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一章（1 / 1）
东华•皇宫
冯似铁匆匆走进御书房。
面南端然而坐的正是被誉为东华中兴之主的东华皇帝扶明苏，他三十不到的年纪，容貌温雅，但神态庄严，眼神中有一股掩藏不住的凌厉锐气。
冯似铁不敢打量，低着头，恭敬的磕头请安。
扶明苏阴沉沉的问道∶“听说上次朕命你去杀羿襄的时候，你想对顾公子下毒手？”
扶明苏在朝廷内外耳目众多，冯似铁知道此事瞒不过扶明苏，坦然直言道∶“是，臣只恨当时没有得手。顾停之明察秋毫，聪慧无比，他对陛下对东华都了若指掌，他若有心帮助西凌，恕臣坦言，陛下大业难成！”
扶明苏勃然大怒，将手头的一块砚台砸了过去，正好丢在冯似铁的额头上，鲜血迸流，他冷然道∶“顾停之的名字你不配叫，顾停之的生死也轮不到你来决定！”
冯似铁任鲜血四流，闷声道∶“是，是属下趱越了。”
扶明苏厉声道∶“无论我怎么对待顾停之，都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朕不许你有一个字冒犯于他，不许你有一丝行为唐突于他，否则严惩不殆！你听明白了吗？”
“是，臣听明白了。”
“好，那你就好好记在心里，你站在一边，朕还有其他事要说。”
这时，门口有太监高喊道∶“丞相慕容永年晋见！”
慕容永年是个五旬老者，扶明苏赐了座后，直接进入正题，“东华地处荒僻，若想富强，只有挺进中原，得到西凌肥沃之地。此次西凌刘氏之乱迅速平息，我们并没有得到可乘之机，而东华国富兵强，若是直接交锋，我们并无胜算，不知道丞相可有什么良策？”
慕容永年拈着胡须缓缓道∶“在西凌与东华接壤之地戍守的是西凌名将宁德海，宁德海骁勇善战，常有奇谋，此人不除，要胜西凌，难矣！不过，西凌新历了刘氏之变，对谋反之事必然心有余悸，而宁德海手握重兵，与刘玉书又颇有私交，不如诬以谋反！”
古往今来，无论是皇帝想除掉功高震主的臣子还是贵族官僚想除去政敌，“诬以谋反！”都是屡试不爽的一招，多少忠臣良将就是这样含冤而死。
扶明苏欣然笑道∶“丞相所思与朕不谋而合，最好能将他逼到东华来，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直至落日西沉，三人才将此计方方面面，纵横交错的商议妥当，冯似铁道∶“陛下，有句话，即使陛下要治臣死罪，臣还是要说，顾公子现在在东华女帝身边，您觉得这些谋划，顾公子会看不出来？当日在西凌皇城，顾公子已经表明了立场，与女帝同一战线。陛下，顾公子若在，臣可以断言，此次计划必将重蹈覆辙！”
扶明苏的脸绷的紧紧的，良久才道∶“这事，容朕想想，你们先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
御书房的灯光亮了整整一夜，凌晨的时候，扶明苏又叫来了冯似铁，一夜之间，扶明苏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交给了冯似铁一封信，“你将这封信当面交给顾公子，请他亲阅。”
“是。”
信纸上有无色无味之毒，信上有东华不可告人的秘密，顾停之读信后必然会将信纸碎成粉末，一旦吸入粉末，将中毒而死。此毒名叫梦离，中毒者将在睡梦中死去，死状安祥，如在美梦之中。
扶明苏看着冯似铁拿着信离去，越走越远的身影仿佛生生将自己的心脏从躯体中拉扯出来，鲜血淋漓，痛楚难当，他张大了嘴巴，控制不住的要嘶声狂呼∶“站住！不要去！”但是他用自己的拳头塞住了自己的嘴巴，鲜血流进口腔，苦涩无比！他冲出大殿，跌跌撞撞的跑去了他登基前住的皇子府，那里还留着三年前顾停之住过的房间，一切都保持着他离去前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改变，曾经有一个丫头自做主张，换了枕头的枕套，被他杖毙后，没有人再敢动这里的一纸一墨，可是三年来，他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扶明苏坐进书桌前的椅子里，紧紧的伏低在了桌上，顾停之看书写字累了，总喜欢趴在桌上休息，凉凉的紫檀木上仿佛还能感觉到他轻轻吹拂在其上的清新而芬芳的呼吸，他至今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时自己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他站在金色的银杏树下，在树叶间落下的斑驳阳光里他的身量纤小单薄，稚嫩的容颜如水晶般剔透明灿，他笑着对他说∶“我愿意辅佐你成为东华一代圣主，你敢请我入府吗？”如此稚龄，一问之下却已有指点江山，笑转乾坤的逸兴豪情，他被他的灿烂风华耀花了眼，被他的俾倪气度折服了心，居然就答应了，那一年顾停之才十五岁。
后来的三年，他帮助他一步步走近那万众瞩目的天子宝座，在皇子府小小的书房里，他与他渡过了无数秉烛夜谈的夜晚，他固然天纵奇才，但他毕竟还太年轻，心太软，他曾经为枉死于局中的人恶梦连连，他曾经在他的怀中默然流泪，无数年后想起他的泪水洇湿衣服的感觉，那种疼痛新鲜如昨。
在先皇驾崩的那一夜，他坐立难安，顾停之在灯下，望着他，淡淡微笑，他的目光宁静如千万年静静流淌的恒河，那样包容、那样安祥、那样温暖。那一刻、他的心无限喜乐，能得到他这样一个注视，纵一无所有，又如何？
他以为他登基后，风雨休止，未来美好光明，可是，他错了，他们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他们面对的是一个长年积贫积弱，三山一水一分田，山脉连绵，耕地稀少，民生凋敝的国家，他想要建立君权集中，从贫民到百官，分出九层阶级，帝王在最顶端，君王至高无上，独断朝纲的制度，而顾停之理想中的国度是一个人人平等，所有人都可以尽其才能，畅所欲言，每一个生命都是值得尊重和珍惜的；顾停之讨厌阴谋权术，不得已才用之，可是他偏偏用权术控制群臣；顾停之强调民生，主张以发展生产富国，而他想建立铁骑，掠夺膏腴富有之地为己用，他与他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之前的信任默契灰飞烟灭。终于，那一日，顾停之跪在他面前说∶“我对治国无用，对治臣无能，请您允许我离开吧，我要去比东华富有强盛的西凌，学习富民强国之道。”那一日他青衣素车，带着几个随从，静静离开了东华，他带去的只有一身寂寞，一个简单的行囊，可是他说到做到了，天一阁在西凌大地上迅速崛起，西凌的财富渊源不断的被送回东华、他充实了东华的国库、他在东华的荒原群山中开辟道路、制造出简易快捷的木车、方便人们出行；他在荒芜的石山上种植出适合于干燥环境的药草、系统的进行采购买卖；他开凿河道将沧河之水引入干旱之地，创造一片新的沃土••••••
他的苦心，他怎么不明白，可是东华的土地还是太贫瘠了，他不甘心东华世世代代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付出三倍的努力才能得到一分的收获，今世有顾停之，以后呢？这片贫瘠的土地盛不下他的野心！
扶明苏怆然大喊∶“停之••••••”仿佛绝望的困兽。
再不闻，他在案前回首，笑意清清的叫他一声∶明苏哥哥，你回来了。
再不见，他秀逸的身影走过花木、穿过长廊，优美得象一首流动的诗。
再没有，他洁白的手覆在他的手上，给他无限的勇气和温暖•••••••
天上人间，曾经有这样一个人，见过了他，所有红颜美丽，都不再是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