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四·莲灯（1 / 1）
她在街上又逛了好久，兴致十足地在人群里穿梭，一面走，就一面想，他究竟能不能找到我呢？
想着想着，就觉得这样儿实在无谓，隐隐有些疲倦的意味，心底里居然泛上了一种酸涩的滋味来，就离开了人群，到溪畔的桃树下坐了，抱着膝看粼粼的溪水。
他拐回来的时候，一眼就在桃树下捕到了她的身影，便蹑手蹑脚的行到她身后，原不想让她察觉，可她的耳力却是极好的，听到响动，便极快地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眼珠勾勾地看过来，衬了四围的璀璨灯火，格外明亮，见是他，适才还平平淡淡的脸上迅速地溢了笑意。
他吐了吐舌头，快步走过去，紧紧挨到她身边坐下，手背着，衣袖却被风拂动，落到她的肩上，随着他的动作，又顺着臂膀滑下来，把她披着的薄衣带下了肩头，露出一截如雪的圆润肩膀来。
他看着灯光月光银纱一样落在她肩头，反常的没替她拉上落下的外裳，却先悄声地关切地问：“玩了一天，可是累了？”
她眼中的倦色自看见他的那一眼时便被笑意给替了，甜着声道：“不，很开心。”
却是真挚诚恳的。她的确很开心。
他笑的愈发开怀，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摸出两盏莲花灯来：“我们去放灯可好？”
她突然记起去年逛集市的时候，在夜的溪畔，也看见这样的灯火，一簇一簇，燃着暖人的火光，星子一般泊在水里，渐渐远去了，却仿佛永世不会熄灭一般。
只是那时她匆匆的去寻他，脑子里又有些晕眩，便只一掠而过，不曾细看。
如今想来，这，似乎是一项顶有趣的游戏。
她希冀的看着，伸手小心地触了一下染着桃红的花瓣。
他专注地看她的动作，见她动作实在可爱，不禁失笑起来，俯身在她的耳畔说道：“百瓣莲灯，天长地久。”
她的面上，倏然在万丈光华中，映得一片霞光。
他用空出的手，轻柔地把她的衣裳搭好，然后站起来去牵她的手：“走吧？”
她借着力，迅速地站起，一手把那盏精巧的莲灯小心护在怀里，跟着行了两步，却顿下了脚步。
他觉得疑惑，便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她垂着头，满街的绛纱灯笼都在脑后，一时背着光，叫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听得她小声地问道：“当真能天长地久么……”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在这时却突然察觉到手心里小小的悸动，这些微的动作都沿着血脉上了他的心，叫他也跟着微微颤抖怜惜起来，他突然觉得面上的笑意似乎有些挂不住，总有一些悲凉的心思泛起来，却又不好说出口，怕扫了她的兴，也拂了自己的愿想，便把她偏冷的手攥的更紧了些，口中笑道：“你若不信，一会儿放灯时看着便是，只要这灯不熄，它飘得越远，我们便能在一起越久。”
她突然扬面看过来，眼中倏然闪过一道光彩，然后狠狠地点了下头。
水波潋滟，倒影阑珊。
她定定地看那灯飘远，不自觉摒了呼吸，还是怕一丝气息的浮动，都会让那簇明亮却不强壮的火焰熄灭。
那两盏莲灯依偎着飘远，在辽远的地方，只见两颗闪烁的星火，突然，静谧的水面上又闪动起了无数一样的灯光。
她看的仔细，突然见到这景象，只觉得眼睛花了，狠狠地揉了揉，却依然是一片光芒璀璨，她便讶异地指点着，攥了攥他的衣袖，问：“怎么生出了这许多？”
他也有片刻的恍神，好一会儿干巴巴地笑道：“呵，那兴许说明我们能永生永世天长地久。”
她扑哧一笑，眼里又有一线光芒，流火一般掠过，却又似乎听信了他的话：“好，永生永世，天长地久。”
他便也满意地笑了，背心上却微湿了一层薄汗，在心底斥了一声：“一群没用的东西！”
原来他知自己只怕不能长寿，又担心这灯灵验，若是飘了不久便熄了，必然惹她担忧伤心，于是想了个计谋，事先叫了许多人，守在沿溪，吩咐若是那个见着灯在自己面前熄了，便重新放一只好的下去。
哪里知道他们竟那般蠢笨，一下子把所有的灯都给放了。
她直瞧到再望不见那灯花了，方才恋恋的合上睁的酸涩的眼，把头轻轻偎到他的肩膀上。
他也慢慢地，把自己的脑袋靠上来。
两个人这般静默的休憩了许久，下一刻，居然不约而同的唤了对方的名字。
“阿秾……”“阿曜……”
他们自己也惊了一下，便又静下来，低低笑了一阵，却谁也不再说话了。
她原藏了一些话想与他说，被这个巧合一撞，又犹疑了起来，暗自斟酌了许久，还是咽了回去。
他静静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你适才，想说什么？”
她张了张嘴，却实在无法抛出那个答案来，想了想，闭上眼睛一字一句答：“我想说，若每一日，都像今天这般，该有多好……”
他不由失笑起来，说：“难道平日里，你过得不好？”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改口道：“那就换成，往后每一日，都能像如今这般，多好……”
他又笑了一阵，却渐渐从她的言语里捕捉到了一线沧凉的意味，不禁回头去瞧她的神情，果然看见一片迷蒙的潸然。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慢慢垂了头，仿佛被这淡淡的忧郁一并感染了一样，轻轻开口：“是啊……多好……”
许是繁华看尽，反倒愈显清冷，故而在这般热闹的夜里，这般快乐的闹腾了一天，静了下来，会自然涌上这样惆怅的思绪，怎样回避，也回避不去，又或是因为，他们彼此都为对方想了许多，故而在心底，都藏了一个秘密，可能无关紧要，也可能会是一切症结的源头。
他们在灯火中沉沉地回望了一眼，彼此都不曾开口，一切交递在眼神中，凝的隽永深邃。
便是一个祈愿，一个念想。
谁也都满足了此刻，谁也都想，若是往后每一日，都能像如今这般，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