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五章(1 / 1)
开慧四年七月初十卯时,前北军统领江同甲携开慧帝密旨至北军,立斩反对者于刀下,接掌北军。
同时,南军进宫路上,薄雾四起,南军被困于纵横街巷之中,刘玉如失踪。
辰时,宫中新帝册封大典上,开慧帝忽然现身,太后指其为伪,前禁军统领伍放、禁军统领卫轩然指证太后暗杀开慧帝、谋朝篡位的阴谋、满朝哗然。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以右相宋凯为首支持开慧帝、左相刘玉书为首支持太后、坚持开慧帝已殁、指帝为他人冒充,余者噤然不作声。太后亲信包围大殿,与禁军中支持帝者对恃,危急时刻,江同甲带北军至,强弱之势立分,太后、刘党一众人等被拿下狱、开慧帝复朝。
巳时,南军副统赵戈领终于带南军走出迷巷,赶至皇宫,遥见宫前守卫易人,一青年立于道路尽头,风华出尘,淡淡道∶“刘氏一党,已经落网。刘玉如也失踪了,你还想带着他们一齐为刘氏殉葬吗?”
赵戈交出兵符,率众放下兵器,跪于宫门外,自愿请罪。
开慧四年的政变至此落下帷幕,从此,开慧帝收回所有权力,真正独掌乾坤。但在此次政变中,曾救开慧帝于危难时刻,为其出谋划策,筹谋全局的一个人,他的名字却淹灭在历史书卷中,不曾留下一点痕迹。
羿襄下旨百官乃朝廷根本,不可动摇,凡是未直接参与此次谋反的,不知者皆不为罪,由宋凯领吏部清查。太后在宫中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羿襄命伍放、彭公公协助江同甲彻查,宁可错漏不可错杀。两道旨意一下,宫中朝上莫不歌颂圣明仁德。
羿襄高高坐在龙椅之上,看百官低低伏在丹樨之下山呼“万岁”,心潮澎湃,一股豪迈壮阔之情,蓬勃而出。
江同甲小步跑进大殿,跪拜之后,双手高高托起,禀告道∶“启奏陛下,南军已在宫外解甲待罪,这是顾公子送来的南军兵符。”
羿襄问道∶“他人呢?”
“已告辞离去。”
“什么?!”羿襄站起来,急急问道∶“他走了?去哪里了?你怎么不拦住他?”
“卑职失职,没能拦住顾公子。他没有说去哪里,只让卑职转告陛下一句话∶此间事了,已去,勿念。”
犹如当头一盆冷水,将羿襄刚刚的满怀踌躇浇得灰飞烟灭,他又走了,她以为在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他们之间会有一些不一样,可是他还是和上一次一样,挥一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的走了,没有一丝依依惜别,没有半点留恋犹豫。
即使心中一边凉如寒潭坚冰一边热似火烧油煎,羿襄仍按捺着复杂的情绪坐了下来,再开口时,无论是声音和神态都恢复了一贯的沉着冷静∶“诸位卿家,今日就退朝吧。请大家都高枕安睡,不必惶惶惑惑,明日早朝照旧。”
彭公公高呼“退朝。”羿襄走出大殿,立即叫来江同甲,吩咐他调了一队骑兵过来,纵马直出了宫门。
江同甲一句“此刻非常时期,陛下请不要离宫。”的喊声飘散在风里,滚滚烟尘里已不见了羿襄的人影。
尽欢尽量将马车行驶得快而平稳,马车中偶尔传来顾停之咳嗽的声音,气息短促而沙哑,尽欢担心的问道∶“公子,要么我们先不出城,去找云先生吧。”
“留在京中,总是夜长梦多,先出城吧。”
“是。”尽欢加了一鞭,心中忧急,更觉前路漫长。
忽听顾停之道∶“尽欢,慢一点。”
尽欢回头,看到的只是低垂的帘子,他问道∶“公子,怎么了?有什么情况吗?”
马车中寂无声息,尽欢一急,跳下马,走过去掀开帘子。
顾停之紧紧靠着车壁,扣在扶杆上的手因为过度的用力而被迫干了血色,玉骨清棱,冰青一色。
“公子,你怎么了?很难受吗?”尽欢跳上车,触到他的手是冰冷的,脸上却因为发烧而透出一些热融融的绯红之色。
“还好,车跑得太快了,心跳得慌。”
尽欢抱怨道∶“大老远的,身体还没有养好,你又何苦跑来找这罪受。”
“都埋怨了一路了,还没说够吗?快赶车去吧。”顾停之的声音忽然顿住,纵然此刻身体极度不适之下,他的听觉依然是极其敏锐的,他听到了马蹄声,有近百匹之多,整往这个方向狂奔而来。
“公子?”
顾停之逸出一丝苦笑∶“我们恐怕是走不了了。”
马蹄声越来越响,然后遽然而止,眼前乌沉沉的一片,马停人止,天地安静,羿襄坐在马上,容颜明媚,风尘满鬓,他本以为今日局面未稳之际,她分身乏术,不可能放下她一生追求的一切追他而来的,可是她来了,扔下了一朝混乱,不顾刘氏余孽乘机作乱的危险追他而来,她望着他,目光里柔情似水,脉脉眼波里有悲伤,有期待,有喜悦,亦有执著,她说∶“停之,跟朕回去吧。”说的那么的柔软,那么的温情。
顾停之身体微微前倾,拢着车帘的姿态淡雅清致,亭亭如一枝梨花带露弯,他的声音清凉不带一丝温度∶“陛下,那是你该回去的地方,却不是我该回去的地方,你我所求不同,所以还是就此别过,各走各的路吧。”
“朕为一国之君,你要什么,难道朕还不能给你吗?”
“自由,天下之大任我来去,四海之阔任我遨游的自由,陛下能给我吗?”
羿襄的心沉了下去,她是生在宫里长在宫里的人,她深深了解皇宫里有世人所期的荣华富贵、权势尊荣,却没有自由,一点点也没有,她放软了声音,用她所有的最温柔的态度说∶“停之,你的身体不好,本就不适宜四处奔波,跟我回宫,好好将养,你可以闲读诗书,弹琴画画,不是挺好的吗?”
顾停之垂下了手,帘子摇摇落下,款款微风里,将他如雪容颜,如云长衣遮挡得若隐若现,顾停之的声音缓缓的从帘后传了出来∶“那并不是我所要的生活,我厌倦宫中的尔虞我诈,更讨厌那与世界隔绝,压迫人性的四面高墙,陛下,我是不可能跟你宫去的,你请回吧。尽欢,赶车。”
羿襄纵身下马,一把扯下了帘子,一股强风卷进来,顾停之侧身轻咳,宽大的衣袖从手腕上滑落,肌肤清白,腕骨单薄,羿襄的心软软涩涩的痛了一痛,又是怜惜又是恼怒,“顾停之,朕跟你好话说尽,你既然不领情,那么朕也不白费这个功夫了,朕告诉你,你今日必须跟朕回宫,今生今世你都休想离开朕半步!”
顾停之微微喘着,唇上亦浮起一层冰凉的淡紫,但他的神态依然是骄傲的,“难道你以为凭这些人就能把我挡住吗?”
羿襄道∶“我知道这些人挡不住你,可是天一阁十庄三十六坊一百二十铺呢,是不是可以挡得住你?”
顾停之抬起头,目光惊怒,唇上的紫更深。
羿襄狠着心道∶“朕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朕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知道踩着多少人的鲜血尸骨。为了你,朕不介意一铺一铺一坊一坊一庄一庄的抄过去,只是,你舍得他们血流成河吗?”
羿襄的话向冰冷的锐器一样一字一字的扎进心里,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觉得有炙热的液体一下子涌了出来。
顾停之的体飞花轻梦一样软软的倒了下去,羿襄飞过去将他揽在怀里,他的胸口急促的起伏着,破碎的咳嗽着,剧烈的喘息着,艳红的鲜血不断的从他口中涌出来,羿襄惊慌的叫了起来∶“停之!停之!”顾停之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终是静静的覆住了那双流转千般风华万般光彩的眸子。
羿襄抱着顾停之翻身上马,将软剑插入马臀,马匹吃痛,风奔电擎似的奔向皇宫,羿襄抱禁了顾停之将内力提升到极致,牢牢的护住他使他不受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