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宝玉落难金陵城 贤水溶收留王爷府(2)（1 / 1）
鱼妙子的小院，一如既往的幽静。宝玉被鱼妙子捡回来的第一天跟鱼妙子住了，第二天跟李纨说过之后，李纨就把之前娇娇住的屋子重新叫人打扫了一下，让宝玉住了。鱼妙子爱清静，所以宝玉平时也不常过来。就算想还了风月宝鉴，却没有想好怎么说，所以一直拖着，而且，她自觉愧对了宝鉴主人的任务，就更不过来了。
轻手轻脚地进了院子，鱼妙子屋里静悄悄的，宝玉原以为他不在，却不料开着的门窗里冒出了阵阵的浓烟，宝玉心头一凛：这这这这、这莫不是——失火吧！
当下，宝玉就端了一旁的水盆，从水缸了舀了满满一盆的水，摇摇晃晃地就往鱼妙子屋里奔去，进了屋也不细看，冲着冒烟的地方劈头盖脸地就浇了过去。
哗！
只听见水泼出去的声音，却没有半点落地的声响。
咦？宝玉奇怪了，挥着袖子扇风，待烟雾过去，却见鱼妙子侧着身，袖中不知兜着什么，正滴答淋漓着。见了她，也只是淡淡说了句：“过来。”
宝玉迟疑地走过去，鱼妙子示意她把水盆端住，一倾衣袖，一盆水满满当当又倒了回去。
哇！好功夫！宝玉惊得目瞪口呆。
一抬头，鱼妙子紫琉璃色的眼瞳正默默地看着她，说道：“今天是我母亲忌日，我烧些纸钱给她……”
“啊！对不起！”宝玉忙不迭地道歉。
鱼妙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指指身边的蒲团，示意宝玉坐下来。宝玉做错了事情，有些拘谨，端坐着，缩着脖子，不敢看鱼妙子。
鱼妙子也不出声，默默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
过了很久，才听见鱼妙子的声音轻轻道：“宝玉。”
宝玉像得了命令一样立马坐直了身体。
“你来这里之前，是几几年？”
“2010年。咦？”宝玉条件反射般地回答了一句，突然觉得不对，差点跳起来道，“你你你你、你知道我的那个时代？”
“我父亲是上一任的宝鉴护法，他曾经告诉我，历任的宝鉴主人都是不同时空的人……”鱼妙子顿了顿，眼神向上，看着他母亲的牌位道，“包括我娘。”
“咦？你娘也是……”宝玉又坐下来。
“嗯。”鱼妙子的紫眸映出火光灼灼，“我娘是从……1990年的时空过来的。”
1990年？那现在应该也还没有……
像是知道宝玉在想什么，鱼妙子点头道：“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娘现在应该还活在你的那个时空里面。”
“那为什么？”宝玉指着面前的牌位，不敢往下说。
“因为今天是她离开我和我爹，回到她原来时空的日子。”鱼妙子将手中的纸钱全数放入火盆，说着，“她走以后，我爹很伤心，我也很伤心，爹就立了娘的牌位，说就当她已经去世了，让我将她走的日子，当做她去世的日子。”
“你爹……很爱你娘么？”
“或许是……所以才一生无法释怀。”鱼妙子拿出那副塔罗牌，说道，“这是我娘留下的东西，她很喜欢这种占卜工具，教会了我爹，又教会了我。她走以后，我爹将她当做我娘，一直放在身上，爹死后，将它给了我。”
“那么你……还记得你娘吗？”
“记得。”鱼妙子的眼中有一瞬间的冰冻，“记得她给爹留下的伤害，记得她给我留下的伤害，记得她不顾我们爷儿俩，执意要回去。”
“你、你恨她？”宝玉有些不敢相信，她印象中的鱼妙子，一直清心寡欲，对这个人世几乎都无知无觉，现在他居然说，他恨他最亲近的人！这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若你母亲生下你却丢下你，你难道不会恨她吗？”鱼妙子转过头来，看着宝玉，反问道。
宝玉低头，她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宠她得很，她根本不知道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即便是这里的甄家老爷和太太，这样对待她，骂她打她将她扫地出门，她对他们，也只有敬重和不舍，从来没有半点怨恨。
“我也恨我爹，早知道她是要离开的，又为什么还放纵自己的感情。”鱼妙子平静得说，他的平静像海洋，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蕴着最汹涌的波浪，“可是我知道他身不由己，因为每一任的宝鉴护法都注定……”
宝玉静静地等他说下去，鱼妙子却住了口，不再出声。
宝玉有些困惑，她挪到鱼妙子身边，跟他一同看着火盆中渐渐湮灭的火焰。宝玉觉得，那就像是鱼妙子心中的情感，随着日久天长，渐渐地，渐渐地，消灭了形状。
也许他，并不是这样一个冰冷不解世事的人吧！宝玉想着，至少他还懂得恨。又或许，那根本不是恨，那只是，一个没有母亲宠爱的孩子，为了不让自己伤心，而筑起的层层高台罢了。
宝玉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很伤感。她抬起手，轻轻地落到了鱼妙子银色柔软的发上，说道：“你娘，一定很爱你父亲，一定也很爱你，否则，便不会生下你。她走，或许是……身不由己吧……”
鱼妙子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身来，一甩宽袖，走开两步，冷冷地看着宝玉道：“你来什么事？”
哎？怎么脸变得这么快？宝玉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哦，刘姥姥说今天中午做你最喜欢吃的丝瓜炒鸡蛋，叫我来叫你。”
“不必了。”鱼妙子几乎毫不迟疑道，“我今日要闭门诵经，不食烟火，你走吧。”
宝玉哦了一声，走出门去，又转回来，莫名其妙地看了鱼妙子一眼，终于还是走了。
屋内，鱼妙子背着身子，松开袖中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
每一任的宝鉴护法都注定……爱上宝鉴主人，而每一任的宝鉴主人，在完成了宝鉴的任务后，都注定会回到原来的时空。
所以就这样冰冷便好，就这样不通人情便好，父亲，我不想……重复你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