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章(1 / 1)
第一章
漱玉宫里,女皇正坐在床边“把玩”着她刚从宫外带回来的人,这个“把玩”听起来是非常的诡异,但是侍立在床边的总管太监彭公公还是觉得眼前这副景象用“把玩”这个词来形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只见尊贵的女皇陛下的玉手从他的额头眉眼一直摸到手掌指尖,左顾又看,又揉又捏,哪里像是在对待一个人啊根本就像是在玩赏一件稀世奇珍嘛。
从头到脚观察完毕,女皇满意的眉开言笑,骨骼秀颀,肌理细腻,更难得的是容色绝美,宜男宜女,比之女子轮廓要深刻一些,多一分端整英气,比之男子五官线条要柔和一些,多一份精致美丽,浑身上下可以用完美无暇来形容,真是捡到宝拉!
彭公公见女皇笑得快流下口水来,羞愧的别过头去,平时英明果决的女皇,现在活脱脱一幅色鬼的模样嘛。
羿襄握着他有些冰凉的手问道∶“穴道已经解开好一会了,他怎么还没有醒?”
老太医躬身道∶“回禀陛下,这位公子秉赋柔弱,气血不足,虽然穴道已经解开,但因为血气长时间停滞,故一时难以回复。若陛下急于让他醒转的话,臣可以金针刺穴,促进血液流动,不过于身体可能有些伤害。”
羿襄道∶“不必了,原来是这个缘故啊,那容易。”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股柔和的内力缓缓流入他的体内,床上的美男子似乎并不觉得舒服,微微皱起了眉头。
老太医经验老到,出声提醒道∶“陛下,这位公子心脉非常衰弱,承受不了较强的外力,请陛下留心。”
羿襄收回内力,果然见他胸口起伏,气息零乱,回头问道∶“他身体是不是很弱?”
“回陛下,不是很弱,是非常非常弱。据微臣推测,这位公子平日必是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养着,把滋补灵药当饭似的吃着的,不然恐怕活不到现在。刚刚他在马上受了颠簸风寒,怕是要病一场的,臣已经开了驱寒定惊的方子,等他醒来让他就吃了吧。”老太医慢吞吞的补充道∶“这位公子可是难养得很呢,陛下若要留下他,诸事都要小心,不然稍不留神,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女皇深深锁起了眉头,宫里的女人闲着没事,伤春悲秋病病歪歪的也是有的,这么弱不经风的还真没见过,待要不管,见他昏睡中眉目如画,却是舍不得,因而吩咐太医道∶“这几天,你且在这守在这里,把他的身体调养得好一些。”
“是。”
掌心中清冷的指尖微微动了一动,羿襄望过去,迎上一双秋水轻雾的眼睛,羿襄只觉得眼前清了一清,心上震了一震,红尘顿远。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声音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对方却一点也不领情,冷冷的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宫里。”羿襄停了一停道∶“也可以说是朕家里。”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羿襄回答得从从容容∶“朕想让你走的时候,你就可以走。”
他眼中火苗跃动,更显得眼神明亮,动人心魄∶“原来女皇陛下也可以这么无耻!”
羿襄笑得妩媚∶“天底下无耻的君王多得去了,只要心里快活,朕不介意无耻。倒是你这么跟朕说话,很无礼哦。”
“自取其辱。”他淡淡说出这四个字,吓的周围的人出了一身冷汗,当事人却仿佛只是骂了个路人甲而已,一点都没有冒犯天颜的自觉。
羿襄俯身,捏紧了他的下巴,低声道∶“朕的脾气可不是很好,今天朕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并不表示朕的心情一直会这么好。你若是不想哪天朕一怒之下,胡里胡涂的去了枉死城,最好控制一下你这张漂亮的嘴。”
眼前的女人无疑是美丽的,吐气如兰,覆在自己身上的身体也带着女性特有的柔软和弹性,但是她的眼神果决坚毅,她的气势傲然独尊,原来西凌女帝是这样一个美丽而强悍的女人,他微微一笑∶“我记下了,我还不想死呢。不过我的脾气也不是很好,记虽然是记下了,有时候恐怕还是控制不住要冒犯陛下的,陛下杀我之前可千万要三思三思啊。”
“那好说,难得得到你这么悦目又有趣的玩具,朕可不想失去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顾停之。”
“让朕猜猜是哪几个字,一顾倾人城,在顾倾人国的顾?”
顾停之沉默。
羿襄再猜∶“亭亭玉立的亭?”
顾停之微笑∶“名字嘛,称呼而已,陛下要这么认为,也未尝不可。”
羿襄本来想调侃他,不想却被他反将了一军,错失了知道他真名的机会,看来他这层洁白细致的脸皮并不薄啊。
侍女将药端进来,羿襄就顺手接过来,舀了一勺递到顾停之唇边,顾停之看着勺子上升腾起的白气,委婉的问道∶“陛下,您难道想烫哑我吗?”
羿襄这辈子可从来没有伺候过人,自然不知道在喂药之前要试冷暖这回事,讪讪的道∶“很烫吗?”
“碗就在您手里,要不您喝一口试试?”顾停之居然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她又不是傻瓜,虽然美色当前也不至于失去理智,将碗丢给彭公公道∶“你把它吹凉了。”
顾停之闷闷的道∶“我不要喝老头子的口水。”
彭公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好歹是大内总管,女皇面前的红人,多少了抢着要巴结他,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居然敢嫌弃他?!
羿襄又把碗拿了回来,居然亲自吹了起来。
当日,漱玉宫里眼珠子掉了一地,凌朝高贵的女王陛下什么时候做过这么降尊纡贵的事情啊?
于是,自顾停之入宫的第一天,女皇陛下如何如何宠爱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的传闻就在宫里传了多个版本,最富有传奇色彩的莫过于,原来这个男子是白狐所变,迷惑了女皇。
顾停之是个极难养的主,身体不好口味更刁,皇宫里的御厨精心做出来的东西还东挑西捡、嫌这嫌那,不肯多吃两口,但彼时他正是女皇心头所好,女皇有事没事就往漱玉宫跑,大家自然殷勤伺候着,山上灵药海里珍脍流水似的往漱玉宫里送去,宫里时常有几个御医来来去去,但日子一长,初时的新鲜感一过,女王便觉得索然无味了。
那个人美则美矣,但总病着,入宫当晚就发高烧,引发旧疾,病势沉重,几个太医兢兢业业治了快半个月,还下不了床,过去也只能在床边跟他说说话儿,说着说着,他觉得倦了就不再搭理她了,她虽然心中不快,但如今吹口气大了都怕他化了,她又能拿他如何?只能自己生闷气了,渐渐就去得少了。
皇宫里头本来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地方,得意时咳嗽一声冷宫里的蟋蟀都能听到,失意时死了也无人知晓。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都指望着能跟上个得宠的主子,在宫里可以把腰板挺得直些。因此顾停之刚到漱玉宫的时候,漱玉宫上下莫不欢喜,可惜顾停之连个正经的封号都还没得,就失了宠,虽然明着不敢说,背地里不少人埋怨,说他空长了个好模样,脑子却胡涂,不趁着女皇喜欢使出手段抓紧了女皇的心,倒对女皇爱理不理,架子端得比皇帝陛下还大,如今女皇不来了,好药好食也少了,找谁哭去?
顾停之却写意得很,女皇不来了,不但闲杂人等立马少了很多,连漱玉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很少到跟前来了,独自养养病,听听鸟鸣,看看书,呵呵,难得浮生日日闲啊。
顾停之卷着袖子,在宣纸上落下点睛一笔,那低头啄食的小鸟在画卷上立即鲜活了起来。
“恩,应该再点几粒米。”顾停之思忖着,执笔蘸向砚台,却见一只素白的手正在磨墨,抬头往去,一个宫女站在桌前,正专心磨着墨,便随口问道∶“午后春困,他们都躲懒去了,你怎么没去休息?”
宫女答道∶“主子未曾休息,奴婢怎能休息?”声音低婉动听,顾停之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她虽然容貌平常,但低眉顺眼,神情温顺,望之可亲,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回答∶“奴婢映碧,倒映的映,碧绿的碧。”
“倒是个好名字,是本名吗?”
映碧目光一闪,将头垂得更低∶“不是。奴婢以前在晚秋宫伺候,是萧主子赐名的。”
“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陛下将晚秋宫的大部分的人都遣散了,奴婢就被分到了漱玉宫。”
“哦。”顾停之放下笔,映碧避开了他的目光,顾停之想恐怕是晚秋宫的萧主子什么地方触怒了陛下获罪,陛下才会下令遣散晚秋宫中的人吧,那不就跟冷宫差不多了吗?映碧明显不想谈及前主子的是非,倒是个厚道的姑娘。
顾停之温和的一笑∶“你是个好姑娘。”他清澈的目光像春日下的一汪碧水,层层波光荡漾的都是温暖,看得人的心都暖融融的。映碧八岁就入了宫,见惯了宫中的冷暖,眼前的这个人美好得让人不忍心看到他受到伤害,她的嘴唇动了又动,终于蚊呐般的从唇缝了吐出了几个字∶“主子,对皇上好一点。”
顾停之哈哈大笑,笑得伏到了桌上,咳呛了起来,他按着胸口微微喘息∶“小丫头,你是在担心我吗?你担心我失宠病死,无人问津,凄惨无比吗?”
映碧听得白了脸,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用担心。我不需要女皇的宠爱,一点都不需要。”
女皇在某日午后,批改奏折批得怨气满腹、百无聊赖,无可消遣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漱玉宫了,不知道那个美人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没有,如果好些了就可以带他出去玩玩了,春光无限,美人相伴,是件多么令人畅快的事情啊。这样想着,女皇心情好了不少,立即吩咐摆驾往漱玉宫去。
漱玉宫里外俱静,梁间飞来飞去,地上跳来跳去的麻雀比人多。执事太监高喊了三声“皇上驾到”之后,才见几个人影从各殿中窜出来,羿襄一扫跪在地上的人群,没有那个优美的人影,问道∶“顾停之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眼看女皇脸上的阴云越来越浓,才有一个小太监嗫嚅道∶“主子大概去了冷宫边上那个小竹林了,主子出去从来不说,奴才们也不敢问。”
“哼!真是一点都不懂宫中的规矩,你们几个也是,都是死人啊?这么多人连一个人都看不住!这宫中上下全去敬事房领20个板子,自己去,自己回来,下不为例!”女皇御驾远去,剩下一片哀鸿遍野,果然是伴君如伴虎,飞来横祸啊。
冷宫边上的小竹林果然是非常冷,人迹罕至,但千竿翠竹却长得郁郁葱葱。昨晚刚下过一场雨,少人行走的石径曲折狭窄,青苔滑湿,泥泞满地,羿襄弃了行舆,施展轻功,踩着竹枝飞,竹叶摇摆,簌簌落下水滴无数。
顾行之确实在竹林里,他袖子挽得高高得,正拿着一个琉璃钵承接竹叶上的雨水,他神情专注,在这湿润润的雨后世界里,他的容颜越发洗雪浣冰般的干净清淬,竹叶碧青的颜色映在他□□的手臂上,仿佛从透明般肌肤里都透出了淡淡碧色。
满目青翠,碧叶滴露,他却是最干净清透的存在。
顾行之见到她,也不行礼,简单叫了声“陛下”就算完事了。
羿襄已经懒得跟他计较这些了,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收集雨水烹茶,前些日子你给的那些茶叶还不错,恰好昨天下了场雨,竹稍春雨,烹茶正好。”
“你倒是好雅兴。”
顾停之晃了晃手中的琉璃钵,一边观察着钵中的水位,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那是,人生苦短,理应及时行乐。”
“朕这么多天不过来,你一点都不介意吗?”
“陛下不来,我还乐得清静呢。”
顾停之这个没心没肺得样子,把羿襄气得不轻,这个人还真是一点做宠物的自觉都没有,将主人忽略得彻彻底底!羿襄脚下略动,人已站在了顾停之身前,劈手抓住顾停之的手腕,顾停之手中的琉璃钵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羿襄指上微运内力,顾停之的额上已经沁出了冷汗,羿襄盯着顾停之血色退尽的脸,沉声道∶“朕容忍你,你不要以为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挑衅朕,你给朕记住,你是朕的人,你必须把朕放在你的心里面。”
顾停之讥诮的扬起唇角,轻轻开口∶“人心是可以控制的吗?你命令我放,我就能放吗?现在我说我放了,你信吗?”
他的目光凉如秋水,在他的眼里万物澄明,羿襄缓缓道∶“朕无须相信你说的是真是假,因为你必须按朕所说的去做。顾停之,目前朕还不想伤害你,你好自为之,还有,你务必要记住你现在是在宫里而不是在你家里,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最好遵守一下。如果不知道,我可以派人来教导你,不过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不需要吧?”
羿襄放开顾停之的手,顾停之踉跄了一下,羿襄顺势挽住他的腰,扶他站好,见他颜色如雪,轻喘微微,不由有些怜惜∶ “你若乖一些,朕会对你很好的。这里风凉,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明日是花朝,宫里要举行宴会,各宫都会出席。朕送了套衣服去漱玉宫,你明天穿上它赴宴,必然非常漂亮,明晚我派人来接你。”她抬手理了理他的衣襟道∶“你进宫也快一个月了,该见见大家了。”
顾停之微微低着头,长睫半掩,安静听着,十分温顺的模样。羿襄看得欢喜,捏了捏他的脸颊道∶“这样才乖嘛。”手指下的肌肤细腻柔软,捏起来舒服极了,羿襄忍不住便又多捏了两下,捏得他白皙的脸上浮起了绯色。
“陛下,你再捏我的脸就要肿了。”
羿襄勾下他的脸庞,笑道∶“无妨,肿了朕也喜欢。”
在他们说话间,彭公公已经命人清扫了石径,铺上了厚厚的毡毯,羿襄牵着顾停之走出了竹林,刚上行舆,就有小太监过来请示∶“贤君殿下说若见不到陛下他就不吃药不进食,陛下,是否去探望一下?”
羿襄神色冰冷∶“他想死就死得痛快点,别再来烦朕,朕最讨厌寻死觅活的邀宠手段。你把朕这句话一字不差的告诉他。”
她侧首看顾停之。
顾停之正气哼哼的揉着自己被捏青的手腕,满脸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