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章 偷听（1 / 1）
房间里静寂一片，豆豆仿佛是在对空气喝斥，连一个鬼影也没吓出来。
豆豆耐心等待，依然无人出现。耐性磨尽，她大步朝屏风走去。走到屏风后面，定眼一瞧，小秀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靠着墙角睡得正香。
豆豆详怒又心疼：“还装睡！地上这么凉，也不怕着凉。”伸手将她抱起。
小秀逗的身体有些凉，背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对她娘亲的话压根儿没反应。豆豆将手放到她的额头，发现小家伙紧闭的眼皮在跳，随着她手的靠近，眼皮跳得越来越快。
豆豆在她额头试了试体温，道：“再装睡，就将我上次布置的课业，再抄写五十遍。”
小秀逗身子动了动，似梦中被人打扰，一边嘟囔着：“困困，困困。”一边直往豆豆怀里钻。她调整好姿势，将头埋在豆豆胸口，似乎睡得更香了。
豆豆将自己的外衫脱下，裹到她身上，一把捏住她的小鼻子不放，没好气道：“给我醒来，逗逗，别装了。”
小秀逗的鼻子被她娘亲捏住，不得呼吸。实在憋不住，她才睁开眼睛，将自己的小鼻子从她娘亲手里拯救出来。
她睡眼惺忪，困惑地看着豆豆，带着熟睡时被人扰醒的不满，抱怨道：“困，娘亲，逗逗困困。”两手捂住鼻子，双眼一闭，又睡去。
豆豆抢出她的小鼻子，用上点劲儿：“装，我让你装。”
小秀逗使劲将她娘亲的手拔开，紧紧捂着鼻子，一副想睡而不耐烦的神色，不高兴道：“娘亲，逗逗困，要睡觉觉。”
豆豆拎起她的后领，将她拎到半空：“还装！你这小坏蛋，越来越会装了，跟真的一样。逗逗，你说你哪次能在娘亲面前蒙混过去。再不老实，小心我真的罚你。”
豆豆将她放下。小秀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小爪子拍着自己嘴巴“啊啊啊”好几声才道：“逗逗醒了。”她眨巴眨巴小眼睛，很无辜：“夫人娘亲，逗逗刚刚真的要睡了。”
“‘刚刚真的要睡了。’我的逗逗造句好贴切。偷听我的谈话是犯了大忌。你不怕江护法将你抓住关起来。到时候娘亲也救不了你。” 豆豆揪揪她的小耳朵。
“大江叔叔才不会抓我。夫人娘亲在吓逗逗呢。猴子哥哥说过吓人是不好的，不是好孩子。”
“呵，我没有惩罚你，你倒还教训起娘亲来。谁给你的胆子？躲在屏风后面，万一被人当成奸细，伤了你怎么办？”
“有涛涛和剑剑，不会有人伤得了逗逗。放心好了。”小秀逗得意道。
“你小脑瓜里究竟装些什么。不认错，还敢胡搅蛮缠。看来，不罚你，你不知轻重。这是你来得偷听的地方吗？”
“我没想偷听。我，我先到这里的。”
“那你为何不出来？”
“我睡着了。”
“嗯？”豆豆变得严厉起来。
“我，我在躲猫猫。” 小秀逗改口。
“躲猫猫？”
“嗯嗯。”小秀逗小鸡啄米般不住点头。
“是吗？和谁在躲猫猫？”
“和，和逗逗自己躲猫猫。”
“呵呵，你会一个人躲猫猫？阿山与阿水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有你逗逗的地方，会没有阿山阿水？”
“阿山是个胆小鬼，他不敢进来。没有逗逗勇敢。阿水在给我收拾行装呢。”
“哼哼，擅闯他人居所，潜伏偷听，也能称勇敢。胆大妄为不说，你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之厚？你马上要去大梁。大梁宫廷规矩极为深严，要是到了那里，你再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继续闯祸，娘亲也救不了你。”
小秀逗歪着小脑袋，努力想了想：“夫人娘亲，你不是与猴子哥哥说，我以后会是大梁的公主，很高贵的。不会有人敢欺负逗逗。要是有人敢欺负我。哼哼，我，我让阿山他们揍他。”
“三句不离一个揍字，这些年我算白教你了。你说，今天娘亲该怎么罚你？”
小秀逗耷拉下小脑袋，看得令人十分心疼。豆豆倒也不是真的想罚她。只是小秀逗的行为有时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按理，小家伙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总该有些什么惊讶的表情吧。可实际上，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小家伙不好奇自己的公主身份，反倒追究起豆豆与秋厚自的骗人行为来。等她听说大梁公主身份高贵，有很多很多好处时，更是好奇究竟有多大多大的好处在等着她。想象力颇为惊人。
这些似乎也还算得上正常。但她莫不是以为大梁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仿佛像出了笼的猛兽一般憋足了劲儿，大大小小祸事不断，闹得周遭鸡飞狗跳、鬼哭神嚎。就连刘浩的私人药园也不能幸免。
豆豆与秋厚自的书房更是被她弄得七零八乱。甚至长老会议院开会议事，她冷不丁从简清颜议长席位下钻出来，众目睽睽，她愣是一副无辜样，拍拍身上的灰尘，撅着小嘴，大模大样走了出去。
豆豆想狠心教训她一番，可小秀逗闯祸后窜得比兔子还快，完全不同平日里在她娘亲面前的老实样儿。看起来她似乎知道自己要离开天慈城整整一年，所以要将全年的祸事都闯个够本似的。
豆豆一想到她不久就要离开自己，也不忍心再责备。将她搂在怀中，好一番爱怜，就此放过了。可小秀逗在她娘亲怀中却不老实，玩着她娘亲的项链，不亦乐乎。适才的可怜样全然无踪。
“夫人娘亲的玉坠好漂亮，逗逗好喜欢耶。” 小秀逗嘴巴甜甜。
“夫人娘亲？你还这样叫娘亲？我不是让你改口唤娘亲吗？”
小秀逗放开玉坠，抱住豆豆的脖子闷闷道：“娘亲跟哥哥都骗逗逗，逗逗不喜欢。”
豆豆默然，良久道：“娘亲也不喜欢骗逗逗。你现在还小，以后娘亲会告诉你为什么。”
“真的？”
“真的！”
“那，那娘亲今天不要罚逗逗。逗逗很乖的，以后都会听娘亲的话。”小秀逗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啊，困困，逗逗困困要睡觉觉。娘亲，我先去睡觉觉……”她挣脱豆豆的怀抱。
豆豆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她此时真想打她两屁~股。小秀逗有些害怕地看着她，豆豆顿感无力，她将小秀逗抱起来轻哄道：“逗逗乖。天色太晚，你是早该睡了。娘亲这几日事多，不能在睡前给你讲故事。改天，娘亲都给你补上好不好？”
小秀逗点点头，豆豆将她抱出房间。
走廊外灯火通明，远处的天色漆黑一片。
夜风凉凉吹来，豆豆感到有些冷，她朝不远处唤道：“阿山，你出来吧。”
一条敏捷的身影从夜色中出现，原来是一个秋厚自一般大小的少年，他手上搭着一件披风。
“阿山见过夫人。”阿山等着豆豆责罚。
“从今以后，改称你的小主人为郡主。”豆豆从他手中取过披风，给小秀逗披上，系紧。然后将她交给阿山。
“阿山遵命。”
“阿水呢？”豆豆问。
“启禀夫人，阿水在替郡主收拾行装。”
“是吗，阿水也会收拾行装了？我看你们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当我不知么。还有你！”见小秀逗要躲，豆豆一把揪住她的小耳朵：“阿水年纪那么小，字也刚学会写全一点，你也舍得让她替你罚抄。以后，罚抄都交到我这里，不许再交给你昭姑姑过关。”豆豆板起脸。
小秀逗耷拉下脑袋。阿山要替她开脱，被豆豆凌厉的眼神止住。
“我该让你长记性！”豆豆使劲捏捏小秀逗的耳朵，捏得小秀逗愁眉苦脸，又不敢反抗，口中忙不迭认错：“娘亲我错了，我错了。”
“念在你暂时要离开娘亲，以前的罚抄都算了。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不然我会亲自守着你抄写。”豆豆松开她。小秀逗大喜：“娘亲最好了。”她朝豆豆乖乖行个礼，拉起阿山就走。
“等等。”豆豆嘱咐阿山：“阿山，天已入冬，你与阿水也要注意保暖。不要将身体弄病了。”
“阿山谢过夫人，也替阿水谢过夫人。”
“下次不许这么晚了还让郡主在外面游晃。听明白了吗？”
“阿山听明白了。”
豆豆牵过小秀逗，在她小脸上亲亲，便让他们离去。她看着女儿离去的方向，伫立不动。一件厚实的披风披上了她的身体：“夫人总担心别人的身体，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
“有你同紫岚秋月她们，我还担心什么。”豆豆笑道。
“夫人！”小昭嗔道。
“好了，你们与我进去吧。”豆豆与小昭紫岚返回房间。
小昭有些担心：“夫人以前管教公主过严，最近一日日却放得太松。大梁宫规甚严，夫人不怕公主将来在大梁闯出祸来？”
“你也觉得现在放得太松？”豆豆看着小昭。
“嗯。以前觉得夫人太过严厉，但也知道是为了公主好。可最近几日，公主这祸事也闯得忒大了点。”
“公主！你倒是比谁都改口得快。恨不得天下人都立刻知道她是大梁的公主。大梁正式公文未到之前，她只是郡主，你记住了。”
“记住了。”
“你一直认为我管教逗逗太过严厉。现在倒担心起她到大梁后会闯祸了？”
“夫人怎能这样说。郡主可是您的亲生女儿。”
“这小家伙今日又犯浑，将刘浩的药园子给毁了。前一个告状的还没走，后一个又来了。你不觉得逗逗突然犯浑得厉害？”
“郡主这两日表现是奇怪了些。想必是舍不得离开，才故意……”
“奇怪了些？我看她是要将一年的祸事都闯够本了，才会消停。”豆豆黯然，故意忽略掉小昭的后面的话，无奈苦笑：“这家伙，闯祸归闯祸，轻重倒是分得清楚。你们知道吗。刘浩药园子里最值钱的药草，都被她搬到她自己的房间里了。
她倒识货，也不知谁教她的。还问阿山，那些药草市面会值多少银子。你们说说，我怎么会养出个这么贪财巧取豪夺的女儿？大梁每年送来的金银珠宝，我全都放到她房里了。只要不拿出去，随她怎么玩都行。拿着一颗颗硕大的东珠当弹珠射小鸟玩，也只有她能干得出这事儿。”
紫岚想起白日里的一幕，忍俊不禁。豆豆对紫岚道：“你给她说说，逗逗今日又干了些什么。”
紫岚笑道：“昭姐姐，郡主今日除了折腾了刘大人的药园子，其他倒也没干什么。就是药园子的人寻来，护卫奉命从郡主房里搬走药草。郡主既不阻拦也不哭闹。可等药草一放回园子，郡主又带人将药草搬回她的房间。这来来回回多次……”
“总之，你搬你的，我再搬我的。看谁折腾得过谁。”豆豆哭笑不得。小昭也自觉好笑。
“夫人，您也别恼。谁让刘大人之前许诺了郡主又没有做到呢。此事也不全都是郡主的错。”紫岚私心道。
“我不恼，一点都不恼。她年纪虽小，行事奇怪了些，也不是太过没分寸。她在刘浩的药园子折腾来折腾去，不也未曾毁过一根值钱的药草。最后连带着刘浩还要负上些责任。呵呵，该烦恼的人不只是我们，以后有人会替咱们多多恼的。”豆豆看向小昭：“小昭，我在前面严格管教她，你就在后面纵容她。她变成这样，都是你纵容的结果。”
小昭心虚道：“夫人……”
“这次你随她去大梁，自有她爹管教她。反正养不教父之过。”豆豆若有所思：“话说回来，我这天慈城她闹得，他大梁宫廷就闹不得吗。”
“可郡主总该有郡主的礼仪。大梁宫廷不比我们天慈城，夫人难道不怕旁人笑话了去。”小昭担心道。
“你现在着急了。呵呵，她的礼仪，哪里轮到咱们担心。女儿朝父亲，有其父必有其女。旁人笑话也只会笑话刘奕阳，关我何事。不过这孩子也忒无法无天了些，是该受些管教了。”
“夫人，你别忘了，郡主可一直由你亲自教养。”
“那又如何。”豆豆不以为然：“你也不用太担心。到了大梁，她再无法无天，宫规立在那里，我看她能越到哪里去。她的性子也该在富贵权势圈里磨磨了。倒是你要替我多费心。小昭，你一直照顾我伴我长大，现在又轮到去照顾我的女儿。”豆豆动容，似有愧疚。
“没有夫人，我也不会今日。”小昭眼圈微红，气氛一下子滞住。
紫岚插言笑道：“夫人您放心。小昭姐姐会照看好郡主的。”
“紫岚，小昭一走，你会担上更多的事务。如今天慈城政务雏形已成，我身边的一些事务随后将逐年分离出去。后备女官人选虽还不尽如人意，等她们再历练几年，到放她们出去的一天，我相信她们会不辜负我们的期望。年后即会进行第二次公开选拔，有你忙的。另外学无止境，你们平日里也不要松懈了自己。”
“夫人指教，我等牢记于心。” 小昭与紫岚齐声道：
“那，秋月呢？” 紫岚犹豫着开口。
“秋月与你们不同。政务乃至后勤管理她都不合适。专心学业也过分为难了她。如今女官制度设立完备，也不用再让她勉为其难了。她既不想嫁人，今后就让她专心负责我的日常起居。”
豆豆说到这里，望着小昭与紫岚颇有些不解道：“说起嫁人。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愿出嫁。女大当婚，再拖下去，合适的夫婿就更难挑选。你们出嫁，不也一样可以留在我身边。”
小昭与紫岚皆默不作声。紫岚记起今日外府送来的文书还没整理完毕，随即告退。
紫岚走后，小昭想退下，豆豆冷冷道：“怎么。紫岚找借口走了，你也想学她。你们一个个这是怎么了？我都能准备嫁人，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世上，三条腿的□□不好找，凭着你们现在的地位，选个勉强凑合的夫婿还找不着吗？难道还真想孤寡一生。秋月、紫岚情有可原，小昭你又是何苦呢？”豆豆见小昭低头默然，不由放软了语气。
“你常讲女子之人生要自做打算，愿意与否全在自己，千万别被人强迫了去。小姐，我心意已决，你又何必再为难我。”小昭唤豆豆一声小姐。
豆豆无语，敢情她以往劝诫人的话，这次反弹到了自己身上。叹道：“我不是想为难你。莫非你真的想孤寡一生。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好男人，只要你肯用心去找。”
“不用再劝我。你的好意，我明白。三公子就要到天慈城了，小姐有心还是多替紫岚想想。”
“哼，他配吗！秋家的男人配吗！”小昭提起秋长耀，豆豆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若当还我是你的小姐，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们。”
“三公子不是小姐你想的那样。三公子他……”
“够了！不许再提他们！”豆豆忍住暴走的冲动，令道：“你先下去吧。”
小昭黯然离去，豆豆在她身后道：“没人的时候，我喜欢听你唤我小姐。可我更想你幸福。”
小昭停下，她没有回头：“我只要守着小姐与小小姐，就很幸福了。”话毕，急步离去。
豆豆望着小昭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心不好受。如果说这乾坤大地还有她真正痛恨的人，秋家的男人们当属其中。她越是了解秋子悦，与之混为一体，那心中的痛恨就越是增添一分。
很多时候，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丁豆豆还是秋子悦。她越是想撇清与秋子悦的关系，冷眼看待，也就越无法摆脱这份离奇的纠缠与深陷。
都说随着岁月的流逝，往事会渐渐平息，甚至会变得不起一点波澜。可在豆豆这里，随着时间一天天的逝去，因着她最近对秋子悦的再次深度了解，她反倒更纠集于往事。
即便对于在她看来那既可怜又十分可恨的沈关霈，随着她的自儿，一天天离别的临近，她亦不由自主地站在秋子悦的立场，重新审视起此人来。
那一刻，她心如刀绞。
她暗嘲自己越活越回去，空浪费自己的感情与精力。如今的她高高在上，还有必要在乎那些她已高姿态宽恕的往事吗。
但她心中确实不痛快。如今的她又有必要在乎他人痛快。只要不影响到她的计划，她又为什么不能顺便恶心恶心这些人呢。
豆豆暗道：你们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秋继勇你这老匹夫没来，这次算便宜你了。不然，你来了，你的老脸往哪儿搁。你们不是心心念念想回京城吗。我在陈国京城送你们一场大风光，算我替秋子悦给你们尽孝 。
她随即恶心：我呸！尽你他妈的孝。秋子悦遇到你们这种长辈，算是投错八辈子胎。我是顺便替小昭了了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