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章 侍读（1 / 1）
“夫人感觉好些了吗？”小昭守在豆豆身边寸步不离。谢安文接过汤药，小心喂进豆豆嘴里。替她拭去嘴角的残汁。
豆豆喝完药，斜靠在床头松软的枕头上，有些疲惫。她似乎有些不安，对谢安文与小昭道：“自从醒来，我总感到灵魂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渴望，似乎是一种觉醒的呼唤。令我感觉好遥远。那声音仿佛从天穹传来，在召唤我。我却听不太清楚。令我心神疲惫。”
谢安文手中的药碗，僵在空中。与小昭对视难言。他将药碗递给小昭，对豆豆温柔道：“你累了，要多休息。别想太多。”
“夫人，你先歇着。”小昭将药碗放入托盘，端起，慢慢退出。
“那日发生了什么？为何我只记神殿的晴空霹雳，其他则要么一片空白，要么恍惚难忆？”豆豆望着谢安文，若有所思：“你们为何都不告诉我，就连小昭也顾左右而言他。”
“天突然打雷，击中神殿的避雷针。你当时昏过去了。”
“你们究竟在瞒着我什么？逗逗昨日还在我怀中哭闹，说那日的我好陌生，不是她的娘亲。”豆豆暗叹：自翊绝顶聪明的成年人们，其实竟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明白。
她搞出来的事，总要善后，更要顺势而为。她继续朝谢安文道：“可是她那日哭闹，说了不该说的话。这几日，我都没有见到她。”
“大夫说你身体尚需静养。我便自作主张。让孩子们过几日，待你身体好些了再来看你。”谢安文不慌不忙。
“老狐狸！”豆豆心中暗笑。她可没忘记这几日他与小昭，不时的言语探询。见她仍是货真价实的荣华夫人，他们才大松了一口气。
豆豆亦感叹：做久了天女，果然骨子里也假模假样有了几分天女的姿态。对与错，真与假，我没有最终的答案。顺其自然吧。
她露出倦色：“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也衣不解带照顾了我好几日。看，黑眼圈都出来了，人也瘦了一大圈。阿文，你也去好好休息一下。”她看着谢安文露出犹豫神色，便道：“有何难事？”
谢安文双眉刹那复原，仿若他压根儿就没皱过眉头，如无其事道：“无事。你先歇着。待你醒了，我再来。”他将豆豆扶躺下去。为她掖好被角，便缓步离开。
秦世珉已下罪己诏。他希望豆豆能以天女名义也下一道赦罪诏书。但是谢安文等人与神殿的神官们则有些担心。天女忘记了那日发生之事，若她问起来，他们该如何解释。
若照实说，会不会让天女执着于去寻求最终的觉醒。神对人的厌倦，众人历历在目。若乾坤大地神力被收回，这个世界除了毁灭还会怎么样？不照实说，又岂不是欺骗神。
神官等人认为，天女其实在遵循她最初的设想，就是指引人们通过自己的思维与能力的改变，去发现并继续创造世界。但人的所为让她失望。
豆豆那日的“奴役”一词，让神官们向秦世珉提出关于废除罪人与罪奴的建议。乾坤大地总要实际地做些什么来平息神的失望与愤怒。
随同豆豆来到大陈的天慈城官员们则建议秦世珉，参照天慈城的做法，逐步废除罪人与罪奴制度。由国家出钱向私人赎买罪人与罪奴。待他们通过教育，能自食其力于社会，才将他们放归社会，融入平民阶层。
神官与天慈城官员们认为自由是神对每一个人的恩赐，人若犯罪，根据犯罪行为轻重，囚禁关押、剥夺其财产与政治权利，乃至处以极刑重罪，便是对他们应得的惩罚，这一点神也不会异议。
天慈城官员亦称，天女最无法容忍的便是罪人与罪奴这种赤~裸~裸的奴役。
然而，陈国人，却听得有些冒冷汗。放罪奴与罪人自由，一道诏书端看帝王如何下，还用得着国库掏钱？至于还拿钱教育、喂养这些人，他们更是觉得有些荒诞。只不过，神殿与雷暴之事，让他们敬畏神，并不敢将心中所想完全道出。若是从前，这事，恐怕很难在他们面前提。
秦世珉一锤定音，让人拟出大陈要逐步废除罪奴与罪人的倡议，通发给诸国。邀请诸国派人前来与大陈共商此事。
罪己诏，罪己诏，不是下了罪己诏书就完了。他秦家的宗庙差点完蛋，象征皇权的太和殿在雷暴那日更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否后悔当日去神殿，事前为何还邀请主要国家的使臣同往。尤其是他痛恨的大梁。
他当日跪在似乎随时会飞升的天女面前，恸哭涕流，说他与先祖从不敢不敬神，不敢不畏惧神。弑神这种滔天的罪恶，只有魔鬼才会动这种念头。
豆豆当时则告诉他：没有魔鬼，更没有所谓的魔界。
魔只存在于人的心中。一念魔生，一念魔灭。是人将神赐予的智慧滥用在罪恶上，利用神的仁慈与一次又一次的宽宥，造成人间地狱。那是人自己的罪孽。
人若不反思自己的行为，不随着社会的发展，用适当的制度去约束人肆意越界的自由与欲望，早迟，即便神不毁灭人界，人界最终会毁在人自己手里。
既然人早迟都会自我毁灭，还不如由神亲自毁灭自己亲手创造的人。
另外，众人决议，不能再让天女有任何机会见到“乾魂”与“坤魄”。
小昭重提昔日豆豆告诉她的话：“乾魂”“坤魄”齐聚，天女神力觉醒，就可离开人世束缚，重返九霄神殿。将豆豆当年努力克制自己，亲手送出“乾魂”“坤魄”，断掉自己重回神界的往事，告知众人。
众人通过神殿之事，知晓神不能自杀，即便降世为人也不可以自杀。否则神魂消失，永逝苍穹。只要天女留在人界，这一世还剩下的时间，他们必须努力，让神对人改观，不再继续失望。
……
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普照大地。
豆豆坐在太液湖边，看水波粼粼，随风飘荡闪耀。
小秀逗是条小尾巴，紧紧粘着她娘亲，生怕一眨眼，她娘就不见了。
豆豆想起小秀逗之前的啼哭与害怕“娘亲，不要丢下逗逗。”“逗逗最乖、最听娘亲的话，我要跟着娘亲。”“逗逗再不调皮了，娘亲不要走。”她将小秀逗抱入怀，温柔道：“娘亲不会丢下逗逗。有逗逗在，娘亲哪儿也不去。”
“娘亲说话要算数。”小秀逗还没有从几日前的惊慌中痊愈，将豆豆抱得紧紧，生怕一松手，她娘就不见了。
“算数。”豆豆安抚着她：“我要看着逗逗长大，成为世上最美丽的女儿。我还要看着你出嫁呢。”
“公主，夫人身体刚好。来，让秋月姑姑带你四处看看去。”秋月担心豆豆的身体。
“不。我要跟娘亲在一起。”
“公主，大陈皇宫可不是想来就来，想逛就逛的。我听说御花园中有不少的奇花异草，可好看了。”
“我天慈城也有很多奇花异草，大梁的御花园也有。比它好多了，我才不稀罕。”
“也是。想那‘流金月’，也没什么稀罕的。”小昭一旁道。
流金月？小秀逗好奇地仰起小脑袋。。
“流金月，叶如月牙，遍体流金。若遇阳光，金光闪闪。”豆豆若有所思：“我以前听你阿珠姑姑讲过。我还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大陈宫中竟然真的有。”她朝小昭笑道：“若是阿珠知道了，不知会欣喜到何程度。”
“遍体流金，真有那么神奇？娘亲，我们一起去看看。”小秀逗求她娘。
“我有些累，想在这里坐一会儿。你跟秋月先去，我待会儿就来。”
小秀逗与秋月走后不久，秋子怡偶遇豆豆。
“姐姐，身体可好些了？”秋子怡关心道。
“你呢？哪日没吓到吧？”豆豆反问。
“所幸有姐姐庇护。”秋子怡心中惶恐。眼前的姐姐，早已不是她熟悉的秋子悦。却偏偏有一种魔力，令人不由自主想亲近。
豆豆起身，望着碧波荡漾的太液池，淡淡道：“可惜了这一池的生灵。”
秋子怡噤口。
天降雷暴，京城各处大都安然无恙。唯有皇宫中的太液池飘满了各类水族尸体。宫廷调集御林军千余人，花了整整三日才将一池鱼尸勉强清理干净。
秦世珉下罪己诏，言幸得天女庇佑，天以雷鸣闪电暴雨涤过往罪恶。他将毕生为大陈勤政爱民。
十日后，豆豆以天女名义下大赦诏，赦免大陈古往今来之罪。
豆豆心怀叵测，要到神殿“乾魂”前下诏。众人哗啦啦跪一地，额头磕出血，拼死不让。她无奈作罢。后来，再提，神官们便跪伏于地，恸哭涕流。令她作茧自缚。
豆豆贼心不死。即便后来的后来将主意打到亲身儿女身上，以天命压，以母命压，小秀逗与秋厚自与众人一样，万事可商量，此事决不从。
豆豆记起赵书礼的冰魄玉叶，她怀着目的，想知道那玉叶在雷暴那日有没有什么反应。她问起赵书礼人现在何处。从小昭等人的神色中，她窥到几分真相。
小昭被她追问急了，干脆明白告诉她，冰魄玉叶已被随行的天慈神官从赵书礼处收回，现已送往大陈天女神殿。
豆豆大怒，十分罕见。小昭让她息怒，说冰魄玉叶乃赵书礼主动献出，并无人强求。她也知道豆豆对神殿之事有着恍惚的记忆。有些事情瞒不得她。便将那日冰魄玉叶带赵书礼飞行千里回京之事，一五一十告知。
可怜的赵书礼，人没得到，念想的东西也没了。
在他被人发现，救下的第五日，上京城前礼部尚书赵秉承府中，赵老夫人苦口婆心劝他礼交出冰魄玉叶。赵书礼坚决不肯。
赵秉承万般无奈，在床前，朝赵书礼跪下：“算爹求你了。”
赵书礼掀开被子，滚下床，朝他爹跪下：“算儿子求你了。是阿悦送我的，不能交。”
啪！赵秉承一巴掌扇去：“她是天女！”再挥手，打不下去。
“姓谢的还娶天女了。你怎么不去打他。”赵书礼红了眼睛：“都来逼我。那是她亲手送我的。她要收回，也会亲自来要，怎么会让你们来强索。”
“我还要对你说几次？”赵秉承压低声音，手无力垂下。
不久，有人来禀：神殿的神官又来了。
神官再次重复当日神殿之事，请赵书礼以大局为重，交出冰魄玉叶，由他们封存，杜绝天女有朝一日以任何途径触及到此神物。并承诺赵书礼，他或他的子孙，将来若需神殿帮助，只要不违背神官戒律，神殿将全力以赴，势必满足他三个要求。
赵书礼最终还是交出了冰魄玉叶。神官走后，他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嚎啕大哭。赵老夫人闻之，肝肠欲断。
秦世珉后来令人将宫中一尊价值连城的九尺深海红珊瑚，与一对罕见的天山白玉冰种龙凤玉佩送到赵书礼手中。
豆豆返回天慈城的前一日，大陈宫廷为她举行宫宴。赵书礼想去，没被获准，仍被禁足府中。直到豆豆离开后数日，才被秦世珉解禁。
赵书礼虽没有机会出席宫宴，他十三岁的嫡子赵恒安被他祖父赵秉承带去宫中赴宴。
小秀逗在宫宴上当众向秦世珉讨要侍读。豆豆想阻止她，小家伙比她娘亲的理由还多。秦世珉当场欣然同意。大梁的人，脑筋急转，对此也束手无策。
小秀逗连装装样子都不削，一来就指中赵恒安。如愿后，朝赵恒安直笑。赵恒安直感觉背上有东西在爬，飕飕发凉。
豆豆离开大陈那日，秦世珉率百官送至城外三十里。
赵秉承，头发花白，伸长了脖子，眼睁睁看着爱孙赵恒安随车队远去。他老眼中流露出满满的不舍与担忧。
小秀逗坐在马车里，倚着她娘亲，瞧着几案上的“流金月”，摇头晃脑，得意极了。
一路上，她不时会窜到秋厚自的车里，朝最新的跟班大声发布命令：“侍读，我要读书，你念我听。从头念到尾，没有念完不许停。”
往往，赵恒安还没念到三分之一，小秀逗就已经呼呼大睡。
小家伙，还早着呢。将来，还逮不定谁收拾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