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走火入魔惜春评画 深明大义紫鹃返乡(1)（1 / 1）
除夕夜回来已经是四更天了，宝玉兴奋地睡不着觉，乘着兴致，干脆秉烛夜画，把惜春画了出来。第二日便是大年初一，族中的各房亲友纷纷上门拜年行礼，来往络绎不绝，虞岱林也一早提着礼品去给李纨拜年了。府上太忙，宝玉也不必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在被窝里舒舒服服睡了个懒觉，直到午后才起床，吃了饭，又把昨夜的画修改完善了一下，这《金陵十二帅》漫画画卷便完稿了。
年初二，宝玉给小丫头们放了一天假，家住在金陵城的，准许回家去看看，又把扫红和锄药两个小厮放出去逛庙会。一时间，人走的走，人玩的玩，怡红院更清静了。宝玉吃了早饭，躺在床上消食，心里盘算着怎么把《金陵十二帅》宣传推广出去。茗烟突然大呼小叫地从外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姐，可，可了不得了。”
宝玉跷着二郎腿，悠哉悠哉道：“你看见UFO啦？”
茗烟喘着气，一边比划一边说：“一、一群、一群……”
“一群UFO？是什么奇观？俺去瞧瞧！”宝玉下床穿了鞋子，小手向前一挥，“带路！”
跟着茗烟小跑，一路去了惜春住的蓼风轩，几米之外，就听见里面叽叽喳喳的女人声音。
“四少爷，给我画一张像吧，小女子等你半年了……”
“去去，是我先到的！惜春公子，咱们去年游湖时在船上有过一面之缘呢……”
“你们都不如我来得早，我才是第一个到的！”
……
宝玉打从迈入蓼风轩的大门，张大的嘴巴就没有合拢。天呐，眼前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啊——惜春站在一群花花绿绿少女的包围圈里，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一手握着毛笔，一手挥动着打招呼，笑容可掬地说：“不急不急，人人都有。”
宝玉掐掐自己的脸，不是在做梦，又看看惜春，他也不像是在梦游。再想起前天，在祠堂外与惜春的那一场像雾像雨又像风的交集，真是捶胸顿足啊！
“她们是干什么来的？”
“她们啊，嘿嘿，都是仰慕四少爷来的呗。”茗烟凑在宝玉的耳边，贼笑着说，“这些人一大早就站在园子的东角门外了，四少爷让看门的婆子把她们放进来，门一开，跟一窝蜂似的……嘿嘿嘿。”
宝玉曾经听说，在金陵城里，惜春的画是千金难求，他又行踪不定，更成为传说中的人物。有人说惜春得太上老君点化，在仙山修炼，已修成了腾云驾鹤的本领，也有人说，惜春身在凡尘，其实早已得了正果，总之，他被越说越玄乎。宝玉看着一脸和颜悦色的惜春，心里给自己打气，她跟鱼妙子那个大仙儿都可以打成一片，更何况惜春这个伪神仙啊。再说了，她想和惜春切磋画艺，就必须勇敢地再向前迈一步。
这时候，惜春笑眯眯地对他的粉丝们说：“你们的样子我都记下了，大家也累了，回去吧。”粉丝们不太情愿，却也听偶像的话，一步三回头地向外走。有个丫环模样的小姑娘走了几步，突然转出来，红着脸说：“四少爷，我叫入画，你记住我的名字了么？”
惜春点点头：“嗯，我记住了，入画。”
“呀！少爷记住了！”那小姑娘尖叫着跑开了。
等人群散尽，宝玉深呼吸一口，走上前说：“四哥……”
“这位姑娘，想求画像，明天请早。”惜春客气地摆摆手。
“四哥……是我，宝玉啊！”宝玉扯着惜春宽大的袖子，崩溃地说。
惜春转头瞅了瞅：“哦哦，原来是宝玉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耶，终于搭上话了！宝玉高兴地扑过去，大叫着说：“四哥，你能不能跟我去一趟怡红院，我想给你看看我画的画。”
“你画的画？”惜春浓浓的眉毛一挑，眼睛顿时变得闪亮，“好啊！咱们现在就去。”
到了怡红院，宝玉抱过那堆《金陵十二帅》画卷，惜春迫不及待地展开，一幅一幅看下去，头摇着，却不说话。宝玉趴在桌子上，小心地问：“四哥，怎么样，给点意见……”
“啪！”惜春猛地拍案而起。宝玉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汗毛都竖起来了。
“天才啊！天才啊！”惜春抱着画，双肩抖动着，突然又放下画卷，一把将趴在桌子上的宝玉拎了起来，摇她的肩膀，又说，“天才啊！天才啊！”
“四哥，轻点……”宝玉被他晃得头晕眼花。
“这叫什么画风？”
“呃，漫画，手绘漫画。”
“慢画？多慢才能叫慢画，我只知有画友画技非凡，快手如神，没想到慢慢画也能成为一种风格！宝玉，这些你画了多久？一年吗？不对，一年还是太快了，你究竟画了多久啊——”
惜春说话从来没有这么利索过，宝玉都听呆了，还是最后那声“啊——”才让她反应过来，赶紧挣脱开来，扶墙定了定神，却见惜春仍旧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不由说道：“不是速度慢的慢，是散漫的漫。”
“散漫的漫……”惜春重复道，突然领悟到了什么，冲过来抓着宝玉的胳膊，“我懂了，宝玉是漫游于天地之中才得此绘画精华！只是你并未出门采风，怎有这种意境？”
“呃……就随便想想啊……”宝玉不明白惜春在激动个什么，随口回答道。
“妙啊！身虽被禁锢，但思想仍可自由于天地！”他放开宝玉，热泪盈眶地说，“我原以为只有脱去这一身牵绊才能达到画艺的顶峰，却没想到宝玉心中境界早已超脱于世间。惭愧啊！惭愧！惜春自认金陵画艺翘楚，未料自家的小妹如此高才，几卷手绘漫画画活了金陵十二帅。服了，服了，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惜春念叨着，抓起宝玉书桌上的毛笔，铺开画纸就画，边画边自言自语：“不是这样，不是这种方式，不是这种意境……”他如癫狂般画一张撕一张，而后大吼一声，掷笔而去。
宝玉还是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叫了句：“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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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惜春的夸赞，宝玉心头一热，浑身像打了鸡血似的，蹦跳着去沁芳桥上跑了几个来回。吓得茗烟跟在后面，拖着宝玉郁闷地自言自语：“北静王给的三百年人参没吃啊，为啥小姐的眼睛直冒绿光呢？”
宝玉激动地不得了，第一时间想和虞岱林分享分享，偏偏他出门去拜访棋友甄士隐，一天也不在家。年初三是虞岱林在清虚观义诊的日子，薛姨妈又请吃年酒，宝玉只得跟着甄老太太和甄太太去了薛府，初四，宝玉又随甄太太回了一趟娘家，吃吃喝喝，还住了一晚。
到了初六，终于两个人都闲下来了。早上，宝玉胡乱扒拉了一碗饭，抱上画卷便兴冲冲地往潇湘馆去。潇湘馆的门半掩着，宝玉推门，也不见紫鹃出来迎接，正好给虞岱林一个惊喜，宝玉偷笑着，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到了房门口，却听见甄太太在里面说话，宝玉站住了。
“今天我把话挑明了，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合计着，等春天暖和了，就给紫鹃开脸。”
咦，开脸是什么意思？
“林哥儿，你父母已不在，我这个舅妈给你做主也使得。紫鹃是老太太和我看着长大的，心眼儿好，模样儿也好，手脚又麻利，如今一年大一年，老是给你当丫头，着实不方便，人家会说闲话，也委屈了她。开了脸就不一样了，虽说是妾，但将来生个一男半女，身份就是半个主子了，又体面又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