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十九章（1 / 1）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惊喜交加，异口同声道∶“阁主。”
顾停之站直了身体走到长案前坐了下来，舒适的靠在椅子里，问道∶“最近阁子里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
郑逢意道∶“还好，九庄二十九坊一百十八铺如常经营，芾阳宁德庄一批货物在河东境内被劫持，经调查是黑水寨所劫，我派了安顺与他们交涉，并委托苍山剑派掌门从中斡旋，他们已将货物如数奉还，并送上告罪信函一封。”郑逢意将从书架抽屉中拿出信函奉上，顾停之一目十行的看了，示意他继续，郑逢意又道∶“锦州彩绣纺的纺主苏审行因病于八月初一去世了，阁主曾说，纺主次子苏末行事稳重，品德端方，可堪大任，属下已下令令其暂接纺主之位，是否正式任命，请阁主定夺••••••”顾停之沉吟道∶“苏末虽然品行都胜过苏始，不过他是庶出，苏老爷子生前一向偏心长子，他病重之时恐怕已将一些权柄交给苏始，苏末这个纺主恐怕不好当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微微勾了勾唇角道∶“这样也好，正可以磨练他，逢意，只要不出大乱子，你不要插手，且看看他的手段吧。”
“是。”郑逢意又将其他事删繁扼要的一一汇报了，顾停之默然倾听，只偶尔略加评语，等郑逢意都说完了，他脸上笑意盈盈，赞许道∶“你做的都很妥当，这些日子我时常不在阁中，你辛苦了。”
郑逢意一向沉稳内敛，喜怒不行于色，闻言仍然一派平和，躬身道∶“谢阁主过奖，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你说吧。”
“您不在期间，陛下屡屡派人来询问，并留有书信。”郑逢意口中的陛下自然不是西凌羿襄，而是东华扶明苏，他从贴身内袋中掏出信来，双手捧给了顾停之，顾停之看着看着面色渐渐凝重，信纸被他攥在手中，碎成了飞沫，顾停之掩袖低低咳了几声，手肘支在扶手上，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都下去吧，我看看这些帐簿。”
尹柔敷因为顾停之进来就在谈正事，也不敢打扰，此刻见告一段落了，立即冲上来问道∶“阁主，您是怎么出来的？那个女人不会这么简单就放了您吧？”
“是，我今晚还要回宫去，时间有限所以不要谈多余的事情了。”
尹柔敷道∶“您难道就打算留在宫里了？谈如何营救您出来算不算多余的事情？”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事情，你若没有别的事就下去吧。”
尹柔敷不由拔高了声音∶“不想谈？那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我们大伙的心情，你一忽儿就失踪个十天半月的，你知道我们是心中的焦急忧虑愤怒吗？”
顾停之一扫众人，果然人人都是一脸急切的表情，于是道∶“既然大家都想谈，那就谈吧，你们有什么想法？”
掌管情报的风堂堂主严子其道∶“阁主，据我掌握的情报，最近陛下有向西凌用兵的意向，我们天一阁在西凌经营多年，根深叶广，阁主天纵聪慧，我们何不与陛下里应外合拿下西凌？”
顾停之问道∶“假若现在东华受到他国侵犯，你会如何？”
严其断然道∶“当然是奋起抵抗，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顾停之慢条斯理的道∶“你们几位虽然都是从东华而来，但是天一阁之下庄、坊、铺中大多是西凌百姓，你认为你振臂一呼，他们会与你同心同力践踏自己的安乐家园，戮杀自己亲人同胞还是向你举起屠刀？”顾停之的神色严厉了起来，“我们天一阁是一个大家，大家平常都是亲如兄弟亲人，难道你要自相残杀，用你的刀来杀这些害曾与你同心协力奋斗、曾对你真诚微笑、给予你真切关爱的人吗？”
严其被问得无言以对、喃喃道∶“这、这、这不一样。”
顾停之冷然道∶“这有什么不一样？战争就是如此，用累累白骨和无数生命来成就一个人的功勋。但是战胜国也罢，战败国也罢，留给平民百姓的不过是满目疮痍，身心巨创罢了。天下本无事，何必自扰之！”他坐正了身体，望着座下众人，目光清澈坚定，声音掷地有声∶“我今天就在这里说清楚了，如果陛下执意要挑起战端的话，我顾停之一定会阻止他。天一阁的任何人都不许助纣为虐，我也绝不允许天一阁的任何人手上沾染同阁之人的鲜血，严堂主，你听清楚了吗？”
严子其低头道∶“听清楚了。”
“如此甚好，这次羿襄平安回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息了政变，陛下失去了一次机会，肯定会设法制造其他机会的，严堂主，自今日起，你分出一组人来专门负责探查东华国内的情况，尤其是陛下的动向。”
严其满脸犹豫为难之色。
顾停之略想了想道，提笔在纸上写了七八个人名，递给严其道∶“你就抽调他们几个组成一组吧，由潘新任组长，你若不愿意负责此事，就让潘新直接与我联系，他现在在京吗？”
“在。”
他头也不抬道∶“逢意，马上叫他过来。”
“是。”
严子其急道∶“阁主，我愿意负责此事。”
顾停之停了停，歇了口气才道∶“你现在嘴上虽说愿意，我也相信你心中是真的愿意，但事到临头，难免有私心，有犹疑，我也不想见你为难痛苦，你先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想清楚了，想透了自己该怎么做，想怎么做，再来找我吧。”
严子其道∶“阁主心怀大善，这个法子被阁主否决，属下也无话可说。但我们可以另想办法，西凌皇宫虽然固若金汤，西凌女帝固然万人之上，但我们天一阁人才济济，也并非束手无策，我们每一个人都愿意为您流血赴死，无怨无悔！”
顾停之静默了一会，缓缓的道∶“如果我说我是自愿的呢？。”
郑逢意、尹柔敷、严子其、宋应觉••••••所有人都呆住了，张口结舌的看着他，尹柔敷拿喃喃说道∶“您是在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
顾停之疲倦的揉了揉额头，“好了，你们就不要再在此事上纠缠了，只要安心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就好了，今后暂时将天一阁总阁移至此处，我隔段时间就会过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就拿到这里来说吧。”
众人渐渐都散了，只有郑逢意留了下来，等到大家都走尽了，走远了，才对顾停之道∶“阁主，你刚刚是说谎吧。”
顾停之一边翻看着帐本一边道∶“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你。”
郑逢意道∶“您这样说，想保护的不仅仅是天一阁的人，还有她吧？”
顾停之翻页翻到一半的手停在空中，他抬眼看着郑逢意。
郑逢意道∶“凭着阁主的智慧谋略，您想从宫中脱身不可能没有办法，只是阁主既不想天一阁有所损伤，也不想伤害她吧？阁主，属下问句不该问的话，您是不是爱上了她？”
顾停之的手在空中停了良久，直到书页从指间滑落才察觉到，他将手用力按在本子上仿佛是想按平起伏的心绪，他静定的、清晰的道∶“不管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任何事都不会因此改变。”
“是，属下还有一事不明。”
“你说吧。”
“阁主与陛下相交莫逆，为什么这次的事情阁主一点也不告诉陛下，即使不用战争，陛下也应该有其他的办法来帮助阁主的。”
“这次若非是他，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就是他骗我喝了化功散，逼我跟他回东华，助他成就霸业。”
“什么？他明明知道您的身体，怎么可以？！”
顾停之自嘲的笑了笑，“是不是做了帝王的人，无人违逆，所以都这么独断霸道。”他靠在椅背上，眼中落满了悠悠怀想，淡淡落莫∶“那个可以无话不谈、可心剖心相换的人已经不在了，从三年前开始我们每一次见面几乎都是不欢而散，真是累啊，我跟他，已无话可说。”顾停之侧过头去，轻轻咳嗽。
“阁主。”郑逢意担心的唤了一声。
“你下去吧，我看完了这些帐本再叫你。”
“阁主，时间不早了，要不先用饭吧。”
“你让人端进来吧。”
顾停之一目十行，一边看一边心算，这样看虽然速度极快，但却极耗心力，眼前黑蒙蒙的，渐渐连字也看不清楚，顾停之支着额头停下来，手上冰凉的温度让意识稍微清楚了一些，他自知不可再勉强，调息休息了一会才将郑逢意叫了进来。
他抽出两本帐簿，翻开，指着红笔记号处道∶“你看这家如意纺跟同煜坊进的是同样的丝绸，价格却比同煜坊要高。”他将如意坊的帐本翻过几页，同时又拿了另一本翻开，“同样买染料的，他家的价格也比别家高，后面我做记号的还有几项，都是高于别家的。你派人去查一下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是。”
“还有这一家芸意小铺，在货物之中抵扣工具的费用，我记得是抵扣到六月，怎么七月还在抵扣，你写信去问一下。”
“是，阁主细查入微，属下疏忽了。”
“上月的所有帐目之中，所遗漏就这些，也算做得很好了。只是”顾停之抽出一叠纸来，“这些你怎么都没有回复？”
“这些滋事体大，属下不敢擅自回复。”
“夏季的收益就不要再送给朝廷了。”顾停之边说，边在纸上写字。
“什么？”天一阁的收益每季度汇总一次，一半留下，一半上交东华国库，从未变过，难怪郑逢意吃惊。
“我给他是让他强国富民的，不是给他做军饷的！以后，天一阁的收益不再上缴国库，他不做的事情，我代他做。除了这一件，其他的你都可以自己决定。”顾停之将其他纸收在一起交给了郑逢意，鼓励道：“你不必顾虑太多，放开胆子去做吧。早晚你都要做天一阁的阁主的。”
郑逢意惊疑道：“阁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哎，你不要紧张。我不过是未雨绸缪，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近期我回来的次数恐怕也不会很频繁，若事事等我，岂不是耽误了？即便是我因为其他事情绊住了，你也要主持好天一阁，莫使它受到影响。天色也不早了，我走了，三日后，我再来，看你决断如何。”
见顾停之起身欲走，郑逢意道：“阁主请等一下，属下还有一句话。”
“什么？”
“您什么都好，只是心太软，要事事周全，人人都好，这样是不可能的，您会把自己逼入死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