了。昨晚她还没注意，柳叶一直叫她为“公子”。她是家主穆项革的儿子，就算不是继承人，也依然是穆家的孩子，这个婢女却直呼其为公子，那根本就是在叫外人。是她胆大妄为？还是谁的授意？夕离猜不中，也没有表现出来。只当自己年幼不懂，将这事就此盖过。
走到东面的跨院，请门口的守卫前去禀报，得到答复后，夕离才慢慢走进那园子。
家主用来居住的园子很大，比柳如嫣和香草两人的园子加起来还大。夕离稍微打量了一下院内的设施，很简单的假山水池。看来自己这个老爹不喜欢这个。
下人并没有将夕离带到大厅里，而是带往园中的一块空地。穆项革一身劲装，手持一柄长剑，正在舞剑。
穆家世代武将，人人都会功夫。穆项革更是曾亲自带兵上战场，自然功夫不差。夕离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穆项革的功夫并不华丽，反而暗藏杀机，那是在生死搏杀中慢慢磨练出来的功夫，不是温室里的花儿。看得出，自己这个父亲还是有真功夫的。
当穆项革舞毕，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夕离依旧静静的看着，直到他收起剑转过身来。
“你耐性不错。”那个男人这样说，带着满意的笑容。
夕离无所谓的耸耸肩。如果她是一般的孩子，只怕早就不耐烦。
“不知父亲唤孩儿来有何要事？”夕离恭敬的发问。
“子游啊，你今年也五岁了吧。”
“是的。”
“接受启蒙了吗？”
“曾跟小叔学过一些。”
“小叔？是离渊吧。”
“是。”
“你不需要再叫他小叔。”穆项革转身往屋里走，夕离也跟了进去。“既然你学过一些，那就好办了。明天我给你安排几个老师，穆家的长子什么都不懂可不行。”
“知道了。”
“行了，你去吧。”
退出穆项革的园子，夕离很快回到自己的园子里。刚才和穆项革谈话，她才猛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离渊了。虽然还能感到那人就在身边，却始终没见到踪影。至于老师的事情，她根本没放在心里。
回到自己的园子，唤退柳叶，夕离关好房门，锁好窗户。环顾一下已是密室的房间，她张口轻唤。
“小叔？”
没有回应。
“离渊？”
还是没有回应。
夕离赌气的撅撅嘴。
“你要是不出来，我就一把火把这房子烧了。”
一声轻轻的叹息，仿佛风中的飘絮。离渊自阴影中走出来，却依旧贴着墙壁。
夕离跑上去，一把抱住离渊。离渊的身体僵了一下，仿佛一块木头。
夕离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她突然嘻嘻的笑起来，带着邻家妹妹的甜美。
“我该叫你小叔，还是直呼你的名字？”
“你不应再叫我小叔。”
“我知道。”夕离任性的又抱紧了些，不去理会那人的僵硬。“但是我也不想直呼你的名字。从现在起，我就叫你渊哥吧。”
“我大你十五岁。”离渊再度皱皱眉。
“那又如何？我高兴叫你什么就是什么。”
“不要胡闹。这世上男儿十六成年时便可成亲，我的年龄都快可以做你父亲了。”
“我不管。反正你也说不出什么我喜欢的称呼，我想这么叫就这么叫。”
离渊不再辩驳，而是任命的跟着蹦蹦跳跳的夕离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渊哥，你教我功夫好不好？”夕离坐在离渊腿上，双脚当空着不断晃动。
“你才五岁，筋骨都还没长好，怎么练功？”
“我听别人说，正因为筋骨没长好，才是练功的好时光。等到筋骨都长好了，练起来就难了。”
“的确应该在筋骨没长好的时候就开始练功，但你才五岁，还不到时候。”
“那要到什么时候？”
“再过两年吧。”
听到离渊的回答，夕离也不再追问。而是闭起眼睛，靠在离渊的胸膛里。
她很是享受这种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在给柳如嫣请过安后，穆项革便将夕离留在了自己的园子里。与他们同在的，还有几个人。
“子游，来见见李夫子。”穆项革指着一个白胡子老头给夕离介绍。“李夫子是文学大家，五十年前便已成名，现在可是桃李满天下。你父亲我当年也是跟在李夫子身边学习的。以后你就跟在他身边，好好学习。”
那老头很是桀骜，眯着小眼睛打量着夕离，仿佛在检验一件商品是否合格。
夕离恭敬的行礼。
“这位是你柳衡伯伯，为人处世，你要多问问他。”
夕离依旧恭敬的行礼，却被柳衡扶起。
“贤侄不必多礼。我听族妹提起过你，听说你很是聪明乖巧，想来会是个好学生。”
夕离疑惑的看他，那人是个清秀的中年人，带着浓重的书生气，眉宇间与某人有着几分相似。
“柳衡是如嫣的族兄。”穆项革为夕离解答了疑惑。
“是姨娘谬赞了。”夕离依旧恭敬。
“这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助手。”穆项革指着第三个人。那人武士打扮，长的浓眉大眼，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就算是站在那里，也已经让普通人感到不舒服了。李夫子和柳衡都离得那武士远远的，好像生怕沾了那血腥味。“严厉是我军队中的游击将军，功夫那是没话说。以后你跟着他学功夫。但是他毕竟是我的手下，不可能一直教你。你就趁着他在的时候，能学多少学多少。”
“严将军。”对于严厉，夕离更多了一份恭敬。这是一个武者的家庭，自然更尊敬武者。更何况严厉还是穆项革的手下，日后也许多少还能从他那里打听到关于穆项革的情况。
对于夕离的表现，严厉回以一礼，穆项革呵呵一笑，李夫子不满的皱皱眉，柳衡则若有所思的笑笑。
几人的反应自然被夕离看在眼里，看得出来，严厉对她还算是尊重。军中的汉子都尊重实力，自己如果想得到他的认可，在功夫上是绝对不能放松的；李夫子是个文人，自然不喜欢舞枪弄棒，见夕离对严厉更加恭敬，似乎很是不满，但慑于穆项革的威信，还是没有说出来；柳衡应该是个很通政治的人，而且应该是一个很帮穆家的人。他很清楚在穆家应该怎样，所以见夕离这样的表现反倒很是欣赏。
第一日的课程，有三位老师轮流教导夕离，每人一个时辰。不讲什么实质的内容，全当是相互熟悉。
授课的地点在夕离的小院中。
李夫子是第一人。这位白胡子老头绕着夕离转了几圈，沉默的理着自己花白的胡子，气氛很是沉寂。夕离安静的坐着，完全无视李夫子审视的目光。这样一直过了整整一个时辰，李夫子才停下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本以为武者家的孩子全都很好动，根本就坐不住。你却让我很是惊讶。穆子游，你很有耐性，你说服我了。我会好好教导你，不会偷工减料。”说完李夫子便离开了。
夕离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发现这老头子居然如此倔强的可爱。
第二位是严厉。本来第二位应该是柳衡，但严厉突然接到任务要离开，虽然不是十分紧急，却也无法过多停留。于是便提前来给夕离上课。
见严厉进来，夕离微微一笑。
“严将军，你也知道。穆家历代都是武将，我将来也会继承父亲的衣钵。你是父亲推荐的，我本不应怀疑你。然而，我在回家之前曾跟一位老师学过一点东西。严将军，我们来比比？”
“你要跟我比？比什么？”严厉也听说穆家的这位少爷是一位私生子，不久前刚刚被接回穆府。在外面学过些什么也不奇怪。
“我年纪小，也没学会什么。只学了一套步法，仅供自保之用。所以，我们比速度。”
夕离笑嘻嘻的，运开步法开始奔跑。之间小院之中一阵虚影，落叶横飞。严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到后腰被什么戳了一下。他本能的向前跳起，回身就是一掌，却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再回头看夕离，那小童正笑嘻嘻的站在那里，手中还拿着什么在风中飘飘荡荡。严厉看着那条带子，闹了个大红脸。双手抱拳，低头承认自己输了。
“谢公子留手，严某确实没资格教导公子。”
“是小子冒犯了。”夕离笑嘻嘻的将那带子还给严厉。严厉赶忙接过，一边提裤子，一边将腰带系好，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第三个进来的，不仅是柳衡，还有黑着一张脸的穆项革。穆项革走到夕离面前，二话没说就给了夕离一巴掌。夕离脚步一滑，顺势转了个圈，没有摔倒在地。但脸上还是火辣辣的，想来已经肿起来了。
穆项革作势还要打，一旁的柳衡赶忙劝架。
“公子年纪还小，不懂事。”
穆项革瞪着眼睛，气呼呼的将手放下。指着夕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做了什么，居然气走了严厉！你以为自己很厉害是不是。恩？”
“严将军没法教我，他的本事没有我师父的高。”
“师父？你什么时候有了师父？那小山村里都只是农家汉子，哪个能教你武功。你才这个年纪，又怎么可能修成什么像样的功夫？”
“我的师傅你也认识。他自我出生时就伴着我。”
穆项革挑了挑眉毛。“离渊？”
夕离笑笑没有回答。穆项革依旧盯着夕离，似乎在确认她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随你的便。”穆项革咬着牙，不情愿的放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一直没开口的柳衡吩咐下人取来冰块，给夕离敷脸。
“你这孩子呀，怎么就这么倔呢？”
“我不想时刻都处在他的监视之下。”她依旧在笑，却已经少了孩童的天真。
“你怎么这么说话？他是你父亲。”柳衡皱皱眉，显然没想到一个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柳先生，你是姨娘的族兄，又是父亲指派给我的老师，想来，你是穆家可以信任的人。我就实话对你说了，我本不想来这里，如果不是为了给母亲治病，我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虽然与那个可以称为父亲的男人有过协定，但等姨娘为穆家生下一男半女，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所以，你不用太用心的教导我。”
“子游，你……”柳衡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你恨穆将军？恨穆家吗？”
夕离看着柳衡，眼中满是平静。
“我不恨任何人。尤其不恨姨娘。”
“你……”柳衡大惊。这孩童如何看透他的心思？
“柳先生，我们把话挑明吧。我不恨穆项革，也不恨姨娘柳如嫣。只要穆家肯按照协定为我娘治病，我就老老实实的为穆家遮羞。你无须装作亲切的样子来试探我。只要这府中无人害我们，我便不会去为难别人。你大可以让穆柳两家安心。”
柳衡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孩童，很是怀疑他真的只有五岁吗？五岁的孩童，如何能说的如此条理清晰？如何将事情分析的如此透彻？
没错，他确实是为了探听穆子游的虚实而来的。虽然对方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但到底占据了长子的地位。母凭子贵，谁能想到他将来是不是个威胁？穆柳两家世代联谊，可不能让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抢去了家主的位置。为此，他特意提出由自己来教导这孩子的为人处世，借机来给这个不大的孩子洗脑。
但现在看来，这孩子的城府远远高于自己的想象。
虽然穆项革说这孩子没有继承权，但继承权这东西，如果没有继承人，自然就会落到穆子游头上。家族总要延续下去，不能因为族长无后就让整个家族没落。
柳衡真的很难相信夕离，他现在觉得这个孩子实在太危险了。等到如嫣生下孩子后，一定要找机会除了他。
夕离自然看出柳衡的担忧，她微微一笑，轻轻的说出了几个字，让柳衡在惊讶之后，微笑着离开了。
她说的是。
“女子无为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