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七章(1 / 1)
尽欢最终没有受到任何的处罚,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顾停之当晚发高热,漱玉宫灯火通明,闹了一整夜,顾停之到下午的时候才退烧,漱玉宫里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个不速之客还是乘左右无人的时候从窗口跳进来的,吓得映碧差点惊叫出声,被对方一下子捂住了嘴。
顾停之倒不惊讶,平静的道∶“映碧,你不要叫,是故人。你去屋外守着,说我睡了,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映碧看了看对方,那是个年轻的女子,穿着一身大红的官袍,看衣上的图案,应该是二品。
尽欢惊喜的指着他道∶“你、你是方姑娘吧,穿上官服,我都不认得你了。”
“映碧,你下去吧。”顾停之柔和的目光里有安抚亦有信任。
映碧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来者叫方潋晴,是西凌的工部尚书,她并不是天一阁的人,只不过当初蒙难之时曾得到过顾停之的援手,顾停之知道她心在济世安民,因此鼓励她考取功名,她入仕之初,与顾停之多有书信往来,顾停之博闻强记,见多识广,予她颇多指点,她一向将顾停之视为知几恩师一般,后来因为顾停之行踪不定,书信难寄,渐渐失去了联系。她为人正直,工作上一丝不苟,此外纷杂不闻不问,所以虽然宫中白狐美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却一点都不知道此人就是顾停之。直到顾停之再次入宫。
天一阁素来不涉足官场,更不用说皇宫了,他们在皇城羁留十数日没有等到顾停之,也没有顾停之的任何消息,担心之下,他们决定入宫救人,所以才找到她,请她设法入宫见一见顾停之,传个话给他。方潋晴得知此事,简直是五雷轰顶,她一夜没睡,今日退朝后就想了个借口进宫来见羿襄,正好羿襄跟她谈事情谈到一半,有事走了,她就偷偷跑来这里了,见到顾停之又惊又喜、又悲又叹,一时间竟是无语。
顾停之淡淡笑了笑∶“好久不见了,一切都好吗?”
“好,都挺好的。公子••••••”
顾停之打断她,“那就好。你什么都不用说,听我说。你告诉郑逢意,不许他们任何人进宫来救我。我说会回去的,必然会回去,让他们安心在阁里等我,只需要做好阁子里的日常事务就好。”
顾停之忽然话题一转,柔和的问道∶“潋晴,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方潋晴被问的莫名所以,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现在的生活虽然枯燥,但是是我自己所求,我甘之如饴。”
顾停之释然而笑,笑容温暖∶“那就珍惜你现在的一切吧。不必管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不该管也管不了,你从哪来的,就回哪儿去,立刻就走!”
“公子。”方潋晴留恋的叫了一声,想说的,她不说他都已经知道了,他一直是如此心窍玲珑,只不过除了某方面。
“你马上走吧,陛下并不是迟钝之人。”一别经年,相见匆匆,方潋晴纵然不舍,但她也不是不识大局之人,再三回顾,最终还是翻窗而去。
顾停之靠在枕上,闭目良久,忽然道∶“你都听够了吗?”
“啊?”尽欢茫然应了一声。
羿襄从窗下踱出来,也翻窗而入,审视着顾停之脸上最细微的表情∶“怎么?终于出声叫住我了?是怕我追上去治她的罪吗?”
“我与她之间,坦坦荡荡,并无不可告人之言。”
“你已知朕在旁边,即使有隐秘之言又怎么会说?”
顾停之有些恼意∶“你是在怀疑我吗?”
羿襄避而不答,在床边坐了下来,用手指轻轻摸挲着顾停之的耳垂脸颊,顾停之用力推开她。
她悠悠道∶“私会后宫,已是大罪。”
顾停之皱了眉,复又闭上了眼睛,本就苍白的唇抿得更加清白。
又胸痛了吧,羿襄将手伸到半空,想抚平他眉尖的折痕,但最终停在他眉心毫厘之上,若碰他,他又要恼了吧,心中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不会治她的罪的,朕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
除了一件事,能让步的不能让步的,她通通都让了。还有,今天她在朝上已经正式提出了册封他为雅君,不过群臣反对的很多,在大殿上吵得不可开交,吵什么吵,他们再吵,她也不会改变主意了,若不是皇夫并无过错,她还想废了皇夫封他做夫呢,不过顾停之听了绝不会高兴,还是晚些再告诉他吧。
羿襄果然没有去找方潋晴的麻烦,方潋晴也再也没有来过,除了顾停之病情的反复,漱玉宫的日子平静得象山间的一流小溪。顾停之一直把羿襄当做空气一般,羿襄今儿弄一本古籍孤本来,明儿送几只会说笑话的鸟雀来,花了百般心思讨好取悦他,他只是不理睬。不过羿襄发现顾停之只是不理她而已,可是一点都没有亏待他自己,平常精神好些的时候,跟尽欢、映碧,漱玉宫上上下下的奴才们赌书泼茶,斗蟋蟀推牌九,无所不玩,漱玉宫里终日药香弥满,却比宫里任何地方都有生气,那上上下下笑成一堆儿的奇景在别处是根本见不到的。
小松子他们都说顾公子是个难得的喜庆人,看得开,不计较,即使在这沉闷的深宫里,在这样的重病之中也照样活得有声有色的快活,可是映碧并不这么想,顾停之一夜一夜的失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常见到他久久的坐在黑暗中,落了满身的忧伤。她知道他心中有难解的郁结,跟他们玩闹,不过是想放松自己,不让那些心事压垮了自己,他热切的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快点好起来,所以无论药多么苦,他总是配合的喝尽,不管多么没有胃口,他也总是尽量多吃一些,可是顾停之的病始终不好,他夜间时常咳嗽,心悸难眠,白天昏昏沉沉的,略动一动就心慌气短,头晕难支,食欲也差,每日里竟是喝的药多,吃的东西少,映碧见每次胡太医来诊脉,眉头都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心便被拧得紧紧的。
羿襄召见了胡太医,她开门见山的问道∶“顾停之的病为何缠缠绵绵,总不见好转?”
胡太医回道∶“顾公子心脉淤阻,血虚气弱,最忌忧劳,但公子心中有放不开之事,睡难安寝,食不下咽,身不得养,气不得固,怎么能好转?”
羿襄道∶“那可有什么办法?”
胡太医道∶“心血亏损之人,一定要保持豁达开朗的心静,否则忧思缠绵,血气愈衰。臣给公子看诊断也有一段时日了,公子其实是个随性豁达之人,也懂得适时开解自己。一般久病之人难免灰心丧气,幽怨满腹,难得公子依然心态平和,肯积极配合医治,当初公子重病之时,连臣都已觉得无望,但公子自己昏迷之中却仍然有极强的求生之念,令臣动容。但是公子虽然心志坚毅,明朗通达但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之人,怎么可能全然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还希望陛下能多多开解,若公子有什么烦难之心事,陛下能解开,就请陛下能尽量开解吧。公子此次回宫,身体状况比第一次入宫之时更为衰弱,凭着深厚的内力支撑着,尚能化险为夷,但如此耗着,终非长久之计。毕竟身体才是根本,内力再深厚,也不过是比不过比寻常人挨得住一些,挨得久一些罢了。”
羿襄手中的杯子“乒”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她问道∶“你是说,他可能••••••”
胡太医想了想,斟酌着道∶“顾公子是弱症,积重难返,只能周全的照顾着,小心调理着,所以•••••”胡太医停了停,看着羿襄的脸色小心的说道∶“陛下虽然贵为天下至尊,但对公子,还望多多包容体恤一些,身体违和,难免脾气坏些,而且公子是绝不能受刺激的,他的身体也承受不了繁杂心事。”
羿襄抬手,“你下去吧。”
“是。”胡太医躬身退出大殿。
跪在羿襄脚边收拾杯子碎片的宫女弄出了轻微的声响,羿襄道∶“不要弄了,退下去吧。”
羿襄独坐在寂静大殿中,殿上灯火辉煌,心中却是黑暗无边,一重一重沉沉的压在心上。她知道顾停之放不开的是什么,他放不下天一阁,放不下宫外的大千世界,放不下••••••那些她还不知道的他所在乎的东西。可是放他走吗?她也做不到,就象关在笼里的苍鹰,一旦挣开束缚飞往山长水阔,又怎么可能再回来,何况他还病着、伤着,外面的世界固然精彩,但风刀霜剑相逼,她又怎么能放心?
她该怎么办?堂堂君王,泱泱万民,可是却连一个可以诉说心事,可以商量的人也没有。
彭公公在大殿外探头探脑,羿襄问道∶“有什么事吗?”
“禀陛下,惠君殿下在殿外等候,陛下要召见吗?”
“让他进来吧。”
“是。”
风亦闲闲适的走进来,他跪在自己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片的灯光,“恭请圣安。”
“起来吧,你有什么事?”
风亦闲抬起头来,俊朗的脸庞上有急切、有担忧、还有浓浓的深情,他的目光放肆的逡巡着羿襄全身上下∶“陛下,自陛下离宫后,臣夫日夜担忧,终于盼得陛下平安归来,但是却一直未蒙陛下召见,臣夫知陛下政务繁忙,但难捺相思之情,因此冒昧前来求见,望陛下恕罪。”
被他一提,羿襄这才想起来,自回宫后一直忙于政务,又担心顾停之,竟没有见过后宫诸君,因而有些歉意的道∶“是朕疏忽了。你坐吧,这些日子,宫里一切都好吗?”
风亦闲本是善于言词之人,又是刻意讨羿襄的欢心,与他一番交谈下来,羿襄心头也觉得轻松了一些,天色也晚,干脆就留下了风亦闲,风亦闲本擅于房中之事,又熟悉羿襄的身体,两人都是久旱甘露,巫山云雨,忘却烦忧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