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梦回（1 / 1）

远方的天色已经泛白了，他哺完那一口水，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头发，突然绝望地笑了一下：“阿秾，你再不醒来，我就要去请阿桐来了，你怕么？或者说，你再不醒来，我便要随了你一道走，这样，你却又怕是不怕？”

仿佛是听懂了他这句话，又仿佛仍是风微拂了她的面，他分明看见，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喜出望外，连声唤她的名字，又怕是看差了，就努力屏住呼吸，小心地把她的头枕在臂弯里，背了风，凑近了去端详。

她却仍是没有半点儿动静。

他虽本也不是十分确定，可依旧觉得落寞失望，那颗提的老高的心重又重重坠了下去，一直落不到底，一种辛酸滋味便涌了上来，一声叹息衔在嘴边，连吐出来都觉得无力。

阿秾的身子渐渐凉了下来，叫他心惊，他总想着下一刻她便会醒来，可越等，就越是着急，心中就越发的惊惧没底。

是不是真该派人去请宋檀桐了呢？他想着，埋头去吻她的唇——仍旧是柔软的，还隐隐有些水润，却不知何时，也不知是否还能再见它们微翕开合，用清甜的声音唤一声阿曜。

正想着，她垂落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小的摩挲声。

他被这声音一惊，赶忙抬起头来，就看见她的眼睫开始不住的颤动，定睛看去，便真切的瞧见她薄薄的鼻翼分分明明正在翕动。

到了此时，他却又不敢相信这样是真的，只是定定的看，怕又是自己错眼。

却见她眨动了两下眼睫，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大悲大喜开合起落仿佛尽在这一刻了，他连呼吸都忘却了，觉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血液又重新流动了起来，渐渐又听见了四围的风声，感觉到暖的晨曦开始落下来，手下不由得把她搂抱的更紧了，喉间却像梗着了一团异物，张了张口，只是笑，许久才艰难地发出了一声模糊难以辨明的声音：“阿秾……”

便觉得视线朦胧了起来，一颗两颗的水从天而降，轻轻砸在她的面上，他有一些疑惑，想，我把她护的这样严实，怎么还让雨水给淋到了呢？再看了天上不见半丝云朵，半晌，才惊觉这些源源的水却是从自己的眼眶中不住的涌出——原是喜极而泣了。

阿秾在他的怀里挣动了两下，转了转眼珠，模糊的眼神渐渐凝起来，落到他面上，许久，在唇边绽了一个笑意，轻声道：“呵，原来是你……”

他欢喜极了，心中想，不是我还是谁呢，嘴上就急促的唤着她“阿秾，阿秾，你终于醒了？！可叫我担心。”

她听了他唤她，先是微微一愣，喃喃道：“阿秾？”然后倚在他肩头侧了侧脑袋，才又一笑，轻轻地答：“呵，瞧我，害你着紧成这样。”说着就伸了手，帮他拭面上的泪。

他一把把她的手攥住，再不肯松开。她的手心里仍旧是沁凉的温度，可握着，就让他觉得心安，他如释重负，语气也不免轻快了起来，道：“别再说这个了，你醒了便好，回屋躺着如何？”

她还是有些虚弱，点了点头，就又微合上了眼。

他见她闭上眼睛，心中又是一阵忐忑，担心她又这么睡过去，不知何时会醒，可也知道她着实虚弱，歇息一阵也是应该的，两难之下，还是开口柔声唤她：“阿秾，阿秾，外边凉，莫睡了，我们先到屋里去。”

她闻言就略略睁开眼睛，看到他眼底的愁色，像是明白了他的忧虑一般，冲着他浅浅一笑，勉力开口道：“好的，我依你。你也莫要担心，我没事儿。”见他仍是十分顾虑的模样，便又说道：“我此次这样，想来是因了市镇上人气太浊，往后再有这样，你只管领我到这树下，多取点儿水与我喝便好了。”

他想了想，她说的确也不无道理，她本是这水滋养大的，近来又失了一些灵力修为，难免会受人气影响，便也安了心，只是暗暗想，只怕以后也要少带她去那些嘈杂的地方了。

这般想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她一直瞧着自己，眼底倦色依旧，却仍是努力大睁着眼睛，就觉得心头泛过一阵酸痛，忙先站了起来，道：“累了吧，不要多说话，我们回屋歇息。”

她点了点头，也跟着要站起，却被他阻止了，他弯下腰小心把她抱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宅邸里走去。

她把头倚在他的胸口，渐渐嗅到他怀中熟悉好闻的熏香，面上浅浅的泛起笑意和羞涩。

他行的平稳仔细，感觉所有的希望和快乐都化作了实体，被他甸甸的抱在怀里，他要呵护她、爱怜她、照顾她。

他把她安顿在床上，亲自合了门窗，放下帐子，又为她掖了掖被角，忙完了便去看她的面色，却见她仍是睁着一双眼睛，努力维持着清醒。

他觉得奇怪，就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问：“你不是累了，怎还不歇着？”

她微微翘着嘴角，小心地笑了一下：“你适才不是让我别睡着。我怕这么睡过去，又叫你担心了。”

他觉得心头被触动了一下，眼窝里融融暖暖的，心里想着傻丫头，实在忍不住，还是俯了身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睑，轻声笑道：“你安心睡，我不怕，我在这儿守着你，看你敢不敢不醒过来。阿秾，你且记着，我这辈子都要和你在一起了，你若有三长两短，我便也陪着你去。”

她就微微地笑了起来，许诺一般说：“我答应你，绝不会有事儿。”

他也笑了，道：“你还敢不答应么？”然后就伸手把她的眼睛盖住，为她遮了光，轻轻在她耳边说：“好了，睡吧。”

他觉得她长长的睫毛在他手心里像蝴蝶一样振翅闪动，不久，就渐渐平息下来，沉寂的室内传来细微绵长的呼吸声，他方小心抽回了手，轻轻走到门外，吩咐下人去溪里取水来熬两剂补气的药材，又走回到床边，搬了张凳子坐着，只是看她的睡颜，看她的鼻翼翕动，一刻也不敢挪开，只怕一旦不经意，那动静就会停止了。

中午时下人们来传午膳，他也不去，只是这样目不转睛的瞧着，突然心里就想到，自小到大，自己还不曾对任何人这般好过。又想到，她未必信，也未必稀罕，她肯等青帝这么多年，那他定也是待她极好的。

这么一来，便有了小小的灰心，可又想，自己一介凡人，同青帝比什么呢，自己一心想念她，一心待她好，也算不辜负她了，才又稍稍放宽了心。

她足足睡了一日，他滴水不沾的守着，眼睛底下熬出了浓重的阴影，到了夜里，她才悠悠醒了过来，仍有些气力不足的模样，可气色分明已好了很多，见到他疲惫的模样，也很是心疼，便要他一道来歇息，他拗不过，唯有答应了，又喂她喝了一盏水后，才解了衣躺在她身旁，将她紧紧箍在怀中，方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