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二章(1 / 1)
今日的朝会一直持续到中午才结束,羿襄一身疲惫回到承天殿,彭公公上来请示是否要摆上午膳,羿襄摆了摆手,坐在案前看着折子陷入了深思。
关于天一阁处置现在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宋凯为首,认为天一阁本质上就是一个间谍组织,必须严惩以儆效尤;一派以为江同甲为首,认为天一阁功过相抵,可以宽赦,以显西凌有容乃大。
羿襄拿着毛笔,笔上的墨都干透了,也没有落下一个字,从羿襄的本心而言,是想处死天一阁为首三人严子其,宋应觉,欧阳南楼的,对一个国家的帝王而言,有时候问题不是该死不该死,而是能不能容忍,她不能容忍这样一个庞大的而怀有异心的组织存在于自己的国家,那是骨鲠在喉,芒刺在背!可是不能决断,每一次笔落到纸上,腕上仿佛有千斤重压,那一个“杀”字总是写不出来,她已经这样坐了一个时辰,午膳的时间早过了,彭公公几次在门口探查,见她满面凝重,都不敢打扰。
她就这样一直坐到日渐西沉,终于饱沾了墨汁,那鲜红如血的杀才写了半边,漱玉宫的侍卫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禀告陛下,胡太医说雅君殿下情况不好,陛下是否要去看一看。”
毛笔落在奏章上,滴溜溜的滚到了地上。
羿襄来到漱玉宫的时候,忽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顾停之的病情从东华回来时就不太乐观,才养了几日,天一阁事发,他身心煎熬又拒绝服药,病情一直不断恶化。这几日她一直迫自己不去想他,可是有些事不是不想就能逃避的。
羿襄脚步沉重的走进顾停之的侵室,屋子里宫女太监站了一屋子,有人紧张、有人害怕、有人哭泣,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进来。
胡太医失去了一贯的沉着,骂道∶“你们都围在这屋子里做什么,弄的乌烟瘴气的,都出去,全都滚出去!”
尽欢发泄一样的将一屋子迟疑回望,推搡不走的人都赶了出来,见到羿襄的时候,他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但他什么也没有做,立即回头走到了床边。
顾停之平躺在床上,他的手无力的垂下床沿,长长的乌发湿漉漉的纠结缠绕在枕上,床褥上,可见他刚刚的挣扎多么激烈而痛楚,可是他现在好安静,连胸口都没有一丝起伏,胡太医道∶尽欢,你准备好了吗?“
“你们要做什么?”羿襄听到自己的声音惶恐而陌生。
“他已没有脉象,臣想最后试一试,用外力刺激他的心脉,看能不能恢复心跳。”
全身的血液在霎那凝结成冰,在极度的恐惧中羿襄迅速冷静了下来,她说∶“我来吧。”羿襄坐到床边,抓住他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轻轻的道∶“顾停之,你听好了,你若死了朕必让整个天一阁殉葬,不管他们是东华人还是西凌人,如果你能活下来,这件事情,朕永远不再追究。”
羿襄落掌的时候,手掌稳定,力度控制适宜,落在他的胸口上,他的身体震了一震,有淡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沁出来,只是仍然没有呼吸。
第二次的时候,羿襄的手有点抖,她用左手握住了右手才能把这一掌打出去,顾停之仍没有任何反应。
胡太医摇了摇头,伸手想拔去插在顾停之各个穴道经络上的金针。
羿襄猛的得推开了他,她叫了一声,“顾停之!”声音并不响,但是凄厉而绝望,她伏在他身上崩溃的大哭了起来。
胡太医道∶“陛下,雅君殿下已经仙去,请陛下节哀。”
羿襄骂道∶“你胡说,你胡说!停之没有死,他怎么会死,不可能,不可能!”她抬起头来,神色迷茫,眼神中透出一种狂热的色彩,胡太医暗道不好,陛下恐怕伤心过度,一时失了心智,忙示意彭公公上来将她拉开。
羿襄推开彭公公,她喃喃道∶“停之不可能死的,他会醒的,一定会醒的,我再试一下,好不好?”
胡太医忙拦住她,“陛下,您这样会伤了雅君殿下的。”
羿襄不听,她这一掌打的颇重,顾停之的口中涌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可是,胡太医眼尖的看道,他恢复了微弱的呼吸,胡太医忙将人托了起来,一轻轻的拍他的背部,让他吐出淤血,一边在他口中含了参片,一边紧急救治,护住好不容易恢复的这一缕微薄气息。
顾停之的呼吸一时急促一时缓慢一时凝滞,秀逸的眉紧紧的皱着,在枕上痛楚辗转,每一次的呼吸都异常的艰辛,可是每一次呼吸停止的时候更艰辛,他的身体痉挛抽搐,瘦骨支离的手紧紧的攥着被子,用力得玉白的指骨都仿佛要刺破肌肤,透肤而出。一呼一吸之间,时间仿佛漫长得没有止境,在痛楚与更痛楚之间一次、两次、十次、百次、千万次的徘徊,坚持得那么辛苦,可是死神始终不肯松一松手中的铰链。
天黑了又亮了,这一夜仿佛沧海桑田了几百次又仿佛只有生死一瞬间,羿襄站在床前一动也没有动过,站成了石像,心麻木的已没有知觉,她终于听到胡太医疲惫虚弱的声音说∶“殿下的脉象暂时平稳了,可是殿下心脉本弱,这次人虽然救了回来,但重伤了心脉,大伤元气,恐怕再也不能恢复了,以后不能受一点点刺激,也绝对不能再动武了。”
羿襄嘴唇动了动,还没有说话却先吐出了一口血。
彭公公,胡太医惊叫道∶“陛下!”
羿襄未理他们,甚至也没有看一下顾停之,她转身默然走出了屋子,屋外清寒的晓风一吹,她的神志清了一清,全身的知觉到此刻才又恢复过来,昨日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恐惧、绝望、疼痛、紧张、喜悦,都是一生中未经历过的刻骨铭心的深刻。
这种感觉太疯狂,那个人仿佛已经不是自己,完全的脱离了自己理智的掌握,什么时候她竟已经这样爱他,爱得完全失去了自我。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她不要,不要!她是西凌的女帝,她告诉过自己要做一个掌控天下的人,而什么时候自己的感情竟然已经被另一个人完全掌控,而那个人给自己永远是谎言和沉默,霎那间,心灭成灰。
西凌女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晨凛冽的空气,走出了漱玉宫,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