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一章（1 / 1）
那一日，羿襄离开漱玉宫后，没有再踏进漱玉宫一步。她调来了天一阁的所有文件，在御书房理堆了半屋子，她一边命人分类查找，一边派人去实地调查。
几天后，去各地调查的陆续回来，所有的事实都证明顾停之所说的每一件都是事实，除了将所得盈利交给了东华国库，天一阁没有做一件对不起西凌的事情，而且这次调查中，还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西凌立国，向来重农轻商，但天一阁在东华大地的迅速崛起带来了商业的繁荣和融汇，而商业的繁荣和融汇带来了商品的流动，各种制造、加工工艺突飞猛进，许多人的生活因此改善，由贫困而富庶。
顾停之的情况并不乐观，他的身体连番伤伐之下已经千疮百孔，他昏迷了多日后醒来，气若游丝，极其虚弱。漱玉宫外的侍卫并没有撤走，这一日黄昏，胡太医以协助行针为由，带着一个年轻的太医进入了漱玉宫，进入顾停之的房间后，胡太医以医治需要为由摈退了所有人，屋子里只剩下不肯离去的尽欢。
顾停之安静的躺在床上，面容因为过分的消瘦更显得五官的精致秀美，苍白如雪的肌肤隐隐有着温润的光泽，年轻的太医站在床边看得发愣，这个人即使病得这般憔悴依旧有着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尽欢微恼道∶“喂，你是来看病的还是来看着人发呆的？”
悄悄拉了拉那人的衣袖，胡太医问道∶“殿下今天可有醒过？”
“早上醒了一会，还是什么都不肯吃，后来昏昏沉沉又睡过去了。”
“那怎么办？”年轻的太医无奈的问胡太医。
胡太医眉头深锁，满目不忍，“我用金针过穴刺激他一下，看他能不能醒来。”
尽欢看出苗头有点不对了，警惕的拦在顾停之床前，“你们想干什么？”
床上传来一个低弱温软的声音∶“我醒着，有什么事？”顾停之睁开了眼睛，整个屋子都在他澄澈通透的目光里明亮了起来，“尽欢，你扶我起来。”
尽欢将他扶起来，靠在枕上，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已让他喘息不定，鼻尖上亦沁出了一层薄汗，只是他的目光清平稳定，没有丝毫软弱，胡太医带来的年轻人面上的惊艳变成了钦服，他拱手道∶“顾公子，在下羿忻，不知您是否有印象？”
“不知道永亲王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这次天一阁的事，陛下龙颜震怒，诸多臣子上书建议查抄天一阁上下，在阁中任有职者杀，余者流放，天一阁此次恐怕难逃灭阁浩劫了。”
顾停之垂着眼睫不语，羿忻仿佛自言自语，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只得自己接下去道∶“圣意难违，这次若要救天一阁，只有一个法子。”
顾停之依然不语，良久，才打破寂静道∶“只有杀了羿襄，你取而代之。我助你杀了羿襄，你允诺我放了天一阁。”顾停之讥诮道∶“既已在心中想了千百遍，怎么竟说不出口?”
羿忻被问得一噎，这个顾停之看着似乎温文尔雅，讲话真是刻薄不留情面。
顾停之凉凉的问道∶“我不过一息尚存，何德何能能为亲王殿下行此大事？”
“羿襄自从上次宫变之后，整肃内宫，她身边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她本身武功又极高，能取她性命的人，非你不可，因为只有你能乱她的心，近她的身。”
“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有豪情壮志，她却将你困在深宫一隅，你是恨她的吧？何况，这是你的君上扶明苏的命令。”羿忻拿出了了羊脂白玉壁，上面刻着福寿永康四个字，这是扶明苏的信物。
可怜的人，被扶明苏骗了呢，真以为他是东华的间谍，会听扶明苏的话，顾停之顺水推舟道∶“陛下打算怎么帮你？”
“太后已囚，嗣位未定，羿襄死后，无人主政，西凌必会发生夺位之争，他出兵西凌助我夺得大位。”
“帮你的条件呢？”
“救你出宫，送回东华。”扶明苏已经在西凌大朝上提出了以十郡换顾停之的要求，成功树立了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形象，提出这样的条件也算情理之中，羿忻真当他对顾停之一片痴情，为了他不惜一切，因此不疑有他。
顾停之笑了起来，扶明苏啊扶明苏，你还真是不让我失望，给我出了这样一道选择题，天一阁，羿襄，和平，你以为我一定会选择天一阁吗？
顾停之的脸上微微有了些血色，弯弯的唇边还含了三分笑意，他说∶“永亲王，我答应你，你过来。”
羿忻迷迷糊糊朝着顾停之俯下身来，鼻间闻道一缕极淡雅的气息，似香非香，清寒入脾，顾停之伸手在他胸口按了一按，羿忻只觉得胸口微微麻了一麻，也没有其他不适，问道∶“你做什么?”
顾停之握着绢子咳了一阵，眼底有一抹深刻的悲哀∶“三日后，你就知道了。”
三天后，永亲王羿忻在自己王府中晚膳时，忽然仆倒在桌上暴毙，太医检查后说是心疾突发而死，但是永亲王一向身体强健，从未患过心疾，一时众说纷纭，成为谜案。
扶明苏得到秘使带回来的消息后，震惊而震怒，他捏碎了坐椅的扶手，反反复复的说，“他居然爱她，他居然是爱她的。”骄傲如顾停之，美好如顾停之，聪慧如顾停之，干净如顾停之，他以为他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所以他用顾停之最在乎的天一阁逼他，他了解顾停之，顾停之固然善良，但他心中仍有轻重之别。为了天一阁，他以为他会与他合作，可是他错了，他竟然杀了羿忻，放弃了惟一可以救天一阁的机会。他千思百想，理由只有一个，他爱上了羿襄。
因为他爱她，所以他杀了羿忻，为她消除隐患，毫不留情。
因为他不会伤害她，所以他宁可用最匪夷所思，最笨的一个法子，以死相逼，来救天一阁。
因为他爱她，所以愿意用自己所有来赌她的对他的爱。
那一夜，扶明苏从梦中惊醒，起坐不平，他想到一个可怕的结果，如果羿襄一时发昏杀了天一阁的人呢？顾停之平时一副悠然出尘，仿佛凡事都是过眼烟云，片叶不沾身的模样，但其实他随和的表面下隐藏的是极其刚烈决绝的性子，他心里的惊慌恐惧如荒草一般疯长，可是同时却又有一点点阴暗的窃喜，如果羿襄灭了天一阁，无论顾停之是生是死，他此生都无法再接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