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八章(1 / 1)
清晨,阳光透过重重帘幕撒进帐子里,碎光朦胧,映碧带着几个宫女捧了梳洗之物进来,挽起帐子,自然而然的弯腰想扶顾停之起来,顾停之道∶“不用了,我自己起来。”他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身体异常沉重,眼前一片昏蒙,好一会儿才渐渐看清进在眼前的软榻方几,他任映碧在身上披上外衣,想起身下床,映碧拦住他,“公子,胡太医说您要卧床静养,不能下地。”
“都躺了半个月了,再躺下去,人都要散了。”
映碧、尽欢一边一个老母鸡护小鸡似的张着手、紧张兮兮的看着他。
顾停之失笑道∶“你们两个不要这么夸张好不好,你们这么拦着,我怎么走啊?”
顾停之扶着床栏,试了几次才勉强站起来,脚仿佛踩在云端里,乏力得竟不象是自己的,眼前景物浮动,咬咬牙,踏出步去,几乎跌坐到椅上,心跳的非常急促,带起胸腔一阵阵尖锐的刺痛,顾停之不由自主的伏到桌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喘不过气来。
尽欢急忙扶住他,一边拍抚他的胸口,一边道∶“都病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呢。”
顾停之忽然将桌上的茶壶扫到地上,捂着胸口,满面薄怒。
尽欢罕见顾停之发怒,跪了下来,慌急道∶“公子,是我说错了,您不要生气。”
一时间只听到顾停之浅促的呼吸声,顾停之颜色如雪,良久才缓过来,微微抬起乌黑纤长的眼睫,清澈的眼底一波一波如春潮秋波漫开的皆是忧伤,深深浅浅、绵绵长长、无垠无尽,他轻轻的道∶“你起来吧,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哟,一大早的,谁把这么一个沉鱼落雁,蔽月羞花的美人弄得这么伤心?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去。”却是风亦闲折扇摇摇,倜傥潇洒得走了进来。
尽欢怒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风亦闲从容笑道∶“鄙姓风,草字亦闲。是奉了陛下之命来探望顾公子的。不过陛下说了,若顾公子不想见我,我立刻就走。”
顾停之晾着风亦闲,慢条斯理的漱口洗脸毕,端了一杯参茶在手,才饶有兴趣的问道∶“我正觉得闷呢,你有什么笑话儿,就说吧。”
风亦闲也不客气,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地坐了下来,“倒不是笑话儿,可是好话呢。”
映碧站在顾停之身后帮他梳头,一把乌亮的青丝披下来,柔滑如缎,一张素净的脸庞,病中只剩下苍白的颜色,连曲线精致的嘴唇也淡淡的没有什么血色,偏偏仍然有一种清隽剔透到极致的美,不似人间颜色,风亦闲暗暗感慨,难怪陛下对他痴迷若此,这样的美已超越了性别,真不似人间所有。他敛了敛情绪,开口道∶“昨天我去求见陛下,陛下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大殿中灯火通明,但陛下却是一身愁郁沉重。陛下如此烦难却是是因为你。我入宫四年,陪着陛下也经过不少风风雨雨,曾经也希望得到陛下的真情眷顾,但是几年来,陛下恩宠浓时,虽然也有柔情蜜意,但无论是谁一旦触及陛下的禁忌,陛下绝对弃如蔽履,再不回顾。我以为陛下对任何人都不会有真情,可是直到你进宫,我才发现我错了,陛下不是无情,只是没有动情罢了。你对陛下无礼,不守宫中规矩,可是陛下为此责罚过你吗?陛下为博你一笑,四处搜罗珍玩古物,为给你治病,下旨征集珍稀药材,皇宫内外无数眼睛看着呢,陛下对谁这么用心过?陛下这般爱你,必然护你,使你在宫中不受任何伤害,又肯纵容你,让你可以过的随性,你就留在宫里吧,有什么不好?”
顾停之问道∶“你是真心希望我留在宫里吗?”
“自然是真心。”风亦闲说得真诚。
顾停之眨了眨眼睛,认真的打量他半晌,忽然拍手而笑∶“惠君殿下真是好演技,停之佩服,佩服!”
风亦闲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微怒道∶“顾公子,我是好意相劝,你怎么这样取笑于我?”
顾停之悠然抿了一口参茶道∶“是,当面是好意相劝,背后打算使什么手段将我逐出宫去呢?”
风亦闲勃然变色∶“你不要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哎,怎么这样就恼了?也太沉不住气了吧。当初是谁四处传播谣言说我是狐妖,是谁暗示周小史来杀我?”
风亦闲的脸阴沉沉的∶“顾公子,你病糊涂了吧?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
“你不明白也不要紧,反正我也不想留在宫里,如果你能煽动群臣,逼得陛下不得不处置我,我正求之不得呢,所以你以后演戏的时候,需要我配合的,尽管开口,不要客气。”
风亦闲张口结舌的瞪着顾停之,他没有听错吧,这个人竟然想跟别人合谋来陷害自己?!
顾停之慵懒的靠在桌上,但神态间偏偏有一种折服人的宁定威严,“这个机会敢不敢把握,要不要把握,就看你自己决断了。”
红消翠减,夏去秋来,早晚开始有些凉意了,顾停之的病情终于渐渐好转,不过怕他大病未愈又着了凉,映碧、尽欢终日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护在屋里。
这一日,恰好有一个属国进贡了一批贡品来,其中有一件衣裳,是取了终年冰雪覆盖的的雪山绝岭上的一种叫翎鸟的鸟儿脖子底下最细软的毛,拈成线织成的,最是轻软保暖。羿襄在一堆琳琅满目的贡品里头独独看中了这一件,兴冲冲的拿到漱玉宫来,一脚踏进屋子却气了个半死。
顾停之根本不在,居然留了个纸条说是出宫去了,把宫里内外四十九重门的守卫全叫来问个遍,没有一个人见到顾停之出去了,只有几个人说恍惚吹过一阵清风,有个白影闪了闪,但没看真切,以为眼花了。眼花个头!一群笨蛋,顾停之青天白日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出宫去了,居然还不知道!幸好普天之下,轻功能到顾停之这样化境的人绝对不会多,不然这皇宫不是成了任人来去的地方了!
也不知道顾停之去了哪里,羿襄一整天心神不宁,而顾停之居然到夕阳西下,出去整整一天了还没有回来,羿襄坐在漱玉宫里脸色阴沉的象六月暴雨前的天空,漱玉宫里跪了一地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只有尽欢扒在窗口,向外张望着。羿襄暗想,顾停之今日若不回来,她首先把他杀了,把他的脑袋挂到宫门上去,看顾停之后悔不后悔!
天一阁在皇城的据点是一家当铺,穿过一道门,后面别有洞天,树木荫荫,曲径花墙,幽静清雅,
假山后有一座小楼,楼上一排轩窗都打开了,从楼上可以俯览整个花园。
小楼里的摆设简洁古朴,靠墙几架书架,正中檀木的长案上堆积了一叠文书,郑逢意正愁眉不展的在翻看其中一本册子,四周零星几张椅子、几条矮几、三三两两的坐着人,方潋晴赫然也在座上。
尹柔敷不耐烦的道∶“郑大哥,这些事情只有阁主才能决断,你看破了纸也没有用。”
郑逢意合上簿子,叹息道∶“各处一天几趟的来催回复,也不知道阁主什么时候能回来。”
尹柔敷泄愤似的将面前的算盘打得啪啪乱响,“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阁主根本就回不来了!”
郑逢意叱道∶“小尹,你不要胡说!”
尹柔敷一把推开算盘,站起来,怒道∶“我就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在等什么?阁主的性情你们还不知道吗?他宁可自己死,也绝对不会愿意看到我们任何一个人去为他冒险、留血、受伤的!他叫你们等,你们就真的傻乎乎的等,半个多月了,阁主回来了吗?”
忽然,门口响起来了一个清朗柔和的声音∶“尹丫头,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有信用吗?我何时骗过你们?”
所有的人往门口看去,顾停之一袭白衣,懒懒靠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