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章(1 / 1)
花朝在三月三,是西凌国传统的赏花佳节。皇上因为散朝后要与大臣们宴饮,所以后宫的赏花宴会一般都设在晚上,灯下看花,别有一番风味。
御花园里架起了华盖,五步一灯台,七步一灯笼,部置得亮如白昼。
北面面南而设的最尊贵的位置是太后的,两侧略低些的分别是女皇和皇夫的位置,两边则是宫中内眷。
因为西陵国男女平等,无论男女,只要能力卓著,都有继承皇位的权利,因此西凌国的历代帝王有男有女,后宫比较特殊,一般先帝驾崩后,其后宫除太后以外,其他人有子女者可以与子女同住,无子女的都要离开皇宫,迁至皇家别院。所以两边坐着的都是女皇的夫君们,按品级由北而南坐下去。
在西凌后宫中,女妃和男夫的封号是不一样的。
男夫中最尊贵的是皇夫,是女皇的正夫。
其次是清君、贤君、惠君、雅君四君,是女皇的侧夫,地位超然,高于群臣。
再次是侍君,相当于二品。
再再次林郎,相当于五品。
最低是从仪,相当于七品。
再往下就是没有封号的男宠了,很不幸,顾停之正在此列中,所以排座位时,彭公公大为头疼,若按名分顾停之只能敬陪末座,若按女皇现在的喜爱程度的话,这样安排又不妥当。但女皇陛下又没有特别的指示,彭公公也是宫里伏侍了三朝的老人了,揣摸圣意,按照规矩,将顾停之排在了最后。
按理说,你座位越往后的,地位最低,应该来的最早,行事最低调才是,偏偏顾停之是最后一个到的,这还不算,他穿着一身紫色的烟霞缎精工细裁的衣裳,仿佛从轻云淡霞中冉冉而来,长倨当风,宛如天人,当他悄悄走进来的霎那,满座寂静。
顾停之可冤的很,他也不想这么引人注目啊,可是他所穿的衣服、到来的时间都是女皇陛下安排的。
羿襄看着众人呆滞的表情,心中大为特意,古诗云“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亦不过如此。这样一个美丽无伦的人,已归自己所有,那么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羿襄心情极好,朗声道∶“停之,过来,见过皇太后。”
顾停之走到御座前敛衽行礼,态度谦冲,“拜见太后千岁。”
太后上下打量着他,脸色并不好看,连连说∶“太过漂亮了,太过漂亮了。”她严肃对皇帝说道∶“一个须眉男子,生得如此美丽,有悖天道,恐怕不是什么好事,陛下,此人还是不要留在宫中的好。”
羿襄傲然一笑∶“母后过虑了。”她向顾停之伸出手来∶“停之,过来,到朕身边来。”
顾停之走上台阶,羿襄将他拉在身边坐下,御座虽宽,但坐两个人还是挤了一点,两个人几乎是紧紧的贴在一起。
太后的脸上一片乌黑阴云,“陛下,御座之上,岂容他人共坐!”
羿襄道∶“光明殿中的才是龙椅,自然不容他人共坐,现在是家宴,不必如此拘泥。母后,此刻花好月园,莫要为不相干的事情烦恼,还是好好赏花赏月吧。”
彭公公示意晚宴开始,宫女们鱼贯将美酒嘉肴端来,顾停之轻声对羿襄道∶“你想害死我吗?”
羿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真聪明,被你看出来了。今晚之后,在座的每一人恐怕都会怨恨于你,你在宫中可是四面楚歌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抓紧朕这根有用的救命稻草噢。”
顾停之心中哀叹,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宫中明争暗斗里胜出来的女人果然心机毒辣。
宴会过半,羿襄吩咐各宫表演些余兴节目来助兴,乘机将各宫介绍给顾停之认识。
羿襄在后宫□□上向不留心,所以这对于诸人来说是在女皇面前表现自己的难得机会,尤其是不得宠的,能否引起女皇的注意,几乎在此一举。
从左起上首开始,首先起来的是惠君风亦闲,他身材高大,五官俊朗,一双挑花眼,顾盼间,笑意勾人,风流蕴藉,他左右手同时作画,不过片刻便已完成,宫女将画呈上来,画的正是此时此刻女皇与顾行之并坐的景象,简单的几笔勾勒,将女皇明艳中威仪内敛的神韵勾画得很是传神,顾停之因为是左手所画,又不熟悉之故,仅有几分神似,与本人相差甚远。羿襄点评了几句,赏了些新奇玩物。
坐在惠君下首一席的是贤君范岳林,苍白着一张清秀的娃娃脸,精神萎靡的靠在案上,羿襄淡淡的道∶“范卿既在病中,就免了吧。”
其下,是容侍君席广容,席广容气质沉静,透着一股温润的书卷气,他吹了一曲箫,平和悠远,却有些忧思缠绵,羿襄并不喜欢,听到一半,就打断道∶“好了,不要再吹了。你自己心情不好关起门来自己伤心去,何必吹这种阴沉沉的曲子弄得大家都不开心,你下去吧。”
另一边只放置了两张桌子,末座给顾停之准备的桌子是空的,所以那边只坐着一个姿容秀美的少年,是年初女皇的妹妹敏公主送给女皇的礼物,当时羿襄随口封了他为从仪,却连名字都忘记了,他身量未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一个人孤零零、羞怯怯的坐在那里,颇惹人怜爱。
他出席跳了一舞,身段柔软,体态轻盈,他虽然跳得荡气回肠,但众人的心思却都不在看舞蹈上,而是不断偷偷的往上位看,那边,女皇羿襄对顾停之百般调戏之后,因为想看他醉酒的样子而正威逼利诱劝酒中。
无奈,顾停之软硬不吃,就是滴酒不沾。羿襄恼怒之下,直接扣住他的颈项,灌了下去,她怕顾停之呛到,擎着酒壶,控制着流量,倒得很慢,别人不明底细,只见顾停之靠在女皇怀里,仰着头由着女皇喂酒,一线细流从他曲线流丽的下腭流下修长洁白的脖子,隐入衣领中,端端一幅香艳画面。
直到舞终,羿襄也没有放开顾停之,随口赏了少年一些东西。
范岳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陛下,臣夫最近学了一套剑舞,愿舞于陛下!”
羿襄眼睛也不抬一下,“随你。”
范岳林取了剑来,走到玉阶之下,一柄七尺长剑舞开来,颇具气势。
顾停之刚被羿襄放开,脸颊绯红。
忽然剑,雪练一样的剑芒直刺而来,由于距离极近,旁人根本来不及动作,羿襄本能的避开了长剑,剑尖堪堪停在顾停之的咽喉之前,长剑的另一端,范如林满脸怨恨。
羿襄喝道∶“阿林,你干什么?”
范岳林桀骜的说道:“我要做什么?既然我得不到您的爱,那么我也不让别人得到,我要杀了他!”
羿襄冷然道:“你杀了他我也不会爱你,朕只会更讨厌你。如果他受到什么伤害,朕必将加诸十倍于你身上,你若想花这么大的代价让朕讨厌你的话,你尽管动手好了。你听清楚了,是讨厌,不是恨,你这样的手段还不配得到朕的恨。”
范岳林被气得发抖,抖动的剑尖在顾停之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几道红色的印子,顾停之朝他安抚的笑了笑,开口道:“范公子,陛下叫你杀了我,你就杀了我吧。反正陛下也不在乎我的死活,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我死了,陛下肯定也会把你杀了,咱们两个失意人,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然后陛下继续爱卿一个一个的换,我们就在奈何桥边数着看看有多少象你我这样死得糊里糊涂,不知所谓的倒霉蛋。也许等个五、六十年就能等到陛下来了,你再问问陛下,她这一生到底有没有爱过人。”
范岳林听得怔住了,细细体会他话中的深意,不由满心酸涩,望着顾停之明净如玉的容颜,安详平静,无有恐惧,不见悲喜,手中的剑怎么也刺不下去。
伍放见范岳林心意动摇,劈落了他的长剑,范岳林本不是他的对手,几下就被他制服,压在地下。
羿襄命令道:“先将他押入天牢!”
“是”侍卫将范岳林押了下去,范岳林一直盯着羿襄,被越拖越远,他忽然大叫道“陛下,我爱你!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您!你杀了我吧,你会后悔的!以后当你发现你身边的所有人不过想利用您至高无上的权利达到各种目的,他们欺骗您、利用您、假装对您谦卑的时候,您就会知道我的真心是多么可贵,您一定会后悔的••••••”
范岳林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到了。
羿襄神色冷漠,她自斟了一杯酒,慢慢喝了下去,冰冷的葡萄酒流入咽喉,却更透出甘冽的余味,她轻蔑的道:“真是个疯子,一个自以为是的疯子!”
顾行之将身体靠在椅上,坐得更舒服了一些,慢悠悠的说道:“他疯狂,是因为他爱你爱得发疯狂虽然他的做法不对,但毕竟没有真正伤害到谁,只是他心里太苦,想发泄一下,陛下就从轻发落了他吧。”
羿襄摸挲着他因为酒意而透出淡淡晕红的脸颊道:“他差点杀了你,你为什么还要为他求情?”
顾停之淡淡一笑,眉间倦意浅浅:“因为我跟陛下一样,是凉薄之人。所以觉得这样的真情很可贵。也许就如他所说,陛下今生可能再不会遇到比他更爱你的人了。爱一个人,不容易。豁出性命去爱一个人更难。你觉得呢?”
羿襄凝视的顾停之的眼睛,大多数时候这双眼睛都是澄澈空明的,没有爱恨,没有痴怨,自己的影像倒映在他的眼瞳里,仅仅是个倒影而已,而他瞳孔中的自己何尝又不是无情的?因而说道:“顾停之,你很可怕,虽然朕从来不相信爱情这种虚无飘渺的无用之物,但是你却说动朕了。”
赏花宴被闹得不欢而散。羿襄回到承天殿批阅了几份奏章,尽是些大臣之间互相弹劾,地方官员倾吐苦情要求减免税赋的折子,不由更加烦躁,唤了彭公公来,吩咐道:“你去漱玉宫传旨,今晚让顾停之来侍寝。”
“是” 彭公公领旨而去,片刻之后回来回复说,“顾主子说病了,不能过来。”
羿襄“啪”的扔下折子,“又病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病了你就把他抬过来!”
羿襄沐浴毕走进寝殿,寝殿空旷奢华,铜雀烛台上的烛光从明黄的灯罩里渗透出来,朦胧暧昧,侍女拉起重重的帘缦,巨大的龙床上薄纱低垂,红绡帐上掐金绣的龙凤交缠的图案随着纱帐飘拂而摇摇荡荡,栩栩如生帐后人影绰约,羿襄竟觉得手心发热,有点紧张,掀来帐子,顾停之和衣陷在重重靠枕里,他微微蜷侧着身体,苍白的脸色更衬得眉睫乌黑,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偶尔簌簌一颤,羿襄只觉得那一颤仿佛直扇进了自己心里,心上竟有些微微刺痛。
大概感觉到了羿襄的注视,顾行之慢慢睁开眼睛,极淡的笑了一笑,那笑容如浪花水沫般的苍白飘渺:“陛下,今晚我恐怕不能为陛下效力了。”
羿襄抚摩他的额头掌心,一样的冰冷潮湿,她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晚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胃疼。”顾停之声音轻浮:“拜陛下那壶冷酒所赐。”
“叫太医看过了吗?”
顾停之闭上了眼睛,在枕上摇头。
羿襄传了胡太医过来,胡太医仔细把了脉,又按了按顾停之的腹部,顾停之疼得轻轻抽气。
羿襄追问道:“你看好了没有,到底怎么样?”
胡太医道“顾公子肠胃弱,吃了冷烈之物之故。臣先开帖温和养胃的药吃吃,这两天只能吃煮得极烂的白粥,等稍好些,臣在开些药膳调养调养。平素饮食千万要当心,宜清淡易克化的,切忌冷硬刺激之物。”
羿襄不耐烦道:“你说了那么多,到底要不要紧?”
胡太医捻着几跟稀疏的山羊胡道“这个很难说。当前是没有什么大碍,但顾公子身体虚弱,会伤了元气,恐怕要好些日子才调养得过来。”
胡太医开了药方,羿襄命人马上把药煎了过来,
羿襄亲自将已经在水里浸温了的药端给了顾停之,顾停之怕苦,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苦涩的药味一层层翻涌上来,难以抑制,不由倾身伏在床上将刚刚吃下去的药全吐了出来,胸口仍是烦闷恶心,心跳得异常急促,顾停之只觉得一阵心悸头晕,眼前一片昏花,一时间意识迷离。
“顾停之!顾停之!”隐约听到羿襄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羿襄一脸焦急紧张的看着自己∶“你怎么了?刚刚叫你都没反应,吓了朕一跳了。”
“刚刚心跳得快了点,所以晕了一晕,没什么要紧。”
胡太医忧心忡忡道∶“陛下,顾公子有诱发心疾的征兆,臣去换一贴药,请一定要喝下去。”
这一次顾停之一口一口喝得很慢,喝了大概半碗,顾停之忽然侧过脸去,捂着嘴,胸口起伏,细致的鼻尖上都沁出了一层细汗,羿襄伸着勺子,不知所措。
胡太医道∶“顾公子,若实在是难受就不要再喝了。能喝一些就好了。”
羿襄将他扶到枕上躺好,顾停之紧簇着眉头,深深的陷在枕头里,不断涌出的冷汗将脸庞下的枕头一点点润湿。
羿襄轻声道∶“对不起。”
顾停之讶然,“没什么,其实能喝到这么冰凉醇美的葡萄酒,换这点痛,也算值得了。”他微微而笑,眼中一片晶亮∶“这是我第一次喝酒呢。”
顾停之在药的作用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彭公公请示道∶“陛下,今晚在何处安寝?还是••••••”
羿襄看了看顾停之睡梦中仍不甚平静的容颜,低叹道∶“就让他睡着这里吧,别惊动了。朕睡到偏殿去。”
河汉皎皎,晚风如水,羿襄辗转难眠,于是传了风亦闲过来。
风亦闲知道匆匆从床上起来赶到承天殿,被带到偏殿见到羿襄的时候,很是意外,因为羿襄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偏殿,他试探的问道∶“陛下今晚不是传了顾公子吗?”
羿襄不答反问∶“你觉得顾停之这个人怎么样?”
风亦闲想了想回答道∶“臣夫没有跟他深交过,所说的不过是眼见的表面现象,若说错了,陛下不要见笑。”
“你说吧,朕也不过随便问问。”
“臣夫觉得的他很可怕。”
羿襄挑眉∶“可怕?”
风亦闲从从容容的道∶“他美丽、聪明而且身体柔弱。美丽则令人迷惑,聪明则难以控制,柔弱则足以使人心软,这三样并在一起,难道不可怕吗?”
羿襄目光幽幽∶“你看问题的角度倒很特别。你过来,给朕按摩按摩,朕很累。”
“是。”风亦闲脱了鞋子外衣爬到床上,跪在羿襄身边,从额头开始按摩起来,他一边按摩着一边同女皇说着些书上看来,巷间听来的奇闻趣事,风亦闲宽大的手掌,干燥温暖,修长的手指,力道适度,他的声音低沉磁性,羿襄的身心逐渐放松,眼皮涩重起来。
掌下的肌肤因为习武的缘故,柔软而充满了弹性,肤色并不是凝白的,而是健康的小麦色,肌理细腻柔滑,曲线起伏有致,这具女性的身体是美丽而有诱惑力的,但风亦闲知道这具身体渐渐对他失去了吸引力,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他并不喜欢这个女人吧。再怎么伪装,他也无法欺骗自己,他不喜欢这个女人,他越来越讨厌她的强势和霸道,她从来不会体谅别人的感情,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的让别人去服从,于是在和她的缠绵中他越来越多的会想到那些婉约柔顺的女子,想她们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想她们洁白如缎的肌肤,然而他是能想想而已,他这一生注定了只能有一个女人,只能服从她,取悦她。因为他是女皇的男人,既然没有欢爱的自由,他就要从别的地方得到弥补,他知道自己不能失去这个女人的欢心,否则他将一无所有,在这深宫里,没有自由、权利、金钱、尊重,失去一切。所以他的抚摸愈加轻柔,他将自己温热的呼吸轻轻吐在她的耳垂边,他开始挑斗她,羿襄并没有拒绝,他一向是个知情知趣的人,于是进一步调弄她身体敏感的地方,他的舌尖灵活在羿襄身上游走,羿襄的身体上渐渐热了起来,她眼波荡漾,转过身来,勾住了风亦闲的脖子,风月旖旎。
欢爱后,羿襄由着风亦闲为她清洗沐浴后径自睡了过去,风亦闲穿上衣服,拖着一身疲惫走出了偏殿,伫足而望,对面正殿里灯火正阑珊,他低头问送他出来的小太监∶“安公公,顾公子是不是没有回去?”
“是啊,顾主子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个留在正殿过夜的呢,不过陛下自己却没有留宿,真是奇怪啊。”小安子忽觉失言,偷偷看了看阴影里风亦闲有些阴沉的俊美面容,讪讪的道∶“不过可能是因为顾主子病了,深夜风寒,回去不便吧。”
风亦闲垂下眼睫,温和的道∶“安公公,夜也深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安公公笑道∶“惠君殿下总是这么体恤下人,那您慢走。”
风亦闲点头,缓缓走下台阶,承天殿在他身后越来越远,心中冰凉一片。在女皇的龙床上,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过过夜,在女皇的男夫中,他是侍寝最多的一个,也许在外人看来,他也是身受皇恩眷宠的人,可谁又知道,在一个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独自一人走回去时,心中是何等的空虚和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