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49 三剑泯恩仇(1 / 1)
渝陵,文楚侯府。
因为怕父兄担心自己中的蛊,桑甜回来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韩启的文楚侯府静养,韩家在韩启跟韩雅这一代都是阳盛阴衰,没有女客,桑甜住得甚为不安,一方面思念苍海,一方面也多少有些别扭,毕竟自己差点就进了这家门,结果来了这么一出逃婚闹剧,府上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
但是韩启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在闭关修行,韩雅每日来陪伴,也只字不提治疗的事情,这让桑甜对自己的未来很迷茫。
是夜,就在桑甜例行对着外面的华丽宫灯交相辉映的美好夜景迷茫时,背后传来刻意的脚步声。她连忙转过身,正好看见一个人推门而入。
她愣了下,待到来人轻唤一声“三妹妹”后,才回过神来:“淮哥哥……好久不见。”
韩淮苦笑:“你放心,以后会更久,我这次来是跟你告别的。”
“告别?”桑甜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她一直看不明白韩启他们会怎样对待韩淮这次的行为,毕竟后者是奉了皇命的,不可能重惩。
韩淮又走进几步,如往日每一次欺负她时那般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我被韩家流放到都盘郡潇城,此生都不得离开那里,明天就起程。”
“三妹妹,以后记得来看我。”说到这,他没事人般笑了笑。
潇城。
桑甜瞬间就联想到了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夏瘴,那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哪里是韩淮这样的公子个呆得住的地方?
不过思及他的所作所为,这样的处罚不算重。
“喂,三妹妹,我这就走了,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桑甜微楞,想了又想,摇了摇头。
“什么都不问?”
桑甜点头,这次十分用力。
韩淮转了转眼珠,笑得恶意:“三妹妹,我知道其实你很想问我,你心心念念的苍海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有那个将你的苍海还得差点丧命的幕后主谋究竟是我还是韩雅。”
“你不想知道,我偏要说。”
桑甜脸色发白,连连摇头,内心十分纠结。
“第一个问题,苍海是谁?”
“他是东齐苍氏的遗族。”桑甜期期艾艾打断他的话,对韩淮即将说出的事情感到莫名的恐惧。
“嗯哼?三妹妹还是知道一些的那?”韩淮好看的挑了挑眉,看着桑甜的眼神中闪着残忍而狂热的光:“苍海其实还有个身份,这个是我推断出来的。”
“三妹妹,你可还记得你的姑姑,也就是先皇后?”
桑甜点点头。
“说起来这也算是一桩宫廷秘辛,”韩淮笑容和蔼,在桑甜看来却明晃晃的刺目:“当年,陛下东征之前,先皇后被人下了蛊,跟你一样,强力违抗蛊术,心里耗竭最后去世,而下蛊之人便是后来被我叔叔下了江湖追杀令的千面公子。”
千面公子?苍海的姑姑?桑甜有马上捂住自己的耳朵的冲动,而自己的手却不听使唤,她只能干瞪着韩淮,却无可奈何。
“那日她逃出宫时,带走了一个婴儿,当时先皇后的义子,也是当今圣上的二哥的遗腹子。”
韩淮微眯了眯眼,笑得像一只狐狸:“三妹妹,你明白了吗?为何我当日说你们两永远不可能在一块?”
桑甜深吸一口气,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那里在抽痛,仿佛有一块突然凭空消失只留下一个漩涡。是了,她想起来了,都盘郡时,韩淮把酒笑言,大哥有没有觉得这位小兄弟长得颇像一个人?
三妹妹,怎么这么多年了你的眼色还是没长进?按理说,你跟那位的见面次数熟悉程度比我们多多了。
原来如此……
她闭了闭眼,仰头看向韩淮:“这是上一代人的事情,于我们无关,而我们的事,跟他们也无关。”
韩淮摇头:“不对,先不说你父亲跟当今圣上,你想,如果苍海知道这些了,他还会要你?况且,你觉得皇帝陛下会让你嫁给一个……”
“够了!”桑甜猛然打断他的话,晃了晃头,伸手就要推他出门,韩淮哭笑不得,连连摆手:“三妹妹,你好歹让我把话说完啊……”
桑甜收了手,叉腰,将脸一扭:“你还要说什么?”
“当然是回答第二个问题啊?设问设问,提问自然要回答。”韩淮摇摇手指,并没将桑甜的气愤看在眼中,自顾自说道:“第二个问题,谁派人害得你家的苍海差点死了?”
桑甜抿了抿唇,忽然安静下来,老实说,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
“三妹妹,我问你,你是不是怀疑我哥?”
桑甜犹豫着,点了点头,她的确是怀疑韩雅,因为当时,苍海跟她约定的地方,想来想去也只有韩雅知道。
韩淮轻笑:“我说的信不信由你,我哥的确想过要派人阻止苍海赴约,不过中途他派的人被我给截住了,你也知道,我们的长相一模一样,有时候我只要稍加注意就可以轻易冒充他,朝令夕改也没人怀疑。”
“他下的命令的是阻止,而我下的命令是杀。”
能将杀字说得这么轻而易举的人,也只能是韩淮,桑甜倒抽一口冷气,身子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我是为皇帝办事的,自然要事事替他考虑好,早前我就将对苍海的怀疑报告给他了,而他给我下的密令是见机行事,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是那个孩子,就授权我斩草除根。”
冷,桑甜冷不防抖了下,双手抱肩。
韩淮察觉到她的害怕,反而刻意靠近前来,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其实还有件事情,这两天我收到一个消息,你的苍海公子已经带着子陵剑出了恶人谷,看样子是朝渝陵这边来的。”
桑甜心中一凛,小总管难道是要来找她?可是,她该怎么面对?
她没想好。
韩淮这是却又说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想在走之前再给他们添桩麻烦,你们若是知道一切后依旧愿意在一起,我可以帮你们私奔。”
桑甜恨恨瞪他,最后踹了他一脚。
韩淮却后退几步,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俯后仰。
“三妹妹,我是说真的,你答应吗?”
桑甜鼓着腮瞪他,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好大一阵喧哗,伴随着凌乱的火光跟冷冽的兵器撞击声。
韩淮收起脸上的嬉笑表情,凝神听了听,说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夜闯文楚侯府。”
难道是?桑甜抬头,正对上韩淮看过来的暧昧的目光,脸一红,急忙说道:“我要去看。”
韩淮无所谓的笑了笑,朝她伸出手来:“我带你去。”
喧哗声来自后园,正是韩启闭关的地方,韩淮跟桑甜赶到时,韩雅早已经带着侍卫将来人团团围住。
刀光剑影将桑甜的眼都晃花了,她定了定神,想凑近一点将那身陷重围中的人影看仔细一些,却被韩雅伸手拦下,他偏头看了眼自己的弟弟,神情淡漠。
韩淮脸上的笑容微黯,旋即又若无其事地笑道:“不关我的事,三妹妹自己要来的。”
桑甜胡乱点了点头,眼睛始终关注着眼前的对战,文楚侯府的侍卫们个个身手不凡,而擅闯者的武功也不弱。麋战正酣,她忽然惊呼一声,眼见着身着朱衣的侍卫脚步变换,身影交错,这阵战,不就是蛆附阵吗?
而就在这时,只见摇曳火光之中一道寒芒乍起,顷刻间破阵而出,只听得几声脆响,四人断剑。
恕鬼剑。
端木尘从暗影之中抬头,一双眼灼热赤红,尽是盛气凌人的杀意。
竟然是端木尘……
桑甜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紧接着隐隐又有些失落。
端木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端木,她的心情很复杂,她怎么也没办法将记忆里那个天梯山上笑容阳光眼眸清澈的少年跟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还是说,之前是他伪装的太好?
韩启叔叔呢?
她转过头询问地看向韩雅,韩雅却也正在转过头去,她顺着方向看去,正看见韩启端坐着轮椅上,由紫喧推着出来。
他尽管穿一身紫袍,但是脸色却依旧苍白,甚至看起来比之前更加不好。看来恶人谷端木的那次偷袭伤他极重。
韩启缓缓来到韩雅他们身边,抬眸看向被阵法困住的端木尘,伸手轻握住紫喧扯住自己衣襟的手,然后扬声说道:“住手。”
本已占了上风的侍卫们听命停手,但手中的剑依旧防备的指着端木。
端木手握着恕鬼剑,冷眼看向韩启,猩红的血从剑尖滴落,染上他的衣服。
韩启轻咳一声,扬了扬手:“你们都退下。”
侍卫们面面相觑,韩雅急道:“叔叔,不可!”
桑甜也跟着点点头,韩启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桑甜,你中的蛊,解法我这几天已经传授给了韩雅,他会替你解……”
“七郎!你要干什么?”紫喧这下子发觉不对,手腕一翻反握住韩启瘦弱的手腕,不防韩启突然出手,并指凌空一点,点住她额间的朱砂痣。
紫喧的动作突然停住,闭眼,整个人就软倒在韩启的怀里,韩启低头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难掩的柔情跟伤感,最后将紫喧轻轻托起,交给韩雅。
“替我照顾好她。”
“叔叔……”韩雅只唤了一声,却无从开口,隐隐觉得韩启这是在交代后事却又没法阻止。
韩启要做什么事,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
韩启又看了端木一眼,抬起手来。
“你们退下。”
韩雅没法,只得依言让侍卫们退下,转瞬间偌大的后院子里只留下桑甜,韩淮,韩雅,端木,跟韩启。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静得出奇,直到端木突然垂下剑来,冷笑出声。
“韩侯爷,你又有什么诡计?”
韩启表情淡然,自己推着轮椅又朝前几步。
“我当年的确对不起你的父亲,”韩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中怅然,自己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实在太多。
端木不语,等着他继续。
“端木家三百口人全被我所害,事后我一直很内疚,今日你找上门来,我便受你三剑,当是赎罪。”
“这三剑随我?”端木重复道。
韩启点点头。
“叔叔!不可……”韩淮之前一直隐忍不发,作壁上观,这回终于坐不住,上前一步,拦在韩启跟端木尘之间。
韩启这个许诺,相当于将自己的命送到端木手上。
“韩淮,退下!”韩启掩口轻咳,再次摆了摆手,道:“我这几年日日被病痛折磨,自觉时日无多,倒不如死在端木公子剑下,也能抵去几分早年做下的孽。”
“叔叔,自古成王败寇鸟尽弓藏,你也不过是替夜氏做事,何苦将罪责全揽到自己身上?”
“韩淮!”韩启厉喝,将桑甜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朝后面缩了缩。
韩淮住口,明显感觉到韩启死意已决,不敢再劝,悻悻然退到一边。
“哼!”端木冷嗤一声,剑尖斜指向韩启,唇角浮出一抹残忍的笑意:“韩侯爷何必替那狗皇帝顶罪,冤有头债有主,当年害我端木家的人我一个一个都记得,一个一个都会去报复。”
“端木公子,仇恨的滋味很好受吗?”韩启轻叹一声,抬眸看向端木尘:“我希望我的死能够化解你的仇恨,端木公子还年轻,不该将一生都耗在报仇跟追思故人身上,那样的话,太可惜了。”
“我不用你来装好人!”仿佛被刺到了痛处,端木脸色一变,骤然发难,恕鬼剑锋利的剑尖直取韩启右胸,左胸心,右胸肺,他根本就没打算让韩启痛快的一招断气。
尤其是,韩启的肺本来就不好。
看着越来越近的韩启,端木尘忽然觉得一阵难言的激动从心口涌出,似喜似悲,让他甚至有闭上眼睛的冲动,为了这一刻,为了得到恕鬼剑,为了建立可以跟朝廷抗衡的势力,他忍辱负重,付出了太多,背叛了苍海,背叛了兰韵,杀了那么多的人,沾了满手鲜血……
他的人生已经脱离轨道,即便是报了仇,也再也回不去了,可是即使如此,他也要杀了眼前的人。
否则,他日夜寝食难安,每日被故去的亲人的亡魂折磨。
桑甜眼看着恕鬼剑就这样穿过韩启的右胸,甚至听到了剑刃破胸而入的轻微的“噗”声,然后韩启的脸色更加苍白,皱了皱眉,鲜血就从口中喷涌而出。
她连忙奔过去,扶住韩启欲倒的身体,鼻尖酸涩,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她偏头看向端木,一脸激愤与怨恨。
端木尘却只做没看见,冷冷撤剑,引得韩启有喷出一口血沫。
“第二剑是小腹,横剖。”
他说道,正要出剑,却看见桑甜张臂挡在了面前,而韩雅这时回过神来,迅速上前抱住自己的叔叔,伸手点住他几处大穴,止血。
韩淮亦上前一步,与桑甜并肩而立,寻思着开口道:“端木公子……”
“何公子的舌头不必浪费在我这,这是我跟令叔的事情,跟你的事情,我以后再来计较。”端木截住他的话,沾血的剑尖指向两人:“你们可以让开了。”
“端木尘,我看错你了!”桑甜愤愤然说道,就是不让。
端木眼中划过一阵沉痛,寒声道:“我已负尽天下人,不在乎多你一个。”
“朝言呢?”
“我跟她本来就是逢场作戏。”
“你说谎!”
“丫头,”端木突然笑了,抬眸,看着桑甜,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阳光般清澈的少年。“谎言说多了,就是真的。”
“既然你不让开,我也只好对不住你跟天青了。”
话音未落,恕鬼剑突然发难,上挑轻刺,目的就是想逼退桑甜,直取韩启的小腹。
桑甜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就是不走,眼看着那剑就要朝自己的身体刺来。
她到底还是害怕了,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风声,伴随着一声低喝。
“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