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章(1 / 1)
顾停之回宫的时候,天色已晚,气力已竭,所以在北门外大大方方的报了自己的名字,要求守卫住准备一顶软轿送他回漱玉宫,守卫北门的侍卫守了十几年宫门也没见过宫里的哪个娘娘、殿下一个人跑在宫外的呀,惊疑不定也不敢相信的将此事报告给了禁军统领,禁军统领再报告了给羿襄,层层通报下来,当羿襄来到北宫门的时候,顾停之已经在侍卫值夜休息的小耳房里睡着了,睡在凌乱的被褥间,更加显得肌肤洁白,气质清澈,干净得象一朵白莲冉冉出水,不染一点尘埃,不经一丝烟火。
羿襄满腹怨气怒火泄得干干净净,认命的俯下身去,小心翼翼的将他抱上了软轿,她没有看到侍卫们的下巴掉了一地,只看到顾停之怀中微微动了一动,睡得更加安祥。
顾停之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才醒过来,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是睡在漱玉宫里而是承天殿的龙床上,他从床上坐起身来,见身下有一束剪断的青丝,愣了一会,他将那束青丝拢在了袖子,胡太医已经在帐外恭候,“顾公子,陛下早朝前特命微臣在此恭候,等公子醒了给公子把脉看诊,昨日宫外一日奔波是否有碍?”
顾停之汲鞋从床上下来,头晕的几乎站不住脚,便又坐了下去,看床下捧着清水、浴巾、漱盂、衣裳的宫女鱼贯而立,屋子里甜梦香的香气还未散尽,轻轻抚着袖中的断发,心细细绵绵的痛了起来。
漱玉宫见女皇陛下听了报告之后愤然而去,以为必然要有一场狂风暴雨,提心吊胆竖着耳朵等了一夜,哪知女皇把顾停之带回了承天殿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上下纳罕不已。
羿襄退了朝,匆匆回到承天殿的时候,宫女回禀说顾公子沐浴更衣后,早饭都没用就回漱玉宫去了。
虽然想到了会如此,但却免不了还是觉得一阵失落,转到漱玉宫,上下人等见了她,都安静的行了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人都知道了她总是悄悄的走过去,看顾停之在做什么,因为喜欢看他全然没有防备的样子。
顾停之坐在窗下,背对着她正在批阅着昨日从天一阁里带回来的未看完的帐本,他写得手软了,便用左手托着右后的手腕,然后有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的温度,手指的触觉,手背上的温度,他即使不抬头也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谁。
果然听见羿襄道∶“太医说你心力损耗过巨,该好好休息。”羿襄走上前来,合上了本子,“这些就不要看了。”
顾停之道∶“这些事已经耽误很久了。”
“停之,这些你就放不下吗?象昨日那样损耗内力使用轻功,对你的身体负担太重,会使你的心脉受损的。”羿襄语调柔和,甚至含着些微的恳求∶“好不容易才好些。天一阁,你就放开了吧,你想做什么,朕可以替你去做。”
顾停之侧过头开,静静的望着她问道∶“陛下,如果我现在要求你放下帝位,放下西凌,你肯吗?”
答案羿襄可以脱口而出,不假思索,她明白了他这样问的用意,没有回答。
“你自己都放不下,如何劝我?其实你我都是固执之人,一旦认定,百折不回,你劝不了我,我也不能改变你的想法,彼此不肯迁让,却非要在同一个独木桥上走,只能撞得头破血流,直到一方坠落深渊。所以,我们还是各行其道的好。”
羿襄的脸色冷了下来,“说到底,你还是一心只想着离开朕,朕步步退让,甚至连你私自出宫,朕也没说你一句重话,而你呢?顾停之,为什么你就一步也不肯退?”
“因为,这一步,我无路可退,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你养在深宫里的禁娈。”顾停之拿开羿襄压在帐簿上的手,拿了笔,继续看了起来。
羿襄被他的无视激起腾腾怒火,她扣住了顾停之的肩膀,要关着他,锁着他,她一国至尊,万人之上,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她不忍心。
顾停之清清凉凉的道∶“陛下是想废了我的武功吗?没有武功我就不能离开,不能反抗,不能自保,终日病榻缠绵,象柔弱的蒲草一样只能依附着陛下而生。”
手下的肩骨是清瘦的,但是端平稳定,她曾经靠在这个肩膀上,内心安静平定;纸卷上的手手指纤长,可是这样一双手,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此刻她看不到他的眼睛,可是她知道那双眼睛可以望透人世,包容整个世界。那样骄傲的顾停之,那样明睿的顾停之,她折断了他的翅膀,让他落在尘埃里,他就肯屈服了吗?不,他恐怕会恨她,怨她吧,在尘埃里,心碎成灰,血流成泪吧。
羿襄的慢慢的松开了手,傲然微笑∶“停之,朕不会伤害你,但是也不会放开你。”
是了,这就是羿襄,认定目标,百折不挠,可是却不会不择手段,她骄傲、坚强、勇敢、看起来冷漠,但心底却是温暖的,所以,即使伍放背叛了她甚至想置她于死地,在那个时候,她仍会喊一声“住手!”;所以,刘氏谋反一案,她将伤害降到了最低;所以,即使此刻她那么想留下自己,仍然会顾念他的心。
她和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顾停之仍然隔三岔五的出宫,羿襄都对此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底下的非议却是尘嚣而上,众臣本来对来自江湖的顾停之意见甚多,以前不守宫中的规矩嘛,毕竟是皇帝的内帏之事,也不好多言,如今闹到宫外去了,弹劾的折子简直是日以斗计。
一向与羿襄相敬如冰的皇夫沈清渊都来压这个热闹,居然寻了一天也不声不响的出宫去了,回来的时候守卫报给羿襄,羿襄找他谈话,他一句∶“哦?原来宫里还有不许私自出宫这条规矩啊?臣夫以为早废了,只是臣夫久未见陛下所以不知道呢。”把个羿襄气得七窍生烟。
这些倒都还是次要之事,那些大臣们呱噪归呱噪,只要她不松口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而沈清渊冷面冷心,懂进退,知轻重,也不会揪着这个事情去找顾停之的麻烦。最麻烦的还是顾停之的身体,他已有心力衰竭之相,每次出宫之后,回来病情总要严重些,胡太医再三告诫不可妄动内力,尤其是过度的使用内力,可是他根本就当做是过耳清风,羿襄也说过几次,结果都是不欢而散,徒然伤心伤身,这样的情况下,顾停之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好起来,好好坏坏,反反复复,她看着病中辗转,高烧心悸甚至咯血,亦心痛难当,可是而她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可以放了他,可她不愿意、不甘心!她时常会想起顾停之的的话,“其实你我都是固执之人,一旦认定,百折不回,你劝不了我,我也不能改变你的想法,彼此不肯迁让,却非要在同一个独木桥上走,只能撞得头破血流,直到一方坠落深渊。”她有时候也会做恶梦,梦见顾停之坠落万丈深渊,任她挽断罗衣,喊破心肺也留不住。
最终,羿襄还是让了步,她给了顾停之一枚可以自由出宫的令牌,但是明说了当日之内必须回来,不可以离开皇城,出宫的时候必须带上侍卫,然后每次顾停之出宫的时候,伍放就幽灵一样的出现了,自从那次政变之后,伍放不再担任禁军统领一职务,成了宫内一个普通的侍卫,他以前是沉默寡言,现在简直是变成一块木头了,一句话也不问,一个字也不说,只是沉默的跟着顾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