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二十九章（1 / 1）
第二天，大晴，天蓝如洗，艳阳高照。
在西凌富丽堂皇的大殿上，文武百官面前，东华使者送上了无数奇珍异宝，表达了东华皇帝希望两国可以永远和平相处的美好愿望后，提了一个要求。
他先说了一个故事，说扶明苏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和一个人倾心相爱，在寂寞的时候，相濡以沫；在悲伤的时候，将自己最灿烂的笑容留给对方。可是有一天，因为一个误会，那人远走天涯。
这个故事是感人而惊世骇俗的，因为扶明苏所爱的是一个男人。其实男子与男子相爱虽然违背伦常，但也不至于令人震惊，令人震惊的是扶明苏作为一个一国之君，竟然在他国最神圣权威的地方，让他的使者说他刻骨铭心的爱着一个男子。
而更让所有人震惊的是，东华使者说不久前扶明苏在东华见到了他，才知道他成了西凌皇帝的雅君。
在满朝哗然里，使者依旧从容不迫的说∶“自顾公子离开后，吾皇日思夜想，看朱成碧，所以派小使来贵国，一方面是表达与贵国共缔长久和平的虔诚心愿，一方面有个不情之请，愿以十郡换回顾公子。”
刚刚是满朝哗然，现在是是满朝寂静了。
以十郡千里国土换一个人，那人还是堂堂皇帝陛下的爱夫。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知道是扶明苏太疯狂，还是西凌君臣太孤陋寡闻，想像力欠缺了。不过十郡的土地，实在是太令人垂涎了，羿襄从大臣权贵们齐齐望着她的眼神里看出，他们是多么渴望她说出一个“好”字。是，让出一个男子，换十郡土地，荒唐的是扶明苏，声誉扫地，丢失人心的都只会是扶明苏。
她，羿襄，西凌的陛下，不过是后宫中少了一个人罢了。
这个人，对此刻站在朝堂之上的所有人来说，不过一个名字，一个符号罢了。
可是，对她而言呢？
她高坐的御座上，皇冠上垂下的明珠将她的面目摇曳得模糊而高深，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清明的声音说∶“顾停之，朕心所爱，不可割舍。”
在遥远的东华帝都的皇宫里。
慕容永年问扶明苏道∶“她会答应吗？”
“不会。”
“为什么您这么肯定？”
“因为朕换的是顾停之。”
“如果，臣说的是如果万一她答应了，陛下真的会割让十郡给东华吗？”
“会。”
慕容永年急道∶“陛下！”
“怎么？你觉得朕很荒唐？不，顾停之的价值远远胜过十郡。可惜，他不肯为朕所用。”扶明苏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却又有惋惜，又有疼痛，又有期待，“我倒希望她能答应呢。”
退朝后，宋凯等一干大臣紧急求见，说来说去无非是顾停之可疑。
可疑一，顾停之是东华人，为什么会在皇城郊外的树林里出现，还那么巧遇见羿襄被带进宫呢？
可疑二，他为什么要在西凌建立纵横遍布整个西凌的天一阁？
可疑三，扶明苏登基以来，雷厉风行，治国清明，怎么也不象一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他这么做的目的，绝对不象表面上这么简单，是不是顾停之掌握了什么秘密，他急于追回，或者这根本是一个阴谋。
可疑四，这一次顾停之到东华去，究竟是做什么？
众人言词激烈，甚至要求立即将顾停之拿到刑部审问。
羿襄想扶明苏和顾停之之间绝不简单，扶明苏看似荒唐的一招，却将她逼入了两难境地，恐怕最后背负上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罪名不是扶明苏而是她羿襄吧，而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心中隐隐浮起一种对未知的恐惧，但她一向冷静自持，微微抬手，平息了众人的争论道∶“诸位卿家的意思，朕知道了。此事非同小可，朕必将彻查到底。但雅君是朕夫侍，事情不明之前，不宜轻率捉拿审问。”
一向耿直的御使杜羽道∶“雅君虽然贵为皇侍，但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万请陛下明察。”
羿襄虽然暗自恼他又臭又硬的石头一块，不通人情，但面上仍得装出雍容大度的样子，“朕自会明察，只要证据确凿，朕绝不包庇。李安。”
“属下在。”禁军统领李安出列道。
“顾停之武功不凡，你马上调集禁军中一流高手，包围漱玉宫，没有朕的亲笔手谕，不许任何人进出漱玉宫。”
“是。”
“江同甲。”
“臣在。”
“你马上查封天一阁所属所有店铺作坊，捉拿天一阁首脑人物严子其、宋应觉、欧阳南亭，其他店铺作坊中人全部原地待查，一个都不许离开。”
“是。”
事情非常顺利，查封天一阁的时候没有遇到一点反抗，天一阁的首脑人物严子其、宋应觉、欧阳南亭乖乖就缚，天一阁的内外往来书信、帐目、记录分类目分时间保存完整，没有销毁一件，它们全都被收缴到刑部，刑部调集人手一面彻夜查阅这些资料，从中寻找线索，一面日以继夜的提审天一阁诸人，将他们供认的信息整理归纳后，誊写上报给羿襄。
去苏鹿城劳军的秦萧回朝，秘报羿襄，宁德海治军严明，无任何谋反迹像。羿襄暂将此事搁置，一心调查天一阁。
漱玉宫内，顾停之正在用午膳。这几日陛下一直没有来过漱玉宫，顾停之的举止安静从容一如往日，没有任何异常，他这几日都没有出过屋子，映碧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漱玉宫已经被重重包围的事情，唯一进出漱玉宫的只有拿着羿襄破格赐给手谕的胡太医。
顾停之肠胃弱，胃口也不好，煮得极其软濡的百合粥也只吃了半碗就不吃了，映碧将碗放在宫女平举的托盘里，拿过一杯清水，伏侍顾停之漱了口，捧着漱盂的宫女退开后，又有宫女奉上了温热适宜的湿毛巾，顾停之擦了脸，在银盆中洗了手，在干燥温软的毛巾上擦干了手，七个伺候用膳的宫女便无声无息的鱼贯退了下去。
“映碧，你叫尽欢进来，伏侍我更衣，我要去见陛下。”
映碧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主子，您现在还不能下床，要见陛下的话，等身子好些再去吧。”
“三天了，陛下想知道的应该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我再不去见她，就迟了。”
映碧不明白顾停之话中的意思，疑惑的问∶“主子，您说什么？”
顾停之温柔的道∶“我说什么，你不必明白，叫尽欢过来吧。”
“可是••••••”映碧既想拦阻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顾停之替她说道∶“可是陛下下了旨说我不可以离开漱玉宫半步，是吧？可是，我什么时候听过陛下的话？”
侍卫在漱玉宫门口拦住了顾停之，“雅君殿下，陛下有令，您不可以离开。”
“那么请你转告陛下，说我想见她。”
“陛下口谕，陛下也不见您。”
“那如果我一定要见陛下呢？”
侍卫道∶“殿下请回，莫让属下难做。”
“如果我说，我一定要出去呢？”
“那就莫怪属下无礼了。”
猎猎秋风里，顾停之白衣飞扬，苍白羸弱，侍卫们不敢硬拦，只有组成人墙，一重重将他围起来，其实顾停之走到这里已是不易，心脏悸动，头晕得天地都在旋转，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的身体，心上立即绞痛了起来，顾停之喘息着，冷汗汹涌而出，他咬了牙，抬手在胸口，手指伸展的姿态优美如兰花迎风舒蕊，这是分花拂柳手的起式，不过他用的是左手，他的右手骨伤未愈。
顾停之的身姿流动，侍卫们只觉得掌影重重，快得看不清他出掌的角度，手指的变化，分花拂柳手是一种点穴的功夫，顾停之并不想伤人，侍卫们也不敢伤他，局面一时僵持。
只有半盏茶的功夫，顾停之就停了下来，他摇摇站着捂着胸口只是喘息。
侍卫们都紧张的看着他，刚刚的过招中，他们都看出来顾停之虽然气力不济，但身法灵动莫测，唯恐一时不留神被他跑了，干系可就大了。
紧张的气氛中，时间分分秒秒过得分外缓慢。
顾停之似乎连站都站不住了，这时候羿襄来了，没有御舆，她是听了侍卫的飞报之后徒步而来的，隔着重重的人群，她看到顾停之脸容如雪，这一刻，心如明镜，她从他平静的眼眸里看懂了他的心思。
他根本不是要闯宫，他不过是逼她来见他。
他知道她听到侍卫报告说他要硬闯的时候必然不放心他，一定会亲自过来。
他是吃定了她，她那么爱她，而这一份爱，什么时候变成了他要挟她，算计她的资本了？不，也许，从一开始，他一直这样利用着她，而她却傻傻的不知道罢了，所谓爱情，果然只是一样荒唐可笑的东西，爱一个人，就是变笨，变弱的开始。
羿襄穿过侍卫、穿过宫门、穿过漱玉宫的庭院，径自走入了明水堂，没有再看一眼顾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