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五章(1 / 1)
羿襄回到承天殿后立即下了一道旨意,将顾停之贬入冷宫,彭公公去宣了旨回来,小心进言道∶“顾主子身体那么弱,冷宫条件又差,若没有个知暖知热的人照应着,恐怕•••••••”
羿襄手一抖,墨迹花了一片,她道∶“让映碧和尽欢都陪着过去吧。”
彭公公欲退走,羿襄叫住他,“他过去了吗?”
“过去了,奴才传了旨意,顾主子很平静的就走了,不过••••••”
彭宫宫看了看羿襄的脸色吞吞吐吐道∶“奴才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羿襄攥紧了笔,叱道∶“既不知当讲不当讲,你就不要说了,下去吧。”
彭公公躬身欲走,羿襄又唤住他,“那边需要修葺的就修葺,需要添补的就添补,你多照应着点,至于胡太医,仍让他每日去看诊吧,饮食医药,都不要短少了。”
这个人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爱又不能爱,恨又恨不了,她心里憋了一股气,也只能这样色厉内荏的磨磨他的性子罢了。
其实漱玉宫也罢,冷宫也罢,对顾停之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他病势日益沉重,渐渐起坐困难,而开慧四年的冬天也一天天的寒冷了起来。
羿襄仿佛是真的忘记了顾停之,再也没有去看他,也不问起他,她对周小史很快失去了热情,偶尔她也会招夫侍们饮酒作乐,但谁都看得出她的心不在焉,更多的时候她埋头于政事之中,后宫中异常的平静。
风亦闲长日无聊,便去看顾停之,他更消瘦了,坐在阳光下,浮云剪影一样的单薄,不过精神尚好,见到他微笑的和他打招呼,与圣眷正隆在漱玉宫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笑容一样的明澈美好,没有一丝瑕秽。
顾停之抱膝看着窗外,窗外西风吹黄了碧叶,满园子纷飞,几只小鸟喳喳的在地上觅食,阳光透过糊在窗上的琉璃纸洒了他一身,他将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侧着脸,目光温柔和平,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风亦闲问道∶“你在看什么?”
“落在我眼中的一切。”
风亦闲委实看不出这一院萧条,有什么可看之处,“这有什么好看的?”
“风吹,秋叶起舞,不是很美吗?日暖,小鸟饱食思睡,不是很安祥吗?”
风亦闲怔了怔,壮阔高山,妖娆江河,都不曾入他的眼,何况这一隅单调角落。
同情安慰都不会是顾停之需要的,玩弄心机,在他面前毫无意义,风亦闲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索性陪顾停之坐着,屋子里很安静,静得可以听见树叶掠过地面的声音,可以感觉到身边的顾停之浅促不均的呼吸,冬日的阳光隔断风,也是暖的,懒洋洋洒在身上,落在心里,心里真的会一点一点宁静下来,万千尘念,沉沉的淀下来,阳光通体而过,满心光明,这种感觉是那么美好而陌生。
风亦闲回头看顾停之,浅金色的阳光将他的睫毛的影长长的投落在苍白得近于透明的肌肤上,他的神色宁静安祥,竟是睡着了,一缕发丝垂落在脸上,随着他浅浅的呼吸微微飘佛。
霎那间,心里面有什么破土而出,酸酸的、软软的、颤栗的、震动的。
风亦闲摒着气,悄悄的将他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不小心碰触到他的肌肤,是腻软而清冷的,风亦闲怕他着了凉,于是拿了一条薄毯盖在他的身上,顾停之却软软的倒了下来,风亦闲急忙扶住他,顾停之仰头倒在他的手臂中,竟然是无声无息的昏过去了而不是睡着了。
“顾停之,顾停之!”风亦闲慌乱的叫了起来。
映碧匆匆跑进来,熟练的在床上垫高了枕头,将顾停之的身体安放好,细心的替他盖好了被子。
风风亦闲看着映碧不慌不乱的样子问道∶“他经常这样吗?”
映碧的眼睛红红的,低声道∶“近来时常如此,无缘无故就会晕厥过去。”
“叫太医看过吗?可有什么法子?”
“这边是冷宫里头,也不能常叫太医,胡太医说,是因为血气衰竭,身体过度虚弱的结果,也没什么法子,虽然一直吃着药,也没什么效果,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在重枕厚被里,顾停之是那么单薄而苍白,他的手无力的垂落在床边,苍白得仿佛那里面已经没有血液流动。
风亦闲明白了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可是他的心中没有怨尤,没有恐惧,他在这个小小的寂寞的院子里,细细体味着尘世间留给他的最后的风景,他的心是眷爱的、留恋的、亦是安祥的。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想到他将如花归尘土,云落江河一样消失在这世间,再踪迹可寻时,竟会心痛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