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尾声·双燕（1 / 1）

又是一年清明时。

“小鹏，来，”金锦云在坟前摆好香烛祭品，拉过站在一旁为自己撑伞的六岁的儿子，“过来磕头。”

小鹏乖乖地跪下，煞有介事地合掌拜倒，连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接过母亲手里的伞：“娘，我来给你撑伞，帮你挡着雨，这样火就可以点着了。”

小小的孩子举着又重又大的油纸伞，显得格外不相称。他努力地想把伞举高，生怕母亲会撞到头，因此而失去了平衡，脚底下微微打晃。

“小鹏真乖。”金锦云点着了纸钱烧化，回身扶住儿子摇摇欲坠的小身子，把他额际的湿发捋开。小鹏又长高了不少，眉眼愈发地像他爹了……

她蓦地一阵鼻酸。小鹏从来没有见过他爹，甚至还不知道爹是谁呢。

“娘，”孩子好像感觉到了她的所想，偏偏问出让她为难的问题，“我们每到过节都要来拜这个人，他是谁呀？”

锦云笑抚孩子的脸蛋：“他是你荻姐姐的大哥。”

“荻姐姐的大哥！”孩子吃了一惊，喊道，“原来他就是小鹏的爹呀！”

锦云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荻姐姐说的，”孩子低下头，像做了一件亏心事，“她走的前一天晚上，其实小鹏没有睡着，小鹏偷听你们说话了……”

“是娘不该一直骗你。”锦云微笑，摸摸孩子的头发，“荻姐姐——不，你该改口叫她姑姑了——她的大哥，就是你的父亲。”

“娘没有骗小鹏啊，娘不是说，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死了，不就是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吗。”孩子很懂事地安慰母亲道，“娘别怕，爹不回来了，还有小鹏呢，小鹏会照顾娘、保护娘的！”

“娘知道小鹏会照顾娘保护娘，娘有小鹏，一点都不怕。”锦云欣然而笑，“既然你知道爹是谁了，一起去拜一拜仇家的祖宗。”

孩子乖乖地由母亲牵着，一一拜过各位先祖。

“我知道这个！”经过一处坟茔时，孩子叫了起来，“荻姐姐跟我说过的，这个是她大伯的衣冠冢，就是人回不来了，把他的衣服埋进去！”

“要叫姑姑。”母亲提醒道。

“嗯，我知道我知道！”孩子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姑姑的大伯，就是爹的大伯，就是爷爷的哥哥，小鹏应该叫他伯爷爷的！”

“小鹏懂得真多。来，给伯爷爷磕头。”

孩子像模像样地跪下去：“小鹏给伯爷爷磕头。”咚咚咚地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看着母亲：“娘，我们是不是也要给姑姑造个衣冠冢？”

“胡说什么！”锦云喝斥，“姑姑又没死，造什么坟！”

“她不是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来了吗？人回不来，不是就要造衣冠冢吗？”孩子疑惑地问，不明白自己哪里弄错了。

锦云叹了口气。已经快一年了呀，写荻，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罢。一开始，她就没有抱再活着回来的希望。

雨下得更大了，细密的雨丝中，却有一只大燕子穿过雨帘而来，停在两人面前的墓碑上，扑扇一下翅膀，在碑顶站住了。锦云上前去赶它，燕子跳了一跳，并不飞走。她正要再赶，却被小鹏拉住袖子。

“是祖先的魂灵呢！”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那只燕子，“荻姐——姑姑说的，那些死在外面的人，祖先会变成燕子，把他们的魂灵引回来的！”

那只大燕子好像听到了他的话，腾起翅膀飞到半空，盘旋几周，叫了两声，只见从它刚刚来的方向，有两只小一些的燕子相伴一起飞过来。

“是姑姑，是姑姑！”孩子跳着指向空中的一对小燕，“她还带了另外一只燕子一起回来呢！”

孩子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雨里，那一双燕子在他头顶上空来回盘旋，相偎相依，久久不曾离去。