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六章（1 / 1）
风亦闲辗转一夜，如果在以前他会很高兴，顾停之要死了，他在这个宫中最大的竞争对手，不，他怎么有资格说是顾停之的竞争对手呢，他在女皇的心中根本不名一文，即使没有顾停之，女皇也不爱他，女皇所喜欢仅仅是他的善解人意而已，况且顾停之根本连争也不屑争，他那样一个人，真是奇怪，明明有一双可以洞察人心的眼睛，可是在看到了人心中那么多的黑暗污秽后，为什么仍然可以这么纯粹干净？这个充满了爱、嗔、贪、痴、怨的浑浊人世，映在他的眼中、落在他心里为什么仍然如此美好？
今夜长空无云，一轮皎皎明月独挂在天际，清辉如水，流满庭院。
多少漫漫长夜就是这样孤独度过，荒芜的心里空无一物。
忽然间对这种生活充满了厌倦，狗苟蝇营，处心积虑去讨好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而这个女人也不会爱上自己，何必呢？
凌晨，天色暝暗。
明黄的御舆停在承天殿外，羿襄已经起床，正在梳洗，彭公公进来禀告说，“惠君在殿外求见，说有急事。”
风亦闲是最识大体，知进退的人，他这么一大早来求见应该是确有重要的事情，思及此，羿襄道∶“宣他进来吧。”
风亦闲进来行了礼，风亦闲高大俊朗，即使是磕头行礼却依然不亢不卑，风度翩翩。
羿襄问道∶“大清早的，你过来有什么事？”
风亦闲回道∶“臣夫此来，是想告诉陛下一件事情。”
羿襄玩味的问∶“什么事这么重要？”
“陛下，顾停之快死了。”
羿襄的心咯噔一跳，镇定了一下才道∶“这不是玩笑，你不要信口雌黄。”
风亦闲昂然道∶“陛下，臣夫没有必要拿此事来跟陛下开玩笑。今天臣夫来这里，心中亦十分矛盾，但是我仍然决定过来，是因为我不想陛下抱憾终生！”
抱憾终生自个字无端在脑中炸了开来，头嗡嗡的疼，风亦闲继续道∶“臣夫冷眼旁观，陛下爱顾停之，爱入骨髓，可是陛下您会爱么，您不会。您虽然贵为九五至尊，可是您不要忘了您也是一个女人。爱一个人的时候，不需要您至高无上的地位，只需要一颗平凡女子的心。您高高在上的心充满了施恩，计较，怀疑和付出得不到同等回报的不满，他们蒙蔽了您的眼睛，使您不知道他也爱您。”
“你说什么？”
“我说，他爱您。从顾停之入宫的第一天我就把他当做了会夺走陛下的敌人，所以我观察他，研究他，可是陛下您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一个骄傲自由的灵魂，一颗剔透明澈的心和一份纯粹无暇的爱，他为您做过什么，陛下应该知道的比我更多。可是我想他必然没有告诉过您，他爱您，因为他爱得骄傲，所以不会低头祈求一份不平等的爱情。”
风亦闲走出承天殿，东方的天空已经出现一丝灰白，重重的宫墙在雾蒙蒙的晨曦里显出巍峨绵延的轮廓，在这他将度过一生的九重宫阙里，没有一个人爱他，他也不爱一个人，真是寂寞如雪啊。
早朝的时间已经到了，彭公公见羿襄只是坐着发呆，便出声提醒道∶“陛下，卯时四刻了。”
“哦”羿襄站起来，踏出承天殿，却不上御舆，径自往北走去，彭公公见那是冷宫方向，趋身请示道∶“陛下，今日朝会要取消还是延迟？”
羿襄止了脚步，她既急着想见他，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心乱如麻，犹豫了一会，她沉声道∶早朝照旧，走吧。”她回到御舆旁，扶着彭公公弯腰坐进了舆内，她的思绪太芜杂，必须要平静一下。
所有人都看出了陛下今日的心不在焉，都不敢再议重要之事，生怕陛下一时糊涂之下，误了事，只挑一些无关紧要的说了，草草结束了朝会。
在临上御舆前，羿襄问彭公公，“那天你去顾亭之那宣旨回来，你想说什么？”
彭公公躬身回道∶“奴才想说，有的东西失去了，可以找回来，但更多的东西，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
“你也看出来他•••••••”那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光想到已觉得难以忍受，羿襄忽然怒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胡太医也不告诉我，你们一个人也不告诉我？！”
老太监低垂的苍苍白发下，神情是怜悯的∶“陛下，宫中规矩，陛下不问的事情，奴才们是不能多嘴的。况且，顾主子一日比一日衰弱，陛下您若用心看，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若用心看，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一日，顾停之也说过信一个人要看他的心，一个人的言行可以伪装一时，一个人的心不可能伪装一世，可是为什么别人都能看到的事她反而看不清？
羿襄跑到冷宫的时候，顾停之正咳得艰辛，尽欢坐在床上半扶半抱着他，他并没有什么力气，只是停不下来断断续续的咳嗽着，后来一时气竭昏厥了过去，他仰枕在尽欢的手臂上，脸颊流丽轮廓因为过分的消瘦而显得那么纤薄，清致到极处，亦脆弱到极致，如琉璃冰玉般的脸庞苍白再苍白，洗尽了人间的颜色，只有唇边一抹血色仿佛燃尽了他的生命似的艳丽妖娆，火一样一直烧到羿襄心里。
顾停之只是一时缓不过气来，晕了一晕，很快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见羿襄抱着自己，静静的看着他，眼中是深深的痛，见他醒了，她低声道∶“停之，今日就搬回去吧，这里，太冷了。”
顾停之呼吸浅促，微带抱怨的道∶“这里挺好，你、就不要••••••再搬来搬去的折腾我了。”
羿襄握住了他冰冷的手，说道∶“好，那就直接搬到承天殿，就搬这一次。”
顾停之一愣，羿襄忐忑的问道∶“你愿意么?”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问他是否愿意，顾停之看着她，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空明，深邃无垠，映着羿襄不安期待，甚至有些小女孩样的神情，然后他笑了，淡淡的笑意从菱角般的唇角一直漫到他的眼中，春水回波，明媚温暖∶“好啊。”
那清润低软的声音像竹梢滴露，晴空流云，干净明朗，落在心里，心也会很干净。在那一霎那间，羿襄有些明白，她所顾虑太多，所以犹豫迟疑，反复思量，惶惶而不知道该走哪一条路，而顾停之一心纯澈，所以不回顾，不犹豫，认定了路，永往直前，她回过头的时候，他仍在那里，没有改变，仿佛就是是在等她回头，那样的感觉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